凌青云见阿亭丢了魂似,怎么喊都不应,猜测道:“唐师姐不会是着魔了吧?”他看见济慈跟在阿亭身后,也快步跟了上去。
薛敬之和韩芳摇察觉到有些古怪互看一眼,也朝藏月阁内走去。
等阿亭回过神来,自己已经站在藏月阁内了。此时阁内的弟子不多,都在外面谈论着比武的名次。她发现自己站在一把玉笛前,笛身莹润,玉色通透,玉笛上还系着一条縹色的穗子。
阿亭道:“这是何物?”
“此笛名曰‘入梦’。”
众人看向韩芳摇,他又道:“哲宇师兄喜爱法器你们是知道的,他有和我说过这把玉笛。据说此笛是西王母之物,无意间遗落到魔界,在数百年前的仙魔一战中,玄虚掌门将入梦笛从魔人手中拿回。”
凌青云似有疑惑,不解道:“卿师兄是出了名的痴迷法器,不过这藏月阁一楼的都是普通法器吧?”
“正好相反,”韩芳摇道:“此笛乃神器,有三重境界。第一重名为窃魂,吹奏《魂梦吟》可随意进入他人梦境,读取梦中内容。传闻在仙魔大战中有魔人利用此笛窃取我仙门情报,不仅如此,此笛还可在他人梦中造出镜花水月,让中术者困于梦中。”
“那第二重呢?”凌青云追问道。
韩芳摇道:“第二重境界名为夺梦,吹奏《魈引》可进入到中术者的过去,与之感同身受,产生共情。哪怕是其人已不在人世,六界都寻不到踪迹,一曲《魈引》可让持笛者回到那人身死魂散时,强行夺梦。”
凌青云道:“那第三重需要吹奏何曲?”
韩芳摇笑道:“第三重无需吹奏笛曲,玉笛化剑,能与天下名剑一较高低。”
“这法器能够穿越生死这般神通广大,那怎么会在藏月阁一楼?”凌青云神情困惑。
韩芳摇道:“那是因为此笛自玄虚掌门从魔界带回之后便——”
凌青云问:“便如何?”
阿亭见韩芳摇一脸吃惊地看着自己,有些纳闷。她低头看了看,入梦不知何时已到了自己手中,她赶紧放了回去,解释道:“我不是有意乱拿,是手先动的……”
“唐师姐你能拿得起入梦?”韩芳摇一脸的不可思议。
阿亭愣住,道:“不就一把笛子吗?小孩子都能拿得起啊。”
“入梦笛自从玄虚掌门带回昆仑后就再也没人能拿得起来,”韩芳摇道:“此物乃至情之物,放在藏月阁一楼也是希望论道之日能出现与入梦有缘的弟子。”
“有缘的弟子?”
阿亭犹豫的指了指自己,按捺不住心底的笑意,双眸闪闪发光,笑道:“我?”
“你既与此物有缘,那你就拿去吧。”
来者是一名螓首蛾眉风姿绰约的貌美女子。
韩芳摇凌青云等人恭敬道:“苍月长老。”
苍月淡淡看了薛敬之,故人的音容笑貌浮上心间,薛家小院中锦衣的世家公子和坐在围墙黛瓦上的仙门少年相视而笑的场景仿佛就在昨日。她又看了看济慈,他站在不起眼的边上,神情淡漠。
这波澜不惊的眸子里,又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心思?
方才她扫了眼阁内弟子拿来的比武排名,薛敬之在年轻一辈中算是佼佼者,在前十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令她意外的是,济慈竟排在所有弟子之后。这些年来他偶尔也有去缥缈峰修行,即便师兄将他体内之力封印,也不至于灵力这般低微。
苍月不露声色,望着手持玉笛的少女,微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阿亭恭顺道:“弟子唐雪柔。”
“唐雪柔……”苍月念了一遍这名字,微微一笑,心道:这年轻一代的几个问题弟子今日都聚在一块了。
此人擅闯禁地,其他长老赶到时昆仑镜中已显现出因她而带来的祸事。若不是她那护短的师姐出面,就不止是流放灵鹫山外围那么简单了,不过她灵力尚浅,竟能在几年之后从灵鹫山活着出来,着实是令人震惊。
苍月淡笑道:“你以后可常来我藏月阁,我教你《魂梦吟》与《魈引》。”
阿亭心中雀跃,低头道:“是。”
苍月道:“你们都下去吧,今日时限已到。”
阿亭等人走出藏月阁,回头望时大门已关上。
第三日的论道,阿亭听了一天的天书。论道大会结束后,阿亭和济慈回到竹隐上。济慈时常会去缥缈峰修行,阿亭因为师父闭关所以时常去藏月阁找苍月长老学笛。她学了一段时间,总算把《魂梦吟》的曲谱记住,但是吹奏起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济慈在屋内听着外面传来断断续续的笛音,走出去一看,阿亭坐在一块干净的岩石上,背后是微风徐徐的竹海。
她时而停下,黛眉微蹙,看上去困惑不已,时而露出狡黠的笑容,吹奏出一些从未听过的曲子,还没吹完自己便笑弯了腰。济慈站在竹屋前静静注视着,直到她起身走来。
约有月馀,阿亭从外面冲进屋子里,激动喊道:“济慈!一个月了,我终于学会《魂梦吟》了!”
济慈坐在窗边,薰炉中有袅袅青烟升腾,他侧过脸向她看来,浅笑道:“今日捕了很多溪虾。”
阿亭在另一侧坐下,笑容可掬:“太好了,今晚又可以吃各种口味的竹隐山海鲜宴了。”
过了些时日,阿亭照旧在藏月阁跟着苍月长老学笛,藏月阁弟子御剑将她送回到竹隐上时已经是夜里。她对送她来的人道谢之后走进屋内,济慈躺在外室的竹榻上已经睡着了,睫毛在脸上落下一道优美的剪影。
可能是今日的修行太累人了,阿亭心想。
她轻手轻脚回房里拿出一件外套给他披上后回了自己房间。
前段日子吹《魂梦吟》,曲不成曲调不成调,呕哑嘲哳,她自己都听不下去。近来,曲谱已烂熟于心,吹奏出来的调子尚且能听。她靠着床头,不禁吹起了此曲。
笛音入耳,阿亭便觉头晕起来,昏昏欲睡。
再睁开眼,她已经站在了屋外,夜也变成了白昼。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竹椅上,他慢悠悠往杯中倒茶,问:“你这段时间怎么天天往天墉城跑?”
站在老人面前的正是七八岁的济慈。
阿亭走到他们身边,他们似乎完全察觉不到她的存在。
济慈没回答,淡淡说了句:“我走了。”
话音落地,画面就转换到天墉城中。此处是她和济慈初次见面的庭院,小济慈一个人坐在亭子里,时不时往亭外看去,像在等什么人似的,不过对方却迟迟未来。小济慈坐了很久才走。
阿亭一直跟在他身后,他们一同穿过一道道长廊,数个山水庭院,穿过瀑布前蔚为壮观的天然石拱桥,穿过广阔的广场。小济慈最终在天云阁门前停下,思忖片刻后走了进去。
他左右顾盼,无视暗里投来审视的目光,眼神里有不易被人察觉的失落。
日复一日,小济慈都在做着同样的事情。
“济慈,”老人叫住了正准备离开的小济慈,问:“你在天墉城是不是有玩伴了?”
济慈望着慈眉善目的老人,缄默不言。
“看来是有玩伴了,”老人笑道:“我说的对吧?世上的人都喜欢会笑的孩子,就算是昆仑的神仙也一样。”
济慈道:“不是去找玩伴,我是去赴约的。”
老人慈祥的面容上露出诧异的神情,道:“不是?那倒是奇怪了,以往除了掌门和长老的召见你都是不去天墉城的,我看你这段时间往那跑得勤,还以为——赴约?”
老人反应了过来,脸上更加疑惑了:“天天有约?”
济慈不答,侧过脸看向窗子外的修竹,面容沈静,乌眸中似有淡淡岑寂的微光。
老人担忧道:“你不会被人戏耍了吧?”
“不会的,”济慈的声音清冷稚~嫩,他垂下眼眸,低声道:“她是天墉城里第一个对我笑的人。”
林间起风,济慈的话不甚清晰。
他的声音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们的样子逐渐变得模糊不清,仿若镜花水月中幻象,伸手一碰皆成幻影。
阿亭眼前一黑,等她再次睁开眼,映入眼眸的不过是自己屋内的摆件。见窗外晨光熹微,她翻身背对着微弱的光线又睡了过去。
早饭过后,阿亭坐在外室的竹榻上,一手托腮,一手把~玩着笛子。沉思之际,一抹白色闯入眼中——是济慈回来了。
她早上起来后就没见到他,不过饭菜都放在蒸笼里温着,她吃的时候还是热的。
“我起得早,去山间采了点野果回来。”
济慈将一包鼓鼓的东西放在榻桌上,小心翼翼地将结解开。
熟透的野果在空气中散发着香甜可口的气味,让人垂涎欲滴。阿亭拿起一颗红色果子正准备往嘴里送,忽然停住,对济慈道:“对了,我昨天梦到你了。”
济慈手上的动作停住。
“也不是什么令人惊奇的梦,就是梦到你和一个老人在说话。我梦中的你只有七八岁的样子……对了,你天天都往天墉城跑,老人问你在天墉城是不是有玩伴了,你说不是去找玩伴,是去……是去干嘛来着,我又睡了一觉忘记了。”
阿亭捏着那颗诱人的红色果实,语气轻松自然。
“赴约?”
“对!”阿亭想了起来,笑道:“就是赴约!老人还担心你被人骗了,你说……”
“不会?”
“对,你说不会!”阿亭说完疑惑起来,“怎么我梦里的事情你都猜对了?”
济慈神情不变,手里刚拿起的一颗青色的果子却掉了下去,一直滚到离塌几步远的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wuli济慈小可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