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笙寒!!你这个丧心病狂的骗子!你知不知道我跳下去有多痛!!”
阿亭哭着站起身,方才的粉身碎骨的痛感直至现在都不曾消散,整个人处于崩溃边缘,泪流不止。
玉笙寒心里过意不去,递了一方丝巾过去,讪讪道:“我也是有苦衷的,方才系统出现错误,你穿错时间了。”
“那和我跳崖有什么关系!”阿亭把擦完眼泪的手帕往玉笙寒身上一砸,骂道:“骗子!禽兽!你知道一个女孩子跳下去有多痛吗?幸好我是当场死亡!”
“对对对幸好你是——啊?”玉笙寒愣住,见阿亭丝毫没有意识到什么,赶紧.小声道:“其实我也不是完全在欺骗你……”
“还说不是!”阿亭怒目而视。
玉笙寒低声辩解道:“这世上有人能敌得过死亡吗?我说这崖底下的力量世上无人能及也没错啊。”
阿亭气道:“你说我是仙门子弟的身体,痛觉不敏感!”
玉笙寒讪笑道:“我只是说不敏感,并不是说完全不会痛啊。”
阿亭心中愤懑不已,玉笙寒笑眯眯摇着折扇,一副道貌岸然的君子模样,仿佛吃定了她“伸手不打笑脸人”。她恨得咬牙切齿,从嘴里挤出了四个字,“无耻之徒!”
“是是是,您说的都对,”玉笙寒点头称是,见阿亭气还没消,话锋一转,替自己做出最后的挣扎,“其实你若不是心中有贪念,也不会跳下去的是吧?”他小心观察着她的脸色。
阿亭瞪视着玉笙寒,心想自己确实也是心起贪念,不然也不会轻易上当。她索性坐在地上抱着膝盖,不再和玉笙寒说话。
玉笙寒见阿亭冷静了许多,出声说:“阿亭,你还得重新穿越一次。”
“不去。”阿亭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玉笙寒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幽幽说:“不去你就回不到原来的世界。”
阿亭心里又气了起来,抱怨道:“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景渊啊。”
玉笙寒轻笑道:“你找到了。”
阿亭看向他,眼神困惑。
玉笙寒道:“济慈便是景渊。”
阿亭傻愣愣地盯着玉笙寒看,玉笙寒又道:“我是想让你穿到景渊,也就是济慈17岁的时候。系统出现错误,不知怎么就将你送到他七岁这年了。”
“大哥,”阿亭虽然对这件事不感兴趣,但也忍不住吐槽说:“你上次说的任务是感化景渊,从小向他灌输人间真善美,这难是难了点,但也不是不能办到。17岁?人家善恶观都成型了,你是指望我在人家黑化前一秒给他打上麻醉剂马上动手做个额叶切除手术吗?”
“别说十七岁了,就算是一千零一岁,只要是你,一切都会发生改变……”
玉笙寒觉察到自己失言,立即闭了嘴。
阿亭诧异:“我是教育学专家这件事我怎么不知道?”
玉笙寒:“……”
双方一阵沉默。
阿亭想起济慈安静的模样,心里不复方才的躁郁,问:“玉笙寒,济慈真的是景渊?”
玉笙寒点头,看上去并未有欺瞒。
虽只有一面之缘,阿亭对济慈的印象还算不错的。他看上去就是一个安静乖巧的孩子,怎么会是日后阴狠诡谲的大魔头呢?
玉笙寒道:“阿亭,轮回系统已经重新接受指令,你再去找济慈吧,不论如何都要成为他最信任的人。记住,只有这样你才有回家的可能。”
阿亭这次并没吵闹,她安静走到之前穿过的那块硕大的电子屏前,忽而回头问:“玉笙寒,济慈明明只是个孩子,为什么昆仑虚的人都——”
她想说厌恶这个词,话说到嘴边,又改口说:“他们为什么都不喜欢他?”
玉笙寒望向电子屏中的昆仑仙境,淡声道:“玄虚是昆仑虚前任掌门,受昆仑虚子弟尊崇爱戴。七年前他将尚在襁褓之中的济慈带上昆仑,用毕生灵力封印济慈体内的凶煞之气,最终灵力枯竭而死。这件事情对外是秘密,在昆仑虚内却不是。”
阿亭愣怔片刻,耳畔传来济慈的声音。
——愿你心怀济世之慈悲,他们说前任掌门去世前是这么说的,故名济慈。
阿亭听到玉笙寒在身后说:“我给昆仑子弟篡改了记忆,你因凡尘事未了,下山去了。你这次的设定是再次上山求道……”
等阿亭回过神来,她已经站在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里,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叶,与影翩跹。青烟绿雾中,她隐约听到林间有声音响起。
“敬之,你这重影剑练到几重了?”
被问话的人人不说话,阿亭只见林间几道银光向自己袭来,还未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几把剑已经插.进了她的胸口,剧痛还未扩散至整个神经,她已吐出一口鲜血,含泪倒地。
“第十重。”
林间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薛、敬、之——”
阿亭含恨而亡。
薛敬之对身旁的少年道:“你有听见什么吗?”
“没有啊,怎么了?”
“没什么……”薛敬之望着回到手中的剑——剑上竟有血迹。
短暂的黑暗过去,阿亭睁开眼,冷冷看着出现在眼前的玉笙寒。
玉笙寒急忙道:“你相信我一次,绝对不会再错了!”
阿亭不说话,摸了摸.胸口,心想:是实的,没有破洞。
她瞅了眼衣服,上面已经没有了血迹。
玉笙寒见阿亭竟没有发火,心里一阵疑惑。
“赶紧的,再错一次我杀了你。”阿亭低声道。
玉笙寒更加诧异了,只见阿亭抬眸,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冷厉。
等玉笙寒操作好,她被再次送往昆仑虚。
不过,这里似乎有些熟悉。
是第一次来时与济慈见面的地方。
“阿亭。”
闻声,阿亭蓦然回首,眼前人不是济慈又是谁呢?玉笙寒说这次她来的是济慈17岁的时空,可面前的济慈,分明比上一次见的时候没长几岁。处在诧异当中的阿亭并未留意济慈的神情变化,她喃喃念出他的名字:“济慈。”
“一年了,你找到景渊了吗?”济慈问。
“一年?”
“上次一别,已有一年。”济慈静静注视阿亭,神情淡然。
“一年了啊……”阿亭凝视着济慈依旧美好的容颜,那上面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无邪,有的只是静如冰下深水的冷寂。她笑道:“我找到了。”
济慈微怔,问:“你还会走吗?”
阿亭假装想了想,笑道:“暂时不会了,大概会在昆仑虚呆上很久吧。”
济慈脸上无情无绪,眼睛却一直看着阿亭。
“济慈,掌门要见你。”
远处一个昆仑弟子前来传话。
济慈回头望了他一眼,又看向阿亭。阿亭笑道:“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到时候你带我把昆仑玩个遍。”
济慈淡淡一笑:“好。”
阿亭看到他稚~嫩的小~脸上第一次露出接近于天真纯粹的笑容,又想起玉笙寒说的那番话,一时间觉得,人一出生不过是一张白纸,非善,非恶。他所处的世界才是执笔人。
等济慈的身影远去,玉笙寒的声音又不经准许任意传入阿亭耳中。
“阿亭,我求您再死一次,刚才轮回系统运行出现错误,你又穿错了。”
垃圾系统。
阿亭心里骂了一句,不打算理会他,她一想起之前的坠崖之痛、切肤之痛就恨得牙痒痒。
“阿亭,要不你先去亭子里面坐一会儿,喝杯茶消消气,喝完了我再和你说说这次该怎么死。”
“玉笙寒你死了这条心吧,”阿亭走入古朴雅致的木亭之中,忽觉口干舌燥,拾起桌上的茶具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边品边说:“我不会再傻傻被你骗了。”
说完之后阿亭觉得喉咙被什么哽住了,一时呼吸困难起来,急得双手捶胸,眼泪都出来了。
“玉笙寒你……你!”
“这次为了减轻你的痛苦,就改成这种死法了。没事的阿亭,死亡不过是一睁眼一闭眼的事,等一下你再睁开眼就活过来了。”
阿亭只听说过倒霉的人喝凉水都会塞牙缝,却从未听说过喝凉水还能噎死的!她捶胸顿首气极之下倒地身亡,身体没一会儿功夫就化作青烟消散。
“玉——笙——寒——!!”
玉笙寒听见身后传来阿亭的声音,身子一抖。准备逃时阿亭已经扑上来狠狠掐住他的脖子。
“你这叫什么你知道吗?你这叫草菅人命!上次我心起贪念坠崖惨死我认了,乱剑穿心我也认了!这一次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有听过喝凉水噎死的吗?古今中外就我!就我一个!就我一个古往今来绝无仅有的傻.子!”
阿亭活像从地狱里爬来的阴鬼,紧紧缠着玉笙寒不放。
玉笙寒求饶说:“阿亭姑娘,你先放开我,有话好好说。”
阿亭气道:“你有和我好好说过吗?你怎么能把人命当成游戏!”
纵使能死而复生,但是痛苦和恐惧确是真真实实包围她,将她一点点侵蚀吞噬,将她困在万劫不复的幽暗地域。
玉笙寒也知自己对不住阿亭,叹气说:“这个烂系统,要不是他你也不会这么惨!”
阿亭冷眼看着玉笙寒:“演,继续演,你不就是系统吗?”
玉笙寒笑道:“阿亭姑娘,能否再信任我一次?”
阿亭冷笑:“我这人不精明,但也不是傻~子。”
玉笙寒信誓旦旦说:“这一次要还穿错,我玉笙寒名字倒过来写!”
玉笙寒见阿亭不为所动,又劝道:“阿亭,济慈是个好孩子,反正你也不是真的死了。”
“不是真死就不痛?你去试试。”
玉笙寒确实理亏,厚着脸皮谆谆劝道:“你忍心见他长大成。人后千夫所指,坠入魔道吗?这样一个天真良善的好孩子,你忍心吗?”
“我忍心。”
“……”
玉笙寒:“你不去的话回不到原来的世界,就只能一辈子呆在这里,和我度过余生了。不过这也不件坏事,毕竟鄙人也是风华绝代的美男子。”
阿亭:“……”
呕了,现在立刻让我走。
玉笙寒:“反正你也回不去原来的世界,不如再去昆仑虚走一遭?”
阿亭睨了一眼玉笙寒:“回不去还不是因为你,无良系统,亏你生的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玉笙寒摇着墨竹折扇讪笑。
“玉笙寒,”阿亭加重了语气:“事不过三,要是这一次还没穿对,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玉笙寒拍胸脯道:“你放心,事不过三,要再出现状况,我就负荆请罪!”
阿亭懒得看玉笙寒,再次坠入昆仑虚。
待此间恢复寂静,所有的光影逐一熄灭,无垠的黑暗里,玉笙寒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消失。他神色冷漠地注视着阿亭堕入烟雾愈发看不清晰的身影,眼眸里掠过一丝厌恶和恨意。
他仿佛又看见了主人的背影。
在炽.热岩浆与冰冷海水永远相撞的无限空间里,在那狂风骤雨和电闪雷鸣永远交替出现的地方,寸步难移的礁石之上,有一个身着破旧黑斗篷的人,他亿万斯年都囚禁于此。
而这一切,皆因她而起。
主人在等他的主人——那位大人曾经是光风霁月的仙门弟子,后来成为凌驾于所有魔尊之上的御灵之主。
主人……
玉笙寒心道:当她忘记自己从何处来的时候,就是一切开始之时。
***
“雪柔师妹,方才师父嘱咐你的你记住了没有?”
阿亭抬眼一看,一女子正关切地注视着自己。阿亭细细打量一番,眼前人明眸善睐,眼中柔情百转千回,肤若凝脂,气若幽兰。阿亭困惑道:“你是?”
“疏影你瞧瞧,这雪柔师妹一别四年,竟已忘了你是谁。”
阿亭循声望去,迎面走来的是四五个昆仑女弟子,衣袂蹁跹,飘然若九天玄女。走过来的这几个女子容颜貌美,却唯独只有走在最前面那个说话的女子艳若芙蕖,淸露沾湿,明丽动人,花容月貌能与阿亭身边的女子一较高低。
“夕颜,你何时回来的?”
“才回来,听闻雪柔师妹从灵鹫山回来了,特意过来看看。”
阿亭蹙眉问:“灵鹫山又是哪里?”
虞夕颜诧异道:“你连你怎么去灵鹫山的你都记不起来了?”
阿亭与她直视,一脸茫然。
“你擅闯禁地,差点就被玄清掌门逐出昆仑,是师父替你求情将你流——”虞夕颜稍作停顿,温和笑道:“你啊,好不容易才躲过一劫,这么大的事都忘了,忘了也好。”
阿亭完全没有印象,不过大概能猜到是玉笙寒搞的鬼。她想起虞夕颜叫她身边的女子为疏影,问:“疏影师姐,方才师父嘱咐我什么了?”
韩疏影惊道:“你连师父跟你说的话都忘记了?”
“这孩子在灵鹫山四年呆傻了,”虞夕颜叹道:“疏影,你把师父的话再和她说一遍吧。”
韩疏影眼中泛起哀怜之色,柔声道:“竹隐山的那位老人前些天去世了,师父命你去竹隐山掌管那边的事务。”
阿亭听她一说,心中一喜,以为自己担当重任,笑道:“师父这么器重我?”
虞夕颜嗔笑道:“呆~子!以后若遇到什么难事,记得来找我们。你不管怎样,都是我们清虚峰的人。”
阿亭心中莫名一暖,笑道:“好。”
与虞夕颜等清虚峰女弟子分别后,韩疏影御剑飞行带阿亭去往竹隐山。阿亭心中雀跃不已,低头看下去的时候心中还有那日坠崖的后怕,不过没一会儿就被直上云霄的欢喜给冲淡了。
阿亭喊道:“疏影师姐我飞起来了!”
韩疏影御剑飞行惯了,自然没有阿亭的一惊一乍的欢喜,柔声笑道:“你潜心修行,自然也能御剑飞行。”
阿亭紧紧抱着韩疏影不敢松手,看层峦叠嶂云蒸霞蔚,钟灵毓秀水碧山青,入迷之际听到韩疏影道:“竹隐山到了。”
阿亭脚踩在地上像踩在棉花上似的,应是还没从御剑飞行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她极目眺望,绿竹青翠欲滴,望不到尽头。山间清风徐徐,寂静如隐居之所,杳无人烟。阿亭随韩疏影穿越竹海,一间古朴的竹屋渐渐显现出一角。
阿亭疑惑道:“这竹隐山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韩疏影柳眉微蹙:“你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阿亭点头。
“罢了,”韩疏影叹道:“这竹隐山不是昆仑的主峰,自十二年前就只有那人和守山的老人居住,前些日子老人走了,现在就只余那人了。”
阿亭问:“那人是谁?”
“十二年前玄虚掌门从姑苏带回的婴孩,济慈。”
韩疏影的目光落在远处,阿亭望了过去——
有白衣少年自竹海中走出,一双眸子清冷似寒潭水,波澜不惊。他年幼时清秀得叫人雌雄莫辩,四年过去,眉宇间隐隐带着碎琼乱玉般的凛冽。
少年的目光落到阿亭身上,神情一怔,千山暮雪,竟坠絮纷纷。
作者有话要说:这次终于接近八点了!!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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