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告白

次日一早,姜双双按掉吵到她耳鸣的闹钟,睁眼看着陌生的水晶吊灯,愣了几秒,一巴掌拍在脑门上。

“啊。”她脑子里飞快划过成片成片的弹幕。

[救命,这不是梦,我真嫁人了,还当场换了新郎。]

[我不仅嫁了个陌生人,这人还是前任他舅,啊哈哈哈我很好我没疯。]

[前任他舅长得真好看啊,哦不,我的意思是这一切真的好巧啊。]

[谁能想到我是白月光的替身呢,见鬼的真爱,我这几年就是个笑话。]

[真好笑,快笑啊姜双双,笑啊。]

两边嘴角努力牵起一个弧度,眼泪却比这更快地掉下来,过去每一点甜蜜的回忆变成一把锋利的刺刀,一刀刀扎在她柔软的心脏上。

昨天发生的一切都那么离谱,直到现在她才真的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做得好。”

“就喜欢新郎他舅。”

“我不后悔。”

“一起毁灭吧。”

她咬牙切齿地去洗漱,叼着牙刷在屋子里转一圈,确认景泗走了,自己不用尴尬地面对一个完全不熟的老公,紧绷的肩膀一松,没骨头似的倒在客厅沙发上。

刷着牙,看着对面落地窗,想起昨晚那狗男人居然觉得他们能和好,还恳请她别用景泗折磨林安静,心口堵得慌,哇哇哭得超凶。

大门开了又关。

当一声,瞬间止哭。

姜双双挂着两道面条泪,嘴里含着牙膏沫,跟景泗大眼瞪小眼。

“你不是走了吗?”她声音含混不清,夹杂着委屈和谴责,嫌他影响她发癫了。

“晨跑。”景泗的视线从她嘴角的白沫划过,落在她手里的牙刷上。还好是误会,刚刚进门的一刹,他差点以为她想不开服毒,已经口吐白沫。

此时的他一身米白色运动服,因为刚跑完步额间有薄汗,眉宇舒展,松弛闲适如天上云,身高腿长,气质干净清爽,浑身散发着晨光露水的清新气息。

姜双双抹了把泪,忍不住多看两眼。

这颜值这状态,毫无压力碾压他们这一届的大学校草,她本来都心如死灰了,见他这样又觉得自己没死透,还能救一救。

果然人就是要多看美好的事物,她一扫脸上阴霾,嗖一下从沙发上坐起来,抽噎道:“不对啊,你哪来的运动服?”

“楼层管家24小时待命,你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告诉他。”景泗说话间已经走回屋,很快就换好衣服出来。

这身休闲西装也和昨天那套不同,暖灰色的布料质感高级舒适,剪裁恰如其分,让他颀长的身型挺拔而不拘谨。隐约露出的袖扣,没看错的话,是一颗简约优雅的方形蓝钻。

不愧是豪门贵公子,看起来真的好贵。

姜双双腹诽着,情绪不知不觉镇定下来,等了半天见他迟迟不走,试探问:“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嗯。昨天结婚太匆忙,除了姓名我对你一无所知,为了顺利度过接下来一年,我觉得咱们有必要交换一下基础信息。”

姜双双自动把这句话理解为:这位新员工你好,恭喜你成功入职,虽然有点晚,还是请你做一下自我介绍。

她从善如流:“稍等,我这就给你发过去。”

低头在手机上点几下,景泗那边收到一份简历,从小学到大学念的学校、喜好才艺、各科成绩、参赛经历和获奖证书等,一应俱全。

景泗:“……”很全面了,但他没写过这东西,无法交换。

姜双双善解人意地摆手:“你不用给我,我对你的履历可能比你本人还清楚。”不清楚的地方网上也能搜到,只是没本人照片和年龄等具体信息,导致她一直以为对方是个老头子而已。

以前觉得秦颂是崇拜他舅舅,现在想想,大概是嫉妒得不行,下意识去模仿吧?还故意引导她,让她误以为景泗是个脾气坏的糟老头,狗男人这些年酸破天际了。

景泗扫了眼简历,挑眉:“你从三岁开始学钢琴,学了那么多年,大学怎么进了竖琴系?”

“哦,何教授是我爸好朋友,这专业太偏了,我们那届已经连续好几年没学生报名,我要不上整个系都会被取消。”最主要是她的钢琴演奏水平都能当教授了,真没必要进钢琴系。

景泗只是随口一问,赶时间出席今早的董事会,临走前提醒姜双双:“别忘了周六晚的商务宴会,那天下午把时间空出来,我让助理联系你。”

姜双双举起手,比划个ok的手势,目送人消失在门口。被他这么一打岔,她伤心不下去了,用冷水洗把脸打起精神,赶去学校排练。

**

一晃数日,到了约定好的周六。

这期间姜双双和景泗并没联系对方,就连秦颂也没再纠缠,日子平静极了,好像一切都在正轨,换新郎的事不曾发生。

然而,尽管她足够低调,同学们还是从各种渠道听说“她结婚了,但新郎不是秦颂”的事,说什么的都有,主旋律是同情。毕竟秦颂都二十多了,他舅舅怎么也得四十朝上了吧?

倒不是姜双双不解释,而是大家都在背地里说,她根本找不到机会替景泗正名。

说她被甩了可以,怀疑她审美说景泗又老又丑不行!

“听说没有,姜双双真被秦颂甩了,据说她大闹一场,为了嫁豪门攀上秦颂舅舅。一个老男人,她也下得去口……”

谣言愈演愈烈时,秦颂再也按捺不住,径直找到排练室来。

以前每次排练他都来接姜双双,风雨无阻,乐团的学生对他很熟悉,迷妹也有那么三两只。本以为不会再来的人忽然出现,排练室小小的轰动了一下。

“不是分了,他还来干什么,难道是要复合?”

“做梦呢,姜双双都成他舅妈了,而且人家秦少不是一个人来的好吧,没瞧见身边跟个大美女。”

“这女的也没比咱们双双漂亮啊,男人就是贪新鲜,哎。”

“某些人不也是贪财,嫁不了小的就嫁老的,各取所需而已,谁也别说谁。”

“又老又丑,她还挺豁得出去,我就不行,给多少钱也没用。”

乐团成员私底下议论纷纷,有人替姜双双不值,也有几个幸灾乐祸的,自诩人间清醒各打五十大板的最多。

聊得太热闹,连当事人来了也没注意。

姜双双可算抓到现行,没空一一反驳这些人这些话,只挑她最在意的怼回去:“我真的忍你们很久了,我老公不老,也不丑,你们不要怀疑我看脸的能力,他轻松甩秦颂十条街!听到没有,谁再造谣别怪我撕烂她嘴!”

四下一静。

大家默默看向姜双双……身后面黑如锅底轻松被甩十条街的人。

“双双。”秦颂那晚被气疯了,本来想晾她几天,让她消消气顺便冷静冷静,没想到今天一来就听见她在狠踩自己,维护景泗。

她还没闹够?

是因为发现他来了,故意说给他听吧。

身为邻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景泗这些天根本没回那个家,这也是他能沉得住气,不去找姜双双的最主要原因。

至于今天过来,其实是林安静先找上他。她今晚想当景泗的女伴,所以希望他跟姜双双早点和好,免得四个人又要尴尬。

秦颂也觉得晾了姜双双这些天,她差不多该清醒了,尤其见识过景泗的冷漠,她更该知道谁才是真心对她好,谁是利用她。

分开这些天他有点不适应,相信她也一样。

“双双,晚上有个商务晚宴,还跟以前一样,当我女伴吧。”秦颂走到姜双双跟前低声请求,“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再惹你生气,原谅我好不好?”

“秦颂,”姜双双一瞬间想说很多,千言万语最后化作了三个字,“叫舅妈。”

秦颂:“……”

“小颂你去外边等一下,解铃还须系铃人,让我和她谈谈。”林安静一声令下,秦颂习惯性地听从,冲姜双双说句“那你们好好聊,别吵架”,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姜双双冷哼,怀疑他这句话单纯是说给她一个人听,担心他的安静姐在她这里受气,特意交代她要“好好聊”。

“他走了,我们开诚布公谈一谈,化干戈为玉帛,怎么样?”林安静努力释放善意。

“没必要,我跟你无话可说。”对着骂还差不多,扯头花就算了,为了狗男人不值得。

又来了,又是这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态度,林安静心里恼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表情却管理得很到位,半分不显。

她态度更加真诚:“其实我理解你的心态,无非是为了那天换新娘的话不开心,故意接近景泗,目的是报复我,也让小颂着急,好意识到你的重要性,对吗?”

这锅姜双双可不背,她就是看脸,一眼挑中了最好看那个而已:“不对。”

林安静耐心十足:“我找人问过了,你的伴娘当时打听了我的事,也知道我喜欢秦颂的舅舅,这一切必然不是巧合。”

姜双双不喜欢她这副笃定的语气,好像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别人否认就是狡辩一样:“是巧合。”

林安静:“……”

忽然忘记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姜双双心里有气,过于不配合,这让她感到头疼的同时又放心不少。至少,她越生气就代表越在乎秦颂,和景泗这个舅舅就越没可能。

林安静神态十足从容:“你我目标不同,何必闹得两败俱伤,我觉得咱们应该合作,互惠互利。”

姜双双好奇:“你打算怎么合作?”

“很简单,你帮我和景泗创造机会,作为交换,我也会让小颂彻底从过去走出来,对你一心一意。比如今晚的活动,我让小颂邀请你当女伴,你可以抓住机会好好和他沟通,至于景泗那边,自然是我去。”

这次换姜双双无语。

我可谢谢你祖宗十八代了。

白月光说,她会让狗男人忘了心爱的自己,对替身一心一意,就问讽不讽刺?

“你这是什么表情,不满意?”林安静无法忽视姜双双朝她投去的白眼,“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能做到的我都会尽力满足你。”

姜双双点头:“我就一个要求。”

林安静面露喜色:“你说。”

“叫舅妈。”

“……”

说什么都是虚的,姜双双别无所求,就想听他俩叫一声。这种大家族过年时也不知讲不讲传统礼节,那她还能期待他俩给她磕一个。

人生忽然美好起来,世界如此缤纷多彩。

秦颂说是回避,其实人就在排练室门口,耳朵恨不得伸到姜双双眼前,隐约听到那堪比紧箍咒的三个字,气冲冲走回来。

“姜双双,差不多行了,我知道你受了委屈,这段时间已经很努力让着你了,你别作得太过,今晚这事咱俩听安静姐的,赶紧收拾下跟我走。”

姜双双以为自己早就心如止水,不会再轻易被这狗男人气到了,可他就是有这个本事,一开口就让她心口发堵,想掐死眼前这人。

没有破口大骂,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人总要成长,不能在同一处摔两次。

秦颂心道妥了,就知道双双是在耍性子,他一强硬她就会服软,却见他的小仙女朝门口挥手。

八卦当事人齐齐现身,学校好几个微信群都炸了,林鹿、赵一绯和白小萌闻讯赶来。

三人怕好姐妹寡不敌众,气势汹汹冲上前将人挡在身后,一句一个秦狗骂得欢。虽然没指名道姓骂林安静,架不住她们骂狗男人时个个变斜眼,看的全是她,只要不是傻子都懂。

林安静假睫毛都气歪了。

姜双双拉着三个好姐妹嘀咕几句,转身坐到竖琴前,十指在琴弦上灵动跳跃,悠扬动人的音符流淌而出。

秦颂扬眉,突然心情大好。

他就说么,一个人怎么会突然间变化这么大,果然,姜双双见好友骂他心疼了,刚刚肯定是在劝她们别捣乱。

还有,他最喜欢姜双双认真抚琴时的温婉模样,琴声很美,却远不及她动人。所以她现在这样,是想讨好他哄他开心吗?只是不知道怎么选了首儿歌,还是大家耳熟能详的“小燕子”。

一旁的林安静不明所以,看秦颂一脸陶醉微微蹙眉。乐团其他人互相挤眉弄眼,等着看好戏。

姜双双踩着拍子领唱:“小燕子,穿花衣。”林鹿、赵一绯、白小萌合唱:“年年春天来这里,我问燕子你为什么来,燕子说——”

姜双双手一顿,清灵的琴音消失,整间练习室陷入死寂。她看着秦颂和林安静目光挑衅,清唱:“大外甥,管好你自己。”

秦颂:“……”

林安静:“……”

不知谁没忍住,噗嗤一声。

排练室里爆发哄堂大笑。

仿佛没看到秦颂的愤怒林安静的羞恼,姜双双起身上前,朝两人慈爱一笑:“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这份孝心我心领了,自己玩去吧。”

秦颂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火气,冷飕飕道:“你会后悔的,被他甩了别来哭着求我,我不要别人玩剩下的。”

声音不大,但足够身边人听到。

林安静目露同情。她觉得这女孩子有点傻,摆明了和景泗没结果,却不知道紧紧抓住秦颂。她是真心想帮她一把,没想到她不领情。

姜双双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这么恶毒的话的确是从秦颂口中说出来的,原来他也没那么绅士,那张温柔成熟的面具逐渐从他脸上剥离,过往所有滤镜轰然崩碎。

一地稀烂,像他们俩四年的恋情。

她按下心中淡淡苦涩,笑容骄傲灼目:“彼此彼此,我也不要别人玩剩下的,你现在可以滚了。”

林安静不想被牵扯进去,急忙道:“姜小姐,你真的误会我和小颂了,我和他没什么。只要你同意,今晚我就可以向你证明。”

“我同意什么,你打算怎么证明?”

“晚上你跟着小颂,我来当景泗的女伴,我可以向你证明我心里只有他,不会夹在你和小颂之间。”

“向我证明你心里只有我老公,这种毫无底线的话你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

林安静觉得这声老公刺耳极了,心中不忿。在她看来姜双双就是在报复,既然沟通没用,大不了拿钱砸,给的足够多不信她不收手。

正要让她开个价,余光一瞥发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排练室门口的灯坏了,亮一下灭一下。明暗光线在那人身上交替,整个人散发着沉稳内敛的强大气场,朦胧中看不清五官,越显得气质极傲极贵。

只一眼,足够惊艳全场,让人生不出攀比的心思,甘愿沦为他的背景。

姜双双背对门口,不知道景泗来了,全心全意在吵架。

林安静心中一动,提高声音道:“别装了,你心里很清楚,你们在一起是假的,你喜欢的是秦颂,景泗也不喜欢你。”

快说,说出你的心里话。

景泗这人骄傲又怕麻烦,必定迅速抽身把你甩角落里吃灰去。

“开玩笑,我不喜欢他为什么要嫁,他在我心里和所有人都不一样,我爱惨了好吗?”吵架第一要义,对手讨厌什么偏要提什么,反着来就对了。

姜双双一点不怯场,嘴皮子永远比脑子快半拍:“实不相瞒,这几年我没少听秦颂夸他舅舅,对这个人崇拜已久。本来以为是个头发花白弯腰驼背的老人家,没想到他身高腿长,不仅年轻还比秦颂帅,我在电梯里一眼就沦陷了。还得多谢你把秦颂叫上楼,你们俩可真是我们夫妻的大媒人呀。”

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算了,鸡你拿走,米归我啦。

“你——”怎么会有这种女孩子,就因为听说别人优秀,看见别人长得好看,就要据为己有,太过分了!

说不清是愤怒还是嫉妒,林安静的指甲掐进掌心,那张高高在上美丽优雅的脸蛋一寸寸龟裂。现在这算什么,她帮她深情告白吗?自己居然还成了他们的大媒人?

景泗磁性低沉的嗓音从背后响起:“原来在电梯里,你就已经开始打我主意了?”

听他语气冷淡,似在质疑她的动机,秦颂和林安静双双松口气,期待他无情再无情一些,像曾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赶走那些迷失分寸试图上位的女伴,让姜双双认清自己的身份,大家各自归位。

姜双双闻声僵硬地回过头,神色尴尬,双颊因羞恼而染上一抹绯红。

某人来的可真不是时候,不是说让助理接?

没等景泗发难,秦颂已经心疼起来,上前两步深情地凝望她,只等她稍后被他小舅的冷漠无情吓到,委屈得想哭时,好第一时间把人拥入怀中温柔安慰。

所有人都在等景泗开口。

姜双双注定要当众难堪。

景泗眼睫微垂,和偷偷朝他疯狂眨眼的姜双双对视片刻,忽然好奇:“在你心里,我是什么样子?”

姜双双认真看着他那张仿佛汇聚了世间一切美好的脸,深呼吸,无比虔诚道:“你是山间捉不着的清风,是夜晚触不到的明月,是我心心念念却求而不得的,人间妄想。”

景泗呼吸微乱。

她的眼神太明亮,感情太直白,有那么一瞬,他险些以为她在说真的。

在所有人心怀各异的期盼中,他目光温软深情款款:“谢谢老婆,荣幸不已。其实,我也是在电梯里,一眼沦陷。”

呵,还能输给她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