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亲吗

没想到这世上居然真有人愿意陪她一起疯,姜双双双手合十,虔诚地道谢,不给他反悔的机会,拿过纸笔飞快翻到最后一页的落款处。

刚落笔,手机响了。

钢琴曲《梦中的婚礼》无论何时听起来都那么优美动人,是她特别为秦颂设定的来电铃声。

她迟疑两秒,挂断。

电话紧跟着再次打来,她再挂,对方再打,反复数次,姜双双心烦气躁。

景泗将她的细微情绪看得分明,牵起一边唇角似笑非笑:“接吧,听听他怎么解释,我不希望咱们的合作留下隐患。”

姜双双本就有两分挣扎,被他一劝,立马从善如流地按下绿色键。说不清心里怎么想的,就是想听听他还能说什么。

“喂?双双,你总算肯接我电话了,别生气了,不管你听到什么看到什么,我全都能解释,别气到你自己让我心疼,好吗?”

“哦,我看到你们抱在一起,听到你说我笑起来像她,穿衣打扮都像她,她问如果二选一你娶谁,你说她敢嫁你就敢换新娘。好了,你开始解释吧。”

手机里诡异地静了一下。

景泗很给面子地掀起眼皮,饶有兴致地看热闹。

“小颂,我自己打车过去就好,不用你送了,你还是快去哄哄你女朋友吧。”林安静温柔的声音传来。

秦颂立刻反对:“不行,你脚伤成这样了自己怎么走,我把你送过去再回来,你就别推辞了。”

跟那边说完又和这边解释:“双双,10:30和11:30都是吉时,咱们推后一小时办婚礼,我先送安静姐去最近的医院,时间足够赶回来,不会耽误正事。”

姜双双险些气笑:“都推后一小时了,还不叫耽误吗?”

“好了,我知道你心里有气,我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你肯定听不进去。我保证,回去当面和你道歉,你要怎么罚我都行,但安静姐是为了让咱俩说清误会才割伤的脚,于情于理我都不能丢下她不管,你说对不对?”

“对,所以你快送她去医院吧,最好自己也挂个号,查查脑子。”

“乖,别不高兴了,我就知道你是最通情达理的,那我速去速回,真的离得很近,一会见。”电话挂断,只剩嘟嘟嘟的忙音。

沟通又一次单方面结束,姜双双神色讥诮。为什么会觉得失望,她还在期待什么?握笔的手没了最后一丝犹豫,干脆利落地签上名。

“我写好了。”把纸笔递回去。

“不看内容就敢签字,你就不怕吃亏?”他问得随意,气势却有些迫人。

“就算有坑,你觉得以我的智商看得出来吗?”看得出来她也不至于被替身了这么些年。

景泗被她的理直气壮噎住,沉默数秒,周身气息柔和下来,伸手拿回文件刷刷几笔签上自己的名字。

笔走龙蛇,字写得真好看。也只有这么漂亮的字,才配得上写它的那双手。

恍惚间,那双手之一伸到她眼前,手的主人声音清冽低沉,公事公办道:“合作愉快。”

姜双双轻轻握住他的手,耷拉的脸一瞬间笑眼弯弯,浑身散发着一股垂死挣扎的敬业精神:“合作愉快。”

两人相当默契,谁也没把姜双双刚才敷衍秦颂的话当回事。

景泗很满意她没有哭哭啼啼,拖泥带水,难得愿意多跟她聊几句:“要是我不答应帮忙,你打算怎么办,再去找别人?”

姜双双思考片刻,诚实地摇头:“不去,除非宋知晏在这,不然我宁愿婚礼开天窗也不能委屈自己。”她们颜狗,绝不将就。

“宋知晏,弹钢琴那个?品味倒是不错,专挑难度高的。”

这是连他自己也夸进去了,多少带了点自恋在身上,不过就冲这张脸,他的确有自恋的资本。

姜双双顺着他的话轻叹:“那是,可惜他在维也纳开演奏会。”要是他在场,就没别人什么事了。

“你是他粉丝?”

姜双双笑笑,没否认。师兄如今声名大噪,混得风生水起,她要是敢说他是她粉丝,听起来未免太不要脸。

虽然这是事实。

她爸是钢琴教授,从小带的宋知晏,他七岁那年忽然极度厌学,情绪暴躁易怒,还是小小的她站在板凳上手把手教他,花了足足大半年时间,帮他顺利摆脱了泥泞。

五岁的她,下了幼儿园还要带学生,连滑梯都玩不上,小小年纪真是承受了太多。

不想景泗继续问下去,姜双双反问他:“你呢,要是我没主动跑来求助,你这份协议还会给我签吗?”

景泗给他一个嫌弃的眼神,让她自己体会。

姜双双:“……”

“呵呵,我就喜欢你这种目空一切高高在上的傲慢,真让人有安全感。”看不上她正好,她还怕吃亏呢。

景泗:“……”

谢谢,这份安全感同样甩了我一脸。

**

婚礼开始在即,见景泗一个电话搞定了婚庆团队和酒店宴席,姜双双一脸崇拜。再听他用云淡风轻的口气说:“不用理会秦家,有人捣乱就拖走”,她恨不得狗腿地给大佬递烟。

“原来你这么厉害呀。”好想看秦颂被拖走,一次不够,最好拖来拖去多来几趟。

“还行。”

“要不要通知你家人来一下?”毕竟是婚姻大事。

“不用。”

姜双双小鸡啄米式点头:“太好了,现在就剩下我家人这边了,我有把握能说服我妈,我爸都听我妈的。”

说曹操曹操到。姜妈和林鹿、赵一绯、白小萌在一众宾客中锁定目标,快步走来。

姜双双火速打好腹稿,抢在所有人之前开口:“来得正好,给你们介绍一下,旁边这位就是今天的新郎。”

林鹿本来想劝她别冲动,刚说个“别”字,看到景泗那张脸,舌尖打个转:“别说,你俩一看就般配。”

白小萌颔首:“已经开始期待宝宝的颜值了。”

赵一绯简直没脸看这俩人,三观跟着五官走。不就是极品帅哥,好吧确实是头一回见,但至于这么不矜持吗?

她抬手擦了擦口水,给姜双双一个“姐妹一生一起走,你男朋友就是我男朋友”的荡漾眼神。

姜双双回她个白眼,一脸讨好地挽起她妈的手臂摇啊摇:“我亲爱的母上大人,如您所见,婚礼出了点意外,我换新郎了,您帮我跟我爸通个气,让他做好心理准备,好不好嘛。”

姜妈沉默。

被晃得脑壳疼。

她至今没见到秦颂,自然猜到女儿和准女婿的感情出了问题,不行大不了就不结了,但换人,在她看来还是胡闹了些。

“宝儿啊,你跟妈说实话,是不是小颂欺负你了?”不然一向乖巧的闺女,怎么会突然干出这么叛逆的事。

姜双双压住一瞬间冲到喉咙的哭意,大咧咧摆手:“没有,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您别瞎操心,是我在电梯里遇到景泗,对他一见钟情,非他不嫁。”

景泗扶额,就算不想让父母跟着生气担忧,至少要编个像样的理由,这种话说出来谁会信?

姜妈暗中观察景泗,恰好看到他那副不赞成但无所谓了随便她说的态度,看女儿的目光如此深情,这小伙子能处。

再仔细打量——

嚯,瞧这脸长的,眉骨比秦颂更立体,眼睛比秦颂更有神,连下颌轮廓也比秦颂硬朗三分。真好看,再看一眼。

“宝儿,妈完全理解你,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我当初对你爸就是一见误终生。趁小颂还没来你们赶紧把婚事办了,免得夜长梦多,你爸那边交给我,不用担心。”

“太好了,妈,我的幸福就靠您了。”有当医生的妈妈在,她才能更放心。

被未来岳母慈爱地看了好几眼的景泗:“……”

这家人有点东西。

**

10:30分整,吉时到。

《梦中的婚礼》旋律响起。

姜双双蒙上洁白头纱,无视她爸一脸的不情愿,半拉半搀着他一步步走上洒满粉色玫瑰的白绒毯T台。

父女俩面露笑容,嘴唇不动低声交谈。

“爸,笑得自然点,您不是都答应我妈了。”

“我是答应她让你今天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谁想到你们娘俩串通一气,背着我换新郎?”

“他来了别说了,反正这事我妈同意了,两票对一票。”

姜爸不高兴地撇嘴,撇到一半对上未来女婿沉稳锐利的目光,容色一肃,担忧瞬间少了一半。

老婆女儿虽然不靠谱,做事全看脸,但这个准女婿一看就不是池中物,不像会陪着小姑娘胡闹的人。

也许两个年轻人真是一见钟情,就像他们夫妻当年一样?

**

T台尽头,景泗一身私人设计师手工制作的白色西装,一现身就引发全场轰动。

他对自家老娘和姐姐裂开的表情视而不见,迈着大长腿优雅从容地走向新娘。

“老了眼花了,差点看成景家那位,要不说外甥肖舅,这个秦颂化完妆,跟他舅舅可真像,连气势都一模一样。”

“等一下,好像真是景少!我靠,什么情况,新娘子是姜双双没错啊,秦颂人呢?”

“舅舅娶外甥女朋友,景家这是不打算带秦家玩了?”

有人震惊,有人阴谋论,少数知情人联想到刚回国的林安静身上,感觉这次热闹可大了。

老一辈人尚且沉得住气,静观其变。年轻一辈没少被家里耳提面命,都知道景泗的手段,没人敢在这种场合得罪他。秦颂的爸妈和妹妹倒是想上台阻止,可惜刚一动就被人客客气气拖了出去。

现场气氛诡异地和谐。

“现在,请新郎从新娘父亲手中接过新娘的手,紧紧握住。这代表着,新娘将从一个家庭走向另一个家庭,是新一段人生的开始,是最神圣的交接……”

姜爸一脸不舍语重心长道:“我的宝贝女儿以后就交给你了,要好好对她,别让她哭。”

景泗礼貌浅笑:“您放心,嫁给我,以后只会是她让别人哭。”

姜爸:“……”?

台下的喧哗丝毫没影响到姜双双。

即便是假的,毕竟是第一次结婚,难免紧张。又因为景泗没伴郎,她的三个伴娘被留在台下,脑子一片空白,只知道跟着司仪的指示行动。

景泗的掌心温暖干燥,指腹略有薄茧,带着淡淡的粗粝感却并不让人讨厌。

被这样的手握住,跟着他稳步走向前,姜双双意外地心里感觉很踏实,此前惊闻残酷真相的茫然无助,此刻被她远远抛在身后。

众宾客耳边响起司仪热情洋溢的贺喜词:“他们的笑容灿烂如天边骄阳,当真是金童玉女天造地设郎才女貌……”好话不要钱一般往外倒。

不得不承认,台上这对绝对是新人的颜值天花板,少有的能完美接住各种夸张的盛赞,不至于让人默默替他们尴尬。

但——

新郎为什么不是说好的秦颂,而是他舅舅景泗啊?!

结婚宣誓完毕,司仪示意两人交换戒指。看到红丝绒礼盒中闪闪发光的漂亮钻戒,想到她和秦颂当初足足挑选了半年才定下它,姜双双有种物是人非的心酸。

钝痛在体内蔓延。

三克拉的钻石在灯光下璀璨耀眼流光溢彩,当时满满都是幸福,现在只剩下荒唐可笑。

“不喜欢就不用。”景泗示意司仪将戒指拿开,从左手上取下一枚镶嵌碎钻的银色尾戒,戴在了姜双双手上。

大小正合适,仿佛天生就为她存在。

姜双双想了想,从发间取下一根细小的黑色皮筋,松松套在他骨节分明的食指上,认真道:“回礼。”

一块钱一大包的小皮筋换一枚六位数的尾戒,还换得这么理所当然理直气壮,景泗忽然想笑。见姜双双用目光谴责,一副你敢笑我就跟你拼命的架势,这才压下唇角。

眼底悄然漾出的笑意,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柔光。

司仪相当专业,新郎都能临时换人,再换个戒指算什么?他心中疯狂卧槽,笑得越发灿烂:“爱是一场修行,在未来的日子里,祝愿你们徜徉在幸福的海洋里……”

一段话听下来,姜双双只收到一个行动指示——下一步,请新人热情拥吻。

同一时间,收到消息的秦颂从医院赶回,一路狂奔冲进宴会厅,在门口还来不及大喊就被保镖捂着嘴拖走。

冥冥中若有所感,姜双双转头刚好看到这一幕,眸中荡起涟漪。

看来那家医院离这里真的很近,不然原本打算一个小时才回的人,不可能才一刻钟就赶回来。

还回来干什么呢?

淡淡冷香萦绕鼻尖,温热的呼吸落在颈侧,像积雪草遇到暖阳,清冽又甘甜。好熟悉的气味,秦颂也在用这款香水,听说是私人订制,世间独一无二。

吹的吧,这不就是个二。

严谨一点来说,论这香调和气质的契合度,景泗才是那个一。

不仅如此,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从气质到相貌再到谈吐,景泗的一切都让她有种淡淡的熟悉感,像秦颂,但高配版。

姜双双的意识一瞬模糊,险些以为自己大梦一场,她从来不是什么替身,秦颂也没说要换新娘,这就是他们俩期待已久的婚礼。

“后悔了?”景泗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将她拉回现实。两人几乎贴面,距离暧昧,引发台下一阵阵善意的起哄声。

姜双双下意识后退一步,不出意料迎上了一道毫无温度的视线,不管他举手投足间表现得多温柔,她都能读懂他眼底的凉薄,更不会在这虚假的深情里迷失自我。

“嗯,后悔了。”

“我不喜欢勉强别人,既然你——”

“后悔没早点甩了他,刚才他被仰头拖出去,那个死亡角度真的好丑啊,真是瞎了我的狗眼。”

又一次噎住的景泗:“?”

少时,景泗终于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亲吗?”

姜双双眼一闭,视死如归:“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