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这话一出，实验室内的尴尬气氛似乎更浓烈了。
面前的人姿态闲适，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她身上，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然而他说，他就是韩数。
韩数。
哦，韩数。
韩数就是敢吃哥。
敢吃哥就是韩数。
“……”
程星以的睫毛颤动了下，努力消化着这个突如其来的事实。
更令她没想到的是，与他的第一次正式见面，竟然是以滑跪的方式。
她有种要夺路而逃的想法，但她忍住了。
“韩数学长，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程星以故作镇定，心里有些懊恼，怎么会犯下这样低级的错误。
韩数放下手中的笔，再次抬眼，清冷的眸光扫过她，似笑非笑的：“没事，你的出场方式还挺有创意的。”
“……”
化解尴尬的最好办法，就是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程星以很快调整好情绪，像无事人一样，主动向他介绍自己：“学长好，初次见面，我是航天航空工程系的程星以，我之前通过短信与你沟通过，是我们学院的黄教授推荐我来找你的。”
“不是初次。”
韩数纠正，懒懒地抬起眼皮：“这是你第二次叫错我的称呼了。”
程星以：“……”
提起昨天的事，她瞬间感到头皮发麻。
幸好，韩数并未深究，转而说道：“我记得，我昨天跟你约的时间是下午四点。但是很遗憾，你迟到了四十七分钟零七秒。”
他的计时精确到秒。
程星以愣了一下，解释：“学长，迟到的事情，我也很抱歉。昨天跟你沟通的时候，我忘记了今天下午还有课，到下课时已经是四点三十分了……”
“我不是指这个。”韩数淡声打断。
程星以：？
韩数提醒：“扣除掉刚才浪费的时间，现在，你只剩下七分钟了。”
说话的同时，他往她身后的墙上瞥了一眼。
程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那里挂着一只时钟。
时钟的时针和分针分别指向五点十三分。
她突然意识到，再过七分钟，就是五点二十分了。
五点二十分，正是理大下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时间。
她总算理解，在学校论坛里，给韩数贴的“休息时间拒绝营业”标签是什么意思了。
程星以回过神，迅速调整思路：“我是有一些研究上的问题想向学长请教。”
“但看时间似乎有点紧，那我还是直奔主题吧。”
她开门见山：“我想邀请学长加入我们的课题项目组。”
这话一出，周围仿佛静了一瞬。
实验室其余两人都停下了手上动作，向这边看来。
最后，还是刚刚给她开门的男生打破沉默：“学弟，快到点了，我先撤了。”
程星以却面不改色，迎着他的目光，大胆地说：“我和朋友组建了一支队伍，打算参加今年的“北极星杯”科技大赛。现在队伍里……”
韩数轻描淡写地说：“我以为黄教授跟你说过，我对这种比赛不感兴趣。”
被拒绝了。
程星以早有预料，只是她没有想到的，这个拒绝，还挺彻底的。
但她不慌不忙：“学长，你对这种比赛不感兴趣，那对建立自主管控的科研数据系统感兴趣吗？”
话音落下，韩数动作稍顿，回过头，轻挑眉毛望向她。
程星以迎着他的目光，接着说：“我看过学长的论文，你在论文里也提及过，我们目前的科研过于依赖国外的数据，这一点我也深有同感。”
“有时候，我和朋友有时候也会有一些新的想法，但是碍于数据获取的原因，也得不到想要的数据去验证。”
顿了顿，她继续阐述：“就比如说，遥感研究的许多关键数据都来源于国外的卫星，但由于国外技术和数据的垄断，我们能够获取到的数据量极为有限，有时甚至无法满足我们的研究需求。”
“而且，过度依赖国外的数据系统，不仅限制了研究的时效性，还在无形中削弱了我们的自主创新能力。”
“经常因为数据的壁垒而束手束脚，研究进度停滞不前，学长，这种无力感，我相信你应该也深有体会。”
韩数眼神中有一瞬的波动，但转瞬间已经恢复了平静。他淡声问：“所以呢？”
“所以——”
程星以停顿了下，说出自己的构想：“如果我们能够打破外国的技术和数据垄断，拥有自主的数据采集、处理和分析能力，那么，那些关键数据将不再是遥不可及。”
“每一个创新想法，都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验证和完善，不再受限于外部条件的束缚，大家就能够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在真正有价值的学习和研究上。这不是我们梦寐以求的科研环境吗？”
“以上，就是我现在还不太成熟的想法。”
她说完，安静地等待韩数的回应。
“你是打算，自己造一颗卫星出来吗？”韩数扬了扬眉毛，给出评价，“很大胆的想法。”
程星以有些惊讶。没想到他这么敏锐，只是通过三言两语，就轻易猜出了她的真实想法。
她说：“我还以为学长会觉得我的想法天荒夜谈。”
张若帆之前就是这么说的——
“造卫星？学妹你是在开玩笑吧？我们只是本科生，要把一颗卫星送上天，简直是天荒夜谈的事！”
就连舍友听了，也以为她只是在说笑。
“造一颗属于自己的卫星？这个想法挺不错的，但……是不是有点不符合实际？”
“的确，造卫星可不是这么容易的，那太难了。”
“是啊，这不是我们现阶段应该考虑的事情。”
因为条件有限，她退而求次，尝试用无人机遥感代替卫星遥感。
但两者还是有一定的区别，经过多次测试，效果都不理想。
“不算天荒夜谈，”韩数话锋一转，直击要害，“但是科研，不是光有想法就足够的。你提出的想法，听起来很有吸引力，但实际操作起来，难度可想而知。”
他一顿，持着极其平淡的口吻：“所以，你要拿什么来说服我？”
程星以不明所以。
“换个方式说——”
韩数沉静地看着她，目光中看不出情绪：“你说这么多，假如我加入，能够给我带来什么？”
程星以略略思考了下，认真道：“的确，我们的小组目前没有太好的条件，也没有太多的科研经历，这个想法在别人看来可能很不切实际，但是，我也想为自己的想法尝试一把。”
她直接把问题抛回给他：“所以，需要什么样条件，学长才会考虑加入呢？”
韩数轻扯了下唇角，转而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一张印着题目的A4纸，递了过来。
程星以一怔。
“这是……”
韩数对上她的目光，语气很淡：“那就，证明给我看。”
程星以的目光落到那份题目上，迟疑了一下，接了过来。
“这周之内，如果能给出让我满意的答案，我可以考虑答应你的请求。”他说。
……
程星以离开了。
“挺聪明的小学妹。”
和他一起进行实验的男生见程星以走了，便走过来，眉毛轻轻一挑：“不过，学弟，你给小学妹的那份题目，看着像是陈教授专门给课题组成员准备的难题啊？”
“那个小学妹才大二，你把研究生级别的题目丢给她，她能解答出来吗？”
“做不出来，那不正好让她认清现实？”韩数开了一罐青葡萄汽水，走到窗台边，举起喝了一口，慢悠悠地说，“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进我的实验室。”
“你只是不想别人占用你宝贵的休息时间吧？”男生毫不留情地揭穿。
韩数不置可否一笑。
“如果她真做出来了呢？”男生又问。
韩数撩起眼皮瞥他一眼，语气漫不经心：“如果她真能做出来，那岂不是说明某些研究生在某些方面，还不如一个大二本科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