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函数式》
文/风晓樱寒
——“你觉得最浪漫的事情是什么？”
——“陪你飞到星河尽头。”
*我的理想就是，向星而行，然后降落到你心上。
第一章
周六，市立科技馆人山人海。
“现在我们所处的是‘航天科技’展区，这里展示的是近年来我国在航天领域取得的新成就，以及对宇宙探索的未来展望……”
程星以穿着蓝色马甲，在人群中格外醒目。她普通话和英语无缝切换，耐心地为游客讲解。
正值暑假，来参观的大多是中小学生。
刚刚好是求知欲最旺盛的年纪，一群孩子聚拢到一起，都听得认真。
一个扎着双羊角辫的小女孩忽然问：“姐姐，你说的那些未来航天科技，以后都会实现吗？”
她仰着脑袋，眼睛亮晶晶的。
程星以稍稍一怔，弯起眉眼：“一定会的。目前我们已经实现了载人飞行，未来还会发射空间站，建造月球基地，甚至飞往更远的星球。”
……
临近闭馆时间，人流才渐渐散去。
一天的志愿服务结束，程星以到服务台归还马甲。
收拾个人物品时，门边隐约传来几声窃窃私语。
“去啊。”
“找她要联系方式。”
几个男生在不远处你推我让，都想让同伴上前。
但又不敢。
程星以假装没有听见，只朝几人微微点点头。
转身时，身后有慌乱倒地的声音传来。
程星以莞尔，拎起挎包，往外走。
八月的A城，正值盛夏时节。
外面刚下过一场雨，但暑热丝毫没有减退。一丝风也无，扑面而来的热浪，仿佛要将人吞噬。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沉闷的潮湿，街道两旁枝叶繁茂的树木也显得无精打采。
程星以走出科技馆，好友方心妍刚好打来电话：“怎么样，结束了吗？”
程星以打开蓝牙，连接上耳机，继续往地铁站方向走。
“刚结束，”她揉了揉脸，“正要乘坐地铁回家。”在科技馆忙碌了一整天，还要长时间保持微笑，她的嘴角都要僵了。
“那就好，总算结束了，为了这点素拓分真不容易。”方心妍感叹。
志愿服务是随机分配，两人被分配到不同的地方。
“对了，你今天有遇到什么状况吗？”方心妍忽然转了话题，语气也变得神秘兮兮。
“没，什么也没发生。”
程星以知道她问的是什么。
上学期，方心妍迷上了占星，忽视了学业，以至于期末考的时候，只能临急抱佛脚。
等考试结束，她以自己那半吊子的水平，给自己占了一卜。
星相运势说她这次可以渡过难关。
后来期末成绩出来，方心妍很幸运地低空飞过，从此对占星更加深信不疑。
几天前，她仔细研究了程星以的星盘，非说她这个月有桃花运。
程星以是不信这些的。
但方心妍振振有词：“我们航空航天工程专业，不就是为了探索和研究宇宙中的天体，而星象学也是研究天体的相对位置和相对运动的学术，这不是息息相关吗？”
说得好有道理，她竟然无法反驳。
“没理由啊，”方心妍有点奇怪，“真的没有？”
“没有。”
方心妍不死心：“你主动搭讪的也可以算。”
程星以：“没，有这时间，我还不如多看一篇论文。”
方心妍有点无语。
“你这是打算和论文过一辈子吗？”
到了地铁站，程星以从包里翻出交通卡，刷卡进站。
她不想继续，干脆转开话题：“你那边还顺利吗？”
方心妍没好气地说：“别提了，我的志愿服务的地点在户外的体育馆，今天在那站了一整天，热得妆都要化了。虽然中午下了一场雨，但还不如不下呢。”
“而且，我还和温悦可分到了同一组，你也知道，那姐真是烦人，我已经不想再说她了。”
温悦可是她们的舍友。
上学期有一门课程，要求以宿舍为单位合作完成小组作业，作业成绩作为期末考试的评分参考。
温悦可从来没有参与过作业小组的讨论，找她干活，她总是推三阻四，关键时刻就不见人影。
最后，活儿都是她们和另外一位舍友钟桃干的，温悦可完全当了甩手掌柜。三人打定主意，等到交作业的时候，直接和任课老师报告这事。
哪知道，温悦可恶人先告状，先一步跑到老师跟前哭诉，说组员不但孤立她，还霸占她的劳动成果。
得知这事时，她们都气得不轻。
如果不是程星以平时有发送邮件保留干活痕迹的习惯，那次估计就栽了。
方心妍吐槽了几句，停顿了下，又说：“不过，我去洗手间的时候，听到她哭哭啼啼的，好像在和她那男朋友闹分手。”
程星以上了地铁，随口问道：“闹分手？她吗？”
“当然不是，”方心妍的语气带几分幸灾乐祸，“她那个德语系的男朋友，你也见过的，换女友就像换衣服似的，每段恋情就没超过两个月的。”
“噢，没印象了。”程星以盯着车厢里的广告看，有些漫不经心地说。
“……算了，女人你心里就只有论文了。”
程星以弯了下唇。
又聊了会儿。
“啊，先不说了，手机快没电了，晚上再联系。”
“行。”
半个小时后，地铁到站。
下班高峰期，地铁里人潮汹涌。
程星以随着人流走出地铁站。
快到小区时，手机震动。她拿出手机看了眼，是妈妈发来的短信，说是家里没盐了，让她回来的路上顺便买一包。
程星以：【好。】
回完信息，她调转脚步，往附近的便利店去。
傍晚时分，尽管太阳已渐渐西沉，但热气依旧如盛夏的猛兽般肆虐。黄昏漫过云层，天空被炽热的余晖染成了金红色，宛如一幅浓烈的油画。
小区外有一座小花园，前往便利店都会经过。
程星以走了没几步，就听见一阵争吵声。她循声看过去，小花园的花坛前，一胖一瘦的小孩哥正争论得面红耳赤。
胖一点的小孩哥满脸骄傲地宣称：“我说，我哥比你哥厉害多了！”
“哦？那你说说看你哥有多厉害？”另一个不甘示弱地反驳。
“我哥可以一口气做一百个俯卧撑！”声音中满是骄傲。
另一个则不甘示弱：“哼，我哥哥更厉害！他可以一口气背着我跑操场两圈！”
“我哥能投三分球！”
“我哥也能！”
“我哥高考数学考满分！”
“我哥也可以！”
“我哥还是985大学的学生！”
“我哥同样是！”
两人的对话越发激烈，但小胖墩显然不愿就此落败，试图寻找新的优势。
“我哥……还会制作飞机模型！”
另一个小孩轻蔑一笑：“那又怎样？我哥可是电竞大神，懂得修理电脑，还会编程序呢！”
“我哥——”
小胖墩明显卡顿了一下，面对对手挑衅的眼神，他急红了眼，直接吼出声：“我哥敢吃大便！”
这一声，清晰又振聋发聩。
程星以猛地刹住脚步：“……”
噗。
但前面一对手捧奶茶的情侣没忍住，直接笑喷出声。
余声回荡。
“我哥……”另一小孩哥声音渐渐消弭，他瞪圆了眼睛，用震惊又惊恐的眼神看着对方，带出一片死寂。
鸦雀无声，连晚风都停止了吹拂。
沉默干翻了今晚的康桥。
他完败。
而小胖墩完胜了。
小胖墩宛如旗开得胜的小将军，昂首挺胸，得意洋洋地在花坛前走来走去，享受着这难得的荣耀时刻。
便利店就在街角的尽头。
店内灯光亮堂，设施简陋，店里没有客人，略稍显得冷清。
程星以走进去：“你好，要一包海盐。”
老板正坐在柜台后嗑着瓜子看电视。货品陈列在柜台后的货架，虽然分了类，但略显凌乱。
他从身后的货架拿出一包盐，轻放到柜台上，头也没抬：“一块五。”
程星以翻了翻挎包，找出一张一百元，递过去。
老板扫一眼，没接：“没有零钱吗？我这找不开。”
程星以扫了眼柜台：“可以用移动支付吗？”
“移动支付？”老板掀起眼皮，“那什么玩意？”
移动支付这会儿刚开始兴起，许多小商店还不支持使用。
“稍等，我去换一下。”
她记得，这附近有台自动售货机。
程星以走出便利店时，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已经彻底沉落到夜色中。
街灯接连亮起，街道两旁的积水灯光的映照下泛起点点微光。
自动售货机就在便利店旁边，但这时候，机器前面已经站了一个人。
男生穿着黑色短袖和运动裤，身形修长，很随意的打扮，风吹过去，撩起他衣的一角。
他向贩售机投入硬币，按下按钮。“咚”的一声，汽水滚落。
取货通道打开，冰雾溢出来，他从里面取出一罐青葡萄汽水。
对方似乎有所察觉，视线往程星以的方向偏过来。
当两人的视线在夜色中交汇，程星以眼中也清晰地映出对方的模样——
路灯昏黄朦胧，但足以清晰勾勒出他的脸部轮廓，线条流畅，五官深邃分明。
一双黑眸如同初冬的湖面，静谧而幽深，透着一种朦胧的冷感。他的神态中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感，仿佛与世界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
对方慵懒随意地靠到墙上，给她让出位置。
那只握着易拉罐的手指骨分明。
手指勾着拉环，轻轻拉动——
“啪”。
打开了。
他将饮料拎到唇边，仰头喝了一口，喉结随着吞咽动作缓缓滚动。
斑驳的树影随风而动。时间在这一刻似乎静止了，万籁俱寂。
她仿佛听见了青葡萄汽水在罐中沙沙作响的声音，清爽的气泡随着轻柔的风，穿过夏夜的潮热，从她的心间轻拂而过。
但仅是一瞬。
“哥！”
忽然一声清脆打破寂静，紧接着，一道小身影欢快地飞奔过去。
是在小花园争吵完胜的小胖墩。刚刚那惊天动地的一吼，又在耳边回响。
程星以：“……”
啊——哦——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