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回三十六天，谢拂便被卿念身边的仙侍喊走了。
也不知到底，会谈些什么事。
器灵：“要不然，咱们跟上去偷听一二？”
长楹一本正经：“偷听不符合我的身份。”
她轻拽了肩上所披的白衣，略微阴阳怪气地补充。
“更何况，有些人不是还说了。让我赶紧洗衣服，弄干净了还给他。”
半炷香后，长楹念了个清洁诀。
她敷衍着将衣服，轻甩后晾在宫墙边沿上，对着暖洋洋的日光晒。
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神间，她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喂，声音听着有些熟悉。
缓缓抬头，只见墙头趴了朵小绿蘑菇，应当不是她眼花。
陵玉竟然也跑到了这梦境中。
长楹招手：“好久不见啊，小绿。”
陵玉先是再度同她，重申了遍自己的名字。
随后环视周围：“看不出来，你在这里过得还挺逍遥的，有吃有喝的。”
“神尊呢？他难道没跟你一起吗？”
长楹试探对方：“你怎么也进了这梦魇？”
陵玉对她没有防备，倒豆子一样把前因后果都交代了。
“发现你们被困梦境，云谦急得团团转，毕竟谢拂一人身系三界生灵，出不得半点差错。”
“我们鲛人也有布梦的能力，生性坚定不会被轻易迷惑，所以就喊我来支援你们了。”
长楹轻轻鼓掌：“真看不出来，你是如此乐于助人的热心肠。”
陵玉环视了一圈，注意到了墙边晒着的白衣，怎么看都很眼熟：“这不是……”
下一秒对方上手捻了下，验证了猜想。
如假包换，这就是谢拂惯常穿的那件。
长楹拜托对方：“我刚清洁完，你小心点别弄脏了。”
小绿蘑菇瞅她两眼，似是有些不敢置信：“进入这梦境中才几日，你跟神尊，你们的关系。”
“就已经发展到如此肮脏的地步了吗？”
长楹：“……”
看不出来，对方还挺能脑补的。
不过先前出于隐藏卧底身份，谣言她都一手传播出去了，现下也没有轻易反驳。
最终她微微一笑，留给对方兀自思考的空间。
陵玉斟酌半晌：“放心，我会帮你们保密的。”
她想起方才的话题，兜转着又绕回去：“所以现在神尊去哪了呢？”
长楹如实告知：“哦，你说这个吗，他去找卿念了。”
陵玉微睁大眼，像是再度误解了什么。
她吐字清晰：“渣男啊，左右逢源，真不是个东西。”
对方当机立断地拉上她，要去找不是个东西的神尊算账。
当然也有陵玉跟卿念，本就不对付的一层关系在里面，跃跃欲试要看上一场好戏。
高台处有长亭，微斜的楼身层层交错，是处观景闲聊的好地方，里边两道熟悉的身影。
长楹心想她还是来偷听了。
亭中对话隐绰着传来，不是很真切：“羽嘉姐姐的事，我不是很清楚。”
梦境中真正的谢拂一直在闭关，等他出来时，听到的已是羽嘉神陨的消息，因此也不清楚故事将来的走向。
所以他便来卿念地方，打探消息了。
只听谢拂淡淡道：“你常常往羽嘉宫中跑，竟也一点不知吗。”
卿念轻揪了下衣裙，低低道：“经常去她宫中，那是为了见……”
她最终没有把话说完整，抬眸欲言又止般，看他一眼。
陵玉抓起长楹的袖子：“看，她又在演小白花了。”
“这个眼神就是在欲说还休，暗示对方自己是去找他的。”
长楹拍拍她，示意对方别那么激动，把她的袖子薅破了。
亭中卿念的话语打了个转，进入正事：“神鸟族的那些长老，近日来好像又有些动作。”
“我时常看到，他们同其它神君，暗地里都有些往来。”
她又低语着说了些什么。
谢拂抬眸打量她：“你未来会继任新的神女，被他们寄予希望，为何要将这些告知我？”
万籁俱寂间，卿念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轻咬了下唇角，答非所问：“羽嘉姐姐她伤得重吗？我还没去看过她。”
谢拂轻描淡写地道：“她为了救出那只坐骑，受的伤不轻。”
“除了这些，你没有别的要说吗？”
风过无痕，对方轻摇头。
谢拂浅淡地颔首了下，临走前将石桌上方煮开的茶，执起给她斟上一杯。
春雪伴随着茶叶渐沉，茶水满上了。
将对方紧张的神色倒映，又被风一下吹乱。
谢拂：“那就这样吧，这里也没其它东西招待你了，慢走不送。”
不远处偷听的二人，对视了一眼。
陵玉开口：“我怎么听得一头雾水？跟打哑谜一样。”
长楹则若有所思，半晌同器灵交流神界的情报。
“先前在枕梦山，卿念跑来找谢拂的时候，你有什么多余的印象吗？”
器灵静默：“没，谁让她的存在感那么低呢。”
“不过，谢拂此番跑来质问她。应当是发现了方才枕梦山崖的魔气袭击，不止是云泽兽动了手脚。”
魔气在羽嘉二人跳崖后，即使将离没再继续操控，也愈发不受控制。
如果那群别有用心的长老，不完全信任将离，势必会再选一个人去补刀。
派去的人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后者的身份不会被轻易怀疑。
器灵缓缓得出结论：“当时除了我们和神尊，只有卿念来过。”
长楹语气轻扬，带点戏谑：“看来，谢拂这位青梅竹马的妹妹，应该也不简单啊。”
她一点也没替对方急，还兀自好整以暇，像等着看更多好戏。
陵玉没听出其中的玄机：“你们到底在搞什么啊，一个个都神秘兮兮的，各种不挑明。”
“不过，神尊正往这边走来。他这是发现我们在偷听，算账来了？”
长楹轻眨眼：“应该确实是算账来的吧，但不是因为偷听。”
她方才同器灵的对话，用了排除法。
排除她和谢拂，推测出有问题的人，是卿念。
但谢拂呢？
在对方的视角，应当不是这般想。
比起知无不言的小青梅，他应该更怀疑她这个，别有用心的半路搭子吧。
器灵微微担忧道：“怎么办？卿念这个黑锅，该不会要你来背吧？”
长楹坦然：“往好的地方想想，说不定这样的黑锅，以后还会有很多呢。”
器灵：“……也对，人生应该少一点内耗。”
眼前的白色身影，停住不动。
长楹视线向上，看到他眉眼映在倾泻的天光里，看不清具体的神色。
一双漆黑的眸，不见有任何波澜。
红衣姑娘蹲着的姿势起身。
一如既往，没有偷听被抓的尴尬：“神尊这么快，就聊完啦？”
“我们打算去看望羽嘉神女，你要一起吗？”
谢拂垂眸，像在认真打量她：“你也喜欢天天往她宫中跑。这么短的时间，同她有那么熟吗？”
这个也字，听着让人怪不舒服的。
而他冷淡着像居高临下的语气，长楹也向来不是很喜欢。
对方每次见她，都像日复一日的例行审问一样。
她对着他弯了弯唇。
随后带点挑衅和调侃道：“是啊，羽嘉神女可喜欢我了，你不知道吗？”
“她前两天好像，说要送我一个手镯，是什么来着。”
长楹笑吟吟着，给这位宿敌添堵，最好能彻底膈应他一番。
“对，她说那是准备，给未来弟媳的见面礼。”
谢拂：“……”
红衣姑娘略微有些遗憾地道：“不过她说时机未到。让我再好好地、努力一把。”
四目相对间，她眼睫弯弯，上面洒落了斑斑日光，随着眼波的流转一起微晃。
一肚子坏水，看着就像在装无辜。可能一转身，就会找准时机捅他一刀。
就像前不久，在山崖上握刀时那样。
然而四目相对间，谢拂却倏地再度感觉到，石头般的心口处，泛过温暖又柔软的触感。
看来审问是没什么结果的，和前几次一样。
最终，白衣神尊较为生硬地转身。
让自己的语调，听上去如常平稳：“不会有这样的时机的。”
像是在提醒她，也是在提醒他自己：“不是说要去看羽嘉吗？走吧。”
旁边的陵玉则目光微愣。
虽然不是第一次，目睹她调戏谢拂，但对方的神情依旧很精彩。
从起初有些怀疑，到被她行为惊住。
又隐约替她捏了一把汗，随后是看到谢拂轻描淡写地揭过，舒出口气露出恍然。
长楹拿手轻挡，同她悄悄道：“其实他只是不好意思了。”
“在外人面前，通常会比较内敛。”
陵玉一脸微妙和复杂。
而深藏功与名，继续成功给宿敌的名声抹黑后。
长楹提着裙摆，步伐轻快地跟上前面的人。
谢拂：“你同她说了什么？”
长楹仰头，轻眨着眼眸：“没什么啊，就说最近有些无聊。让她记得，有空过来找我玩而已。”
白衣神尊轻哂了声，显然是不会轻易相信，却也没有质问或反驳。
二人不远不近地走着，前后两道影子，保持着一段距离。
像是生来便有什么横亘在这之间，她不会去再靠近，谢拂亦是。
现在是宿敌之堑，也不知未来会是什么。
长楹看着谢拂的背影，白衣如雪，今日也像高高在上的浮云。
但她最终很轻地哂笑了声。
对方可能连自己都没有察觉，自从相遇和进入这梦魇后。
他在一点点改变，和降低被触碰冒犯的底线。
迟早会一步步被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