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嗝,不说话,”
那男孩见杨沛云捂着脸,抗拒着沉默,有些火气道:“是不是看不起爷我,你也不打听打听我林家二郎……”
“姑娘!!!”
还未等人说完,巧安过来,声色俱厉一把打开男子的手,惊怒道:“光天化日之下,你这是在做什么?!”
巧安将人护在身后,死死地挡着。
那人见状,啧了一声:“现在当真是什么人都敢管我了,你又是什么下贱身份,胆敢阻拦公子爷我?!”
“小爷我可是林家二公子,宣平侯世子的亲表弟!被爷瞧中,那可是你们的福气!”
林家?宣平侯?
听见熟悉的名讳,杨沛云同巧安都愣住了。
这人说的表哥,该不会是陆怀泉吧。
见二人怔住,那人以为是被身份喝住了,当即十分满意凑上前,还想去摸一把杨沛云的脸。
“早听话不就好了,还得我搬出我表哥、”
“林自礼。”
倏地,一道冷厉的声音传来,夹着凌冽寒意与危险,众人听得皆是一愣。
被唤作林自礼的男孩听出了来人,怔愣转头,猛地煞白了脸,口齿不清道:“表、表哥。”
陆怀泉正站在三人身后,面无表情地将三人从左到右扫视了一遍,才回过视线,冷冷盯着林自礼,慢吞吞开口:“这是在做什么呢?”
他明明只是站在那里,眉眼稍动,面上都没什么表情,却将林自礼吓得瑟瑟发抖,话都说不好了。
“表、表哥,我只是在,在同这位姑娘闲聊。”
“哦,闲聊,”陆怀泉点头,“你认识她?”
林自礼哪里敢说不认识,这个表哥是他最怵的人,连他爹都不敢在他面前多说两句话。
自小林自礼便花心成性,仗着家世调戏姑娘,他爹他爷爷都不说什么,知道自己欺辱了姑娘后,陆怀泉不知从哪拿来的林家家棍,生生将他腿骨打断。
家中没人敢说什么,他卧床数月才养好,他娘天天对着他腿哭,林自礼气不过,让她去找姑姑理论,她娘瞬间哭声停滞,像被人捏住了嗓子一般滑稽。
“不过就是一顿打,你表哥也没什么错。”
听听!听听!这是为人娘亲能说出来的话吗?
后来林自礼每每望见这个表哥,都恨不得绕道走,这回被撞个正着,若是知道自己又在胡闹,又不知要怎么打他。
林自礼讪笑道:“这是什么话,当然是认识的了。”
说罢还用威胁的眼神狠狠睨了姐妹二人。
杨沛云、巧安:……
该说不说,还挺巧的。
杨沛云像还没从害怕中缓过来,脸色煞白煞白的,连带着唇瓣都没什么血色,看着便可怜的很。
陆怀泉暗自打量,冷笑道:“不光会调戏,如今还会扯谎了,林自礼,看来几年前的那顿打,你已忘得干干净净了。”
林自礼慌张抬头,他没想到陆怀泉是怎么识破的,还未等他开口狡辩,便见陆怀泉已经转身准备离开了。
临走也不知是在对谁说了一句:“跟我回去。”
林自礼自当以为是在对自己说,臊眉耷眼准备上前,还没走两步,又见陆怀泉转身,一脸不耐烦地望着他身后:“杨沛云,听见没有?”
杨沛云?
还没等林自礼琢磨出来这个耳熟的名字在哪里听过,身后那个姑娘已经惊慌应了一声,赶忙跑上前去,经过自己时,一阵甜香。
二人一前一后走远,再没有给过他一个眼神。
林自礼:……
林自礼:?
不是,这姑娘谁啊?!
那个高高在上,禁欲斯文,一心仕途的陆怀泉也醉倒温柔乡了???
林自礼正不可思议着,直到身边小厮突然说了一句:“杨沛云,是不是陆家那个新来的表姑娘的闺名?先前三姑娘在家总是骂着这人呢。”
他这才想起来,究竟是哪里耳熟。
林琼芳那厮,被关了禁闭后,他每每路过她的院子都能听见咒骂的声音。
好像就是这个名。
林自礼这才反应过来,神色慢慢僵硬,自己随手勾搭,居然就能搭到陆家的人!
他赶忙道:“快快快回去收拾收拾!本公子要出去躲躲!”
开玩笑,再不跑路,自己命都能被陆大少打没。
陆怀泉在前头走着,一言不发,杨沛云亦步亦趋地跟着,也不敢说话。
巧安远远跟在二人身后,见状摇头叹气。
直到走了一截,到了一处门楣高大之地,左右两座石狮子威猛逼真,还有守门的人。
望见陆怀泉走近,恭维道:“太祝方才是望见什么了,这般匆忙。”
陆怀泉好脾气笑笑,几分无奈道:“方才瞧见自家妹妹乱跑,有些担心。”
他又同守卫打了个招呼:“你同王大人说一声,我今日告假先回了,我放心不下,想将人送回去。”
那守卫闻言赶忙道:“那您去吧,我打个招呼就成,您这几日辛苦,王大人就盼着您休假呢。”
又瞧了一眼安静侯在一旁的杨沛云,似在认人:“哎哟,这位便是您妹妹,同您长得真像,可真乖巧。”
长得……像?
杨沛云心底纳闷,却还是乖乖露出一个笑来。
陆怀泉吩咐完,这才对着她道:“跟我来。”
她赶忙跟上,绕到屋后,停了许多辆马车。
陆怀泉的马车车厢不大,外表看也低调,一点也不像侯府公子会坐的马车。
他站在车下,朝着杨沛云轻扬头:“上去。”
杨沛云呐呐:“长、长兄,咱两坐一辆车回去吗?”
“怎么,不愿意?”陆怀泉冷笑,“昨个见你坐陆忻川的车还挺乐呵,今个就跟我客气起来了?”
他怎么知道的?
杨沛云猛摆手:“没有没有……”
而后踩着巧安拿来的矮凳,摇晃着就要上去。
刚踏上车,胳膊一紧,陆怀泉握着她的手臂,稍一使力便将人送了上去。
他喊道:“青叶,你来驾车。”
神出鬼没的青叶下一秒便坐在车辙前:“是、”
陆怀泉刚要上去,一颗脑袋猛地蹿了出来,咋咋呼呼喊着:“还有巧安,别让她跑……”
脑袋顶到陆怀泉腹部,她怔愣抬头,嘴上还在说着:“让她也坐前面。”
“长,长兄,”杨沛云往后一缩,“行嘛……?”
陆怀泉眉眼冷峻地将人捉了进去,听见外面人坐稳后扬声:“回府。”
车子动后她还是放心不下,又悄悄掀了车帘去看,她怕巧安真的要一路跑回侯府。
见人安安稳稳地坐在前头,杨沛云便放了心,舒了一口气退回来,正撞上陆怀泉探寻的视线。
一时之间紧张地都不知手脚该如何放了:“长,长兄,今日真巧。”
“是挺巧,”陆怀泉慢条斯理道,“让你碰上林自礼那家伙。”
林自礼,她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当时好像说的是林家二公子,难不成是林琼芳的哥哥?
陆怀泉只说了那句话,便再也没有开口,他心情好像十分不好,眉眼下压,十分烦厌的模样。
真是笑面虎,明明方才同那侍卫说话时都还十分温和。
她就说,怎么传闻那样朗月清风,温润如玉评价的人,私下却完全不一样,原来都是他的伪装。
朝堂一副模样,在侯府又是另一幅模样。
车厢内正安静着,突然马车颠簸,杨沛云惊呼一声,猛地想找东西扶稳。
掌下温热,她凝神看去,发觉自己按在了陆怀泉膝上。
马车实在狭隘,二人坐得靠近,这下子杨沛云恨不得钻进车底去,猛然往角落缩去,脸颊涨红一片:“抱歉。”
陆怀泉从始至终视线都未曾离开过,一直凝视着她的侧颜。
懵懂的模样,发呆想心思的模样,还有此刻,局促不安,整颗脑袋都红成石榴果的模样。
杨沛云颜色姣好,他一直都是知道的,今日出门办事,还没等回寺中,随意一瞥,便望见她被林自礼纠缠的模样。
林自礼么,母亲那无能的哥哥生下的无能的儿子,其实要他说,整个林府除了他母亲,剩下的尽是些庸才废柴。
他自小便背负了太多,继承侯府,扶持林家,这些年来矜矜业业,不仅在同辈的课业前程中尽心尽力,管教林家那几个庸才也是他在做的。
林家早年仕途还不稳时,林自礼就惹出了许多麻烦,林家人性情优柔寡断,是他借用家法教训了几次。
在林家及外人看来,他是严厉苛责的大哥。
是陆林两家真正说一不二的话事人。
他足够了解林自礼,骄奢淫逸,酒囊饭袋,这些年仗着自己的名头声色犬马,如今林家已经地位稳固,只要别太过火,陆怀泉都不曾理会。
但偏偏今日被自己撞见,他调戏杨沛云。
只一回想起那个画面,陆怀泉的神色便止不住地冷厉。
暴戾疯狂的情绪被他死死压抑在眼里,使得窄小的车厢内,二人之间的氛围越发冷凝僵硬。
杨沛云就差被吓哭了,听得男人开口问她。
“出来做什么?”
陆怀泉语气有些不好:“方才若不是我及时赶到,你该如何脱身?今日不是说要陪母亲抄书,为何临时出门?”
她一愣,反映了好一会,又想到方才那些被她刻意不去回想的画面。
猝然掉下眼泪,隐忍了一路的害怕与惊恐,在此刻尽数化成泪水宣泄。
杨沛云顾及着尚在吵架的表兄,但她实在忍不住,紧咬着唇瓣,因用力血色都被她咬没。
浑身颤抖着,还克制着不出声。
陆怀泉也没想到她反应这般大,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对待。
他自小身边没有亲近的同龄女眷,林琼芳虽常来侯府做客,但他对其也没有多少印象。
只这么个杨沛云,整日哭哭唧唧,眼泪流个不停的小姑娘,总是哭得他心烦意乱。
怎么胆子这般小,又怕犯错,又怕被赶出去,连说话重一点都要红眼睛。
陆怀泉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了心头的尖酸疼痛,就像摔进了碎玻璃堆中,浑身上下处处都在细密地疼。
他掏出怀中锦帕,递了过去,声音严厉:“不许哭了。”
周遭小辈都对他又敬又怕,陆怀泉是知道的,但看到杨沛云因为自己这句话猛地止了哭声。
还因太急而打着哭嗝,委屈又怯怯地望着他,饶是陆怀泉也心想。
他真有这么吓人?
杨沛云接过锦帕,却没有敢擦,怕他嫌弃自己脏,飞快地用袖子擦了擦面上泪水。
才小声回答道:“想买些东西。”
陆怀泉一愣,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回答自己方才的问话。
杨沛云刚哭过,声音软乎乎的,浓长的眼睫也湿漉漉的:“我想给舅母他们,买些礼物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