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怒无常,翻脸无情,阴晴不定!
杨沛云望着陆怀泉决绝的身影,下意识追了两步也追不上,只能绝望地看着他大步离开。
她从来没遇见这般反复的人,前一秒还在笑意盈盈,下一秒又冷冰冰的赶她离开。
自己是说错话了吗?他讨厌别人害怕她?
因为自己胆小,所以厌烦到装都不想装了吗?
杨沛云眼泪扑簌簌地落,是这几日在侯府安定惯了,让她都没有了曾经在杨府的危机感。
若是在之前遇见的陆怀泉,她一定会谨言慎行,小心再小心,不会轻易惹他生气的。
然而此刻说什么都晚了,杨沛云回身去望巧安,哭得十分可怜:“对不起巧安,是我对不起你……”
巧安心疼地摇头,捡起方才落在地上的画卷,将姑娘轻轻搂在怀中。
她知道这孩子的心结,于是轻声安慰:“你没必要道歉,姑娘,方才不是还说了吗,只要有我和夫人在,到哪儿您都不是被抛弃的那个。”
巧安给杨沛云擦了擦眼泪:“别哭,姑娘,往后是福是祸,都有我们陪着呢。”
虽然她说并不奢求舅舅一家的亲近,但到底是好不容易得来的亲情。
短暂得得到后又要失去,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让她拥有。
杨沛云搂着她,委屈地放声大哭。
母子连心……
陆怀泉垂眸,想起方才自己听到那人带着幸福笑意的声音,唇齿间无声咀嚼这四字,眼眸越发薄凉。
进屋的时候,林若浮正在灯下整理杨沛云摘抄的诗文。
他随意瞥了一眼,上面字迹娟秀整齐,算不得好看。
见人进来,林若浮将纸张放下:“那边可安排好了。”
陆怀泉许久没说话,林若浮奇怪地望了他一眼:“怎么了?”
“我被外派坪山一年,与母亲许久未见,这两日母亲就没有话要同我交代吗?”
陆怀泉声音淡淡的:“母亲对这个表妹,好像过于上心了吧?”
林若浮拧紧眉头:“你在闹什么别扭?”
“母亲可知,前两日父亲主动请缨,向圣上请了北上运航使的差事?”
陆怀泉的五官笼在昏暗的灯火下,明暗更迭,面无表情,更显得神情冷冷。
“父亲醉生梦死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他上心,这个妹妹可真是了不得啊,不过回来数日便让你们都如此看重,让这半死不活的侯府都正常了起来。”
“陆隐之!”
林若浮摔了手上的书卷,狠狠拍了桌子:“你又在说什么浑话?!”
杨沛云辛苦抄了一日的诗文被摔在地上,陆怀泉上前两步拾起,认真地端详。
就像今日凝视那张面容一般。
“表妹率真又惹人怜爱,只是这字着实不怎么样,不过,”
他唇角提起,明明是在笑,却渗着一股子寒气:“等搬进了东宁院,我便能亲自教她练字了。”
林若浮一顿,表情变换道:“你要她住你旁边?为何这么安排?”
陆怀泉将那副诗文折起,收进自己袖中:“这么个乖巧的表妹,我自然也喜欢,既如此想让她住的近些,有什么问题?”
他扬起惯常的温和笑容:“放心吧母亲,往后,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什么?”
刚从巨大打击里缓过劲来,收拾好行李的杨沛云有些反应不过来:“你们说去哪里?”
来的是几个身强体壮的嬷嬷,闻言恭敬道:“世子将表姑娘安置在了东宁院,就在他住的院子隔壁,隶属西苑,奴们是奉命前来帮忙的。”
侯府东西南北四个方位,舅舅舅母住在东边,南边听巧安说是侯府二房,如今一家子出门散心,还未回来。
而西苑是最为幽静,钟灵毓秀的地。
长公子陆怀泉的院子是西苑最宽阔的,余下便是些零零散散的小院子,都是没人住的。
东宁院便是其中一个。
“可是,”杨沛云茫然喃喃,“不是说要去郊外的一处别院吗?”
“表姑娘莫说笑,”领头的嬷嬷似是身份不低,样子严肃,“如今侯府上下都对表姑娘十分上心,便是刚回来的世子也将您看得极重,怎么可能支使您离府呢。”
她同巧安两两对望,皆是一脸困惑。
天色已经昏暗了,东宁院那边早已吩咐了人在收拾,嬷嬷见这主仆两迟迟不动,劝道:“如今世子回府,侯府事务大多交予他处理,方才亲口下得命令,表姑娘若不信,跟奴们一道去看看,问一问呢?”
都这么说了,二人也只能先跟着走,一路上杨沛云还在琢磨,这位表兄究竟是回心转意,原谅她的无礼了,还是根本就是在拿她逗闷子。
方才跟她说的郊外那些,是在骗她。
她想不通,只觉得脑子全被糊住了。
杨沛云想起昨日巧安同她说的,陆家长公子年少启蒙,十五中榜,琼林宴被圣上赏识,点为探花,后被派去坪山处理公务。
前不久顺利回京后龙颜大悦,往后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京中众人对这位风光无限的郎君,也大都是赞不绝口的仰慕。
杨沛云有点茫然,怎么她感觉这人跟传闻完全不一样呢。
趁着没天黑,几人很快到了所谓的东宁院。
这儿离夫人住的院子不远,走也不过走了一刻钟时间。
陆怀泉作为侯府嫡长子,住的院子算是最为宽敞的了,甚至还附带了一片花圃,廊亭连接着数十间屋子,曲折婉转,其中更有假山池水围绕,只看一眼便觉得舒适。
杨沛云站在院门口,见粉蝶朵朵环绕花圃,让她看得有些发愣。
“那是长公子的院子,他喜静,这西苑都不会有人随意进出,往后表姑娘住在这里,也省心些。”
省心?省心什么?
杨沛云望着就在隔壁的东宁院,抗拒地想,住得这般近,往后岂不是要朝夕相对,日日见面了?
她站在东宁院门口,她的院子没有那么宽敞,却也比先前落脚的房间大的多,更不用提之前在临川那间连风雨都挡不住的破屋子。
手脚勤快的下人们已经在整理她的行囊,不像作假。
看样子是真的不会把她赶出去了。
眼前情境只是让杨沛云些微松了口气,心头却还是有块重石压着一般。
不敢松懈。
“怎么不进去?”
身后蓦地有道声音传来,杨沛云吓了一跳,转身望见陆怀泉就站在她身后位置,笑眯眯问:“不喜欢吗?”
也不知在那站了多久,也不知此时的笑意是真心还是假意。
杨沛云再度见到他的笑脸,悚然一惊,脑子里飞快转动。
扬起一个别扭的笑来:“长兄!”
她这十二年来,脑子就没转的这么快过。
杨沛云上前拉着陆怀泉的袖子,一边害怕,一边强迫自己冷静:“沛云还以为真的要被赶出门去,我就说长兄这般温柔,不会这么绝情的。”
陆怀泉挑了挑眉,望着这个性情变得比自己还快的表妹,似笑非笑道:“那你可喜欢?”
“喜欢。”
这杨沛云可没说瞎话,这样好的小院子,里头还有个紫藤萝蔓延的凉亭,虽不宽敞,但也如陆怀泉院中一样花蝶飞舞,她哪住过这么好的院子,虽怕陆怀泉,但眼底终究还是透着欢喜。
陆怀泉望见她双眼亮晶晶的,莫名也跟着心情好了些。
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表妹,长得瘦瘦小小,下巴快瘦成锥子尖了,明明同林琼芳一样大,身量还不及她肩膀。
也就肉嘟嘟的脸颊同这双眼眸,看着顺眼点。
此刻脸颊上没了眼泪,却依旧在抖,望向自己的眼眸里明明盛满了惧意,却还是硬扯出一个笑来。
这样乖顺又绵软,言听计从的模样还真是……
有趣极了。
陆怀泉嗯了一声,掸开了杨沛云的手:“既喜欢,便住下吧。”
猜对了。
杨沛云暗暗舒了口气,果然她的推断是对的,她这表兄吃软,自己只要卖乖说些好话,他便不会与自己为难。
按这样的思路来,往后日子也能安然度过…
还没等杨沛云多想,又听得含笑的声音:“等明日,我再来同表妹好好叙旧。”
杨沛云本就勉强的笑意龟裂,透出几分绝望,她真的要被这个表哥折磨得神经衰弱了!
嬷嬷还说住这里省心,省哪门子的心啊,明日还要怎么折磨她?!
这一天的心情实在是波澜,等到收拾完毕,杨沛云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来了。
巧安服侍她洗漱后,坐在床榻边安静地给姑娘绞着湿发。
杨沛云的头发又浓又密,还带点微卷,碎发挠着脸颊,衬得小脸莹白。
她此刻昏昏欲睡,还在担心问着:“巧安,你怕不怕?”
巧安放轻了手上的动作,语气像在哄人:“能陪在姑娘身边,巧安就不怕。”
杨沛云纤长的眼睫眨啊眨,抵抗着睡意,迷糊说着:“那我也不怕。”
灯火昏昏,脑后发丝传来的触感轻柔柔的,杨沛云很快昏睡过去。
傍晚日落,冷风吹动着繁盛的紫藤,杨沛云坐在亭中,忽而身后感到一阵鸡皮疙瘩。
还未等她回头,一只大手已越过她的肩颈,自身后伸来,死死掐住她的脸颊。
指节冰冷,激得她整个身子轻颤。
两指毫不客气地捏着颊边软肉,剩下三指扣住她尖细下颚,食指上冷硬的玉戒毫不客气地硌着她唇角,生疼疼的。
杨沛云下意识要躲,还将唇瓣紧闭,生怕张开一点儿戒指便会硌到牙齿,只一想想便一阵牙酸。
“唔、”
“别躲。”
身后那人声音阴冷冷的,像是带着冰窖的寒意,让她瞬间炸毛一般,僵在了原地。
她听出了那人的声音,认出了那人的身份。
随后,像要印证杨沛云猜测一般,那人微弯下腰,薄雾般的发丝垂在她脸侧脖颈,引出无法忽视的痒意。
他凑到杨沛云娇嫩的耳畔旁,吐出一片滚烫的气息:“敢躲,就把你丢出去!”
热意贴着耳垂,好像下一秒就要张口,将这块软肉吞嚼咽下。
杨沛云吓得眼泪汪汪,她抬眼,望进一双狭长的眼睛里。
浓黑的瞳孔中,恶意与戏弄好似要满溢出来,泼她一身。
!
杨沛云醒时,浑身是汗。
她捂着自己的脸,好似还能感受到梦中那般的酸疼,她回想起那荒唐乖张的梦境,蜷缩在床上,整张脸都红成了剔透的石榴果,脑袋上还在丝丝地冒着热气儿。
“姑娘。”
巧安的声音从床幔外传来,杨沛云惊醒:“怎么了?”
她难得有些紧张道:“长公子已在院中等候多时了,姑娘若是醒了就快起吧。”
杨沛云:……
啊啊啊!
脑袋上的热气好像又浓郁了些,氤氲缭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