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坤膝盖磕得生疼，撑着大腿抬起右脚起身，但刚一用力起身，右脚腕猛地疼了一下，他“嗷”的一声，上身往前冲去，双手紧紧地抓住了宋礼的裤腿。
宋礼嗓子里发出了一声低磁得要命的“嗯？”
纪坤僵硬地抬头看宋礼，他看到宋礼眼里微带疑惑，他看到宋礼缓缓摇头，不太认可地轻叹：“儿子，你这样，是不是和爸爸有点暧昧了？”
“…………”
可杀了他吧。
沙发上，纪坤捧着两个冰袋，一左一右地敷脸，给自己滚烫的双脸降温。
但他现在还有点醉晕晕的，恍惚觉得这两个冰袋不是冰袋，好像是两个冰淇淋，好甜。
宋礼跷腿坐在茶几上削苹果皮，他削苹果跟雕花儿似的，修长的手指十分漂亮，纪坤晕晕乎乎地看着宋礼，恍惚觉得宋礼一会儿可以用这一只右手轻易掐死他。
纪坤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就有一种宋礼是他爸爸的感觉。
就是那种，既信任宋礼，又崇拜宋礼，还有点怕宋礼的作为儿子的感觉。
比如此时此刻，宋礼表情很淡，淡得可怕，像在拷问犯人一样，又体贴地给他递了块汁水很多的苹果，像爸爸对儿子诱供似的说：“小孩儿似的把我衣帽间弄那么乱，有什么想说的？慢慢说，别急，说好了给糖吃。”
纪坤吃掉这块苹果，确实很甜，舔了舔嘴唇，有点紧张，又有点兴奋，接着一句没保留地倒豆子似的全盘托出他对小甜妹一见钟情的事。
他说他昨晚喝多了在姜棠店里三楼里间沙发上睡着，早上醒来听到门外有说话声，声音好甜，甜得像应季的水果刚上市，透着好甜的芳香，他忍不住起来悄悄打开门缝，就看见姜棠在和一个好漂亮的小姑娘在说话。
然后他就不能呼吸了，就忘我了，就沉溺在甜香里晕晕乎乎地一见钟情了。
纪坤说着说着，两手捧在脸边的冰袋好像变成了两朵玫瑰花，越说表情越甜，越说笑容越浪，闭着眼睛表情又甜又浪：“哎哟，那个小姑娘是真的好甜，漂亮，可爱，软呼呼的，她还可甜可甜地叫姜棠漂亮姐姐。我听她叫一句姜棠姐姐，哎哟，我这耳边就响起一声她叫我哥哥的声音。她叫一声姐姐，我耳边就响起一声哥哥。她叫一声，我耳边就响起一声——”
“纪坤。”
诶？
“差不多行了，你有点恶心了。”
纪坤：“……”
谁恶心啦！
纪坤放下两个冰袋，双脸冰冰凉，正要冷着脸郑重其事地说他一点都不恶心，还有今天的甜妹是真的很甜很甜，不信你去看看是不是甜得心都要融化了，宋礼家门铃忽然响起。
宋礼犯懒，没动，稳得好似没听到门铃声。
纪坤小心翼翼地试探抬起屁股：“是叔叔来看你了吗？要么，我去开门？”
宋礼咬了口苹果：“不用。”
纪坤慢慢地落下了屁股：“……”
门铃声还在响，纪坤感觉门铃响得好像熟透了的苹果在苹果树上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掉得他一动不敢动，怕砸到脑袋，紧张得心直怦怦跳。
终于，宋礼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不是宋承儒。
宋礼这才放下半个苹果，抽了张湿纸巾，趿拉着像绵软云朵的拖鞋慢吞吞地边优雅擦手边走过去开门。
门开，没有人。
宋礼低头，人在脚下。
一个呼哧带喘地坐在他家门外地毯上的女人，满脸痛苦崩溃地一手举手机一手举纪坤的鞋，仰脸咆哮：“宋礼你家为什么他妈的住在28楼啊草！！！”
宋礼抱着肩膀向后倚门框，俯视她。
姜棠：“……”
可能他就喜欢俯视吧。
纪坤听到声音扑棱蛾子似的飞出来，震惊地看着毫无形象正坐在地上的姜棠：“棠棠你咋了？还有你为什么举着我的鞋？？”
姜棠把臭鞋朝纪坤扔了过去，另只手往后颤巍巍地指侧边的电梯，崩溃的喊叫声震耳欲聋：“他妈的电梯坏啦，灯灭啦，老娘爬上来哒！！！”
宋礼看了眼电梯，挑眉：“？”
纪坤抱着鞋探头也看了眼电梯，也挑眉：“？？”
“没停啊？”纪坤指着不仅正亮灯，数字还正在攀升的电梯问姜棠：“好使着呢啊？”
姜棠：“？？？”
姜棠累得大腿小腿仿佛都不是自己的，肺都要累炸了，加上刚刚又咆哮了两句，快要缺氧了，呼哧带喘回头，接着就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她那两只快累哭的大眼睛——
刚刚还不亮灯的电梯，此时此刻确实正亮着灯。
姜棠两眼一抹黑：“哎哟我去！！！！！！”
客厅里。
姜棠坐在牛奶白的茶几左边，终于平复了要投诉物业的心情。
纪坤坐在牛奶白的茶几右边，也短暂平复了他兴奋激动的恋爱脑。
宋礼懒洋洋地坐在沙发正中间，漫不经心地吃着刚从厨房里拿出来的很甜的草莓和车厘子，看着投影仪里中央二套财经频道正在播放的经济半小时。
姜棠和纪坤安静地坐在茶几两边，宋礼不说话，他们俩也不敢出声打扰大财主宋礼了解经济要事，只敢悄悄伸出手去偷拿闻起来就很香很甜的草莓和车厘子吃。
纪坤从小对宋礼有种对爸爸的害怕，姜棠则从小对宋礼有种对老板的害怕，因为老板高兴的时候赏的钱是真多啊，跟天女散花儿似的。
良久，宋礼的目光终于落到了这两人脸上，时而扫到纪坤脸上，又时而扫到姜棠脸上。
他们俩可太了解宋礼这眼神了，像风吹树叶一样，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没事儿刮刮你，让你这片没底气的小叶子不知不觉紧张得七上八下。
宋礼徐徐地轻启贵口，先问纪坤：“你嗑/药了？”
纪坤真挺怕宋礼的，忙说：“没有没有没有，喝醉加激动，不好意思刚才表现得就有点像神经病了……我来借衣服嘛，我每次穿你那些衣服的时候，女孩子都会盯着我衣服看，觉得我品位好，我颜值也提升一大截，礼哥你就说借不借吧，你要是不借的话，我就去爷爷奶奶那儿借来你家钥匙，半夜来偷你——”
宋礼淡淡打断他：“我说不借了吗？哪回不是随便你穿？”
纪坤：“……”
也对啊，那他紧张啥呢。
宋礼懒得理他，审讯的目光瞥向姜棠：“姜店长，你爬上28楼才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你那颗智慧的小脑袋是丢到哪条街上了？不能在楼下先给我打电话？还是你也嗑/药了，把我这28层楼梯当通往天堂的云梯，非要抱着一颗勇敢的心，快乐地爬上来？”
姜棠：“……”
妈的太损了，损得她好像个傻逼。
姜棠狠狠地瞪了眼纪坤，清了清嗓，坦言说：“他不是喝醉了吗，我怕他这个小傻逼爬上来晕死在半路，他手机又静音了不接电话，我就爬上来了。”
纪坤：“欸？”
姜棠别扭地又咳了一声，进入正题说：“还有那什么，有件正事，店里今天面试个小姑娘，我觉得她还不错，上学时候拿了很多设计方面的奖，我不太舍得让她去别人店里上班做我的同行竞争对手，正好店里缺个小助理，如果接大活太忙的时候，她能独立设计，可以顶上，您那位御用设计师要是没空的话，这个小姑娘也可以顶上给你设计……我想要那小姑娘，但我担心你在纪坤这儿先入为主，误以为小姑娘来店里是来跟纪坤处对象的，再把人家小姑娘面试的灯给灭了。”
姜棠正色地请求问：“礼哥，你答应我，你不轻易灭灯，也不会欺负这个小姑娘，行吗？”
宋礼隐约看到纪坤脸上好像有只小飞虫，抬手“啪”的拍过去一巴掌，没拍到，边优雅颔首：“放心，我从不欺负人。”
被打懵了的纪坤：“？”
谁从不欺负人？
姜棠撸胳膊挽袖子：“礼哥，你要这么说话的话，我就不得不提我上个月连招三个设计师助理都被你给气走的事，我们来好好算算。”
宋礼平时嘴懒，损人的时候从不懒。
宋礼斯文优雅地挽袖子，不疾不徐的温和语气像慈祥的大学教授：“他们水平不高，抗压能力弱，工作不带脑子，犯的低级错误两只手数不过来，被开除了就去社交平台对Silence发疯，真是些乖孩子，我替倪老板谢谢你。”
姜棠停住了撸胳膊挽袖子的动作：“……”
宋礼唇角含笑，继续像慈祥的教授耐心地为姜棠批注：“你再多请两个乖小孩回来吧，正好我这人很喜欢陪小孩玩过家家，多给他们买两个气球和棉花糖就是了，小朋友很好哄。”
姜棠悄悄把袖子放了下去，她被损得脑袋一抽一抽的要脑溢血了。
虽说前三个人确实有些问题，宋礼倒也不至于真在还不了解对方的情况下就把人给退了，他放缓了语气，像幼儿园园长在鼓励小朋友一样，鼓励姜棠说：“她还有什么优点？”
姜棠一时没分辨出来宋教授是不是在阴阳怪气，想了想，真心实意地说：“漂亮，可爱，很甜，她夸我漂亮，夸我头发和发色好看，还夸我指甲好看，虽然我没表现出来，但其实夸得我心里很开心，她嘴真的很甜，声音也好听，笑起来又乖巧又可爱，还有点伶牙俐齿的小机灵，像只好聪明的小猫咪，想在店里养着。”
宋礼：“？”
纪坤本来已经冷静下来，现在听姜棠说了这么多，他忍不住激动地站起来，用力地双手握拳说：“是吧！是吧！我就说她漂亮可爱超甜！甜妹绝对就是这个世界最美好的存在！甜妹万岁！我要和她谈恋爱！哥你会帮我追她的吧哥！”
宋礼：“……”
宋礼：“三秒，你俩给我消失。三，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