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归卿淡淡抬眸。
“为何要原谅?这千年时间里,你的后人代代是家主,而百里氏全族却沦为白府彘奴。”
白明轩忙解释道:“是我母亲,那日我刚结怨灵咒死去,就看见她跌撞着跑过来。她以为是你杀了我后又自戕,所以…所以…”
“是我的错,都是我考虑不周!我这就去山下宗祠,我这就去告诉所有人真相,还了哥哥所有后人自由!”
“不必了。”
百里归卿侧过眸,淡淡拒绝。
白明轩急得闯阵,连连求道:“我知道这一千年里数代人所受的苦,不是我一句考虑不周就能扯平的。可是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我究竟该怎么办你才能原谅我?”
一旁的宁辰见状,心念一转,一把拉起白景照,向白明轩解释道:“先白宗主,这个彘…您大哥的意思不是拒绝您的补偿,而是不必特地奔波赶去山下宗祠呀,白氏当代宗主,我景照兄这不就在这儿呢嘛!”
白明轩转过头来看,才注意到有两名身着白氏族袍的男子站在众人前面,为首的看起来将将四十左右,年轻一些的生得魁梧,但容貌稚嫩,或许还未加冠。
年长的男子身间佩着宗主令,当是白氏宗主。
白明轩凝眸对上白景照打量自己的眼神,
他立马拉起身旁的儿子跪拜道:“先祖在上,白氏第四十九代宗主白景照/少宗主白玉朗,拜见先祖。”
四十九代…已经这么久了吗?
可白明轩皱着眉,仿佛一点都没有怀疑眼前少年并不是他一同长大的哥哥白明里,仍旧向白明轩下令道:
“你以宗主之令在众人面前起誓,回去立即释放所有百里氏人,解除奴契,并将白氏一切族产与百里氏人平分。若违此令,人神共弃!”
白玉朗“腾”地一下站起身,满身满脸都写着质疑和愤恨,张口指责起白明轩道:
“您既然是我们先祖,自当该为自己的子孙后代考虑啊!您让父亲立此等誓言,岂非让天下人都嘲笑我白氏立家不正?我父亲还有何颜面存活于世啊!况且上千年来家族壮大,那都是后代们的血泪功劳,凭什么你一句话就让百里氏那些彘奴坐享其成?!我父亲尊称你一声先祖,还给你叩首,可我看你比我大不了几岁的样子,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啊?!我们就是来收你的,你自己被困在阵里,心里还没点数吗?!”
“啪—”
白玉朗破天荒挨了个耳光,
不可置信地转身看向白景照,一张歪脸满面震惊错愕:“爹,我一心一意为你,你竟然为了一个死了上千年的人打我?”
白景照亦“腾”地一下窜起来,厉声怒斥白玉朗道:“众位宗主皆在此,你这般不尊先祖口出狂言,我怎会有你这样的儿子!无孝不可走天下,孝道在上,你可知不尊孝道,忤逆祖宗必被天下共诛之!”
白玉朗捂住半边脸,心里咬牙切齿地怨怪,但又不敢向父亲发怒,只得愤愤地回身骂其众白氏弟子:“看什么看!眼珠子都抠了喂鱼,还看!”
那语气,满腔仇恨溢于言表。
白景照则俯身叩拜,极尽尊崇:
“谨遵先祖教诲,请先祖安心归天。”
如此多的人在此,人多口杂,今日之事必会被传播甚远。
四大宗主之间本就是相互合作却又挟持的关系,无论如何,也不可在他们面前留下话柄。
日头愈发大了,正午的阵法在阳.气辅助下效力越来越强,白明轩的魂魄越来越淡了,
但他直至最后一缕魂魄,仍是紧紧望着百里归卿,低声苦求:“哥哥,你原谅我了吗?”
众人不忍,接连拿眼神去劝起百里归卿。
但他仍站在原地,一双眸黑白分明,琥珀色的瞳仁在阳光下如墨玉般清透。
似乎紧了下眉,仍是久未开口。
少顷,
阵边淡淡响起一声:“收。”
众人闻声回头,阵法微光已经束回月魂珠内,至于困守此处千年的怨灵白明轩,已经渡化转生。
人群中不乏唏嘘之声。
纵使你不是白明里,可临了临了宽慰一下白明轩,让他不至于带着千年的遗憾离开,不也是功德一件吗?
是以众人散去时,看向百里归卿的眼神多少又平添了几分成见。
这般冷血心肠的人,呸!
然而白景照倒是一改往常的架子,恭恭敬敬地向着他行了个礼,才命人去洞里寻白管家和彭辉。
二人被抬出来时形象全无,好些弟子见了,几乎是恶心得将隔夜饭都呕了出来。
百里归卿倒是几不可察地扬了下眉。
一个是断了两只手臂,血枯而死;一个饿了这许多天都没死,想必是吃了断手吧?
能好看就怪了。
不过因那怨灵的缘故,众人倒是也没别处想。
彭辉被救出洞,一心倒是想抓着白景照告状,但忽见白景照父子向百里归卿躬身行礼,不免惊诧异常,吓得把到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
御剑回去的路上,依旧是洛离与司姚一道。
百里归卿一路上看着那个梦里的背影,神情倒是有些恍惚。
多少年了,终于寻到她。
只是眼前的她,与梦里并不相同。
她不需要保护,也不需要认同,一个人便可以将难以处理的怨灵解决掉。
借力打力,连他也利用,连他也算计。
夕阳洒在昆仑飘逸的白衫上,显得人格外高洁出尘。只是他略显消瘦,终也难掩思愁。
他的阿离,好像有秘密了。
***
是夜。
白府中院内设了庆功宴,整个白府张灯结彩,丫鬟小厮们私下里议论纷纷。
一是为白管家的死。
二是为百里氏全族即将重获自由。
这第一点倒不甚重要,白景照在看见白管家尸首的当下,便已在他身上搜寻了一番,取回了白府密钥。
至于他两条胳膊怎么没的,
人走茶凉,谁还管他?
不过是茶余饭后平添一点谈资罢了。
但是这二,倒是掀起了全扶风城的惊天大浪。
数千年了,谁不知白氏对百里氏做了多少恶事?
为保世代都有彘奴以供玩乐,白氏常常强迫百里氏族内通婚。
说难听一点,便是逼着他们行周公之礼。而且若是哪个百里氏男子被分配的伴侣美貌一些,那新娘初夜都是要献给白氏宗主或少宗主的。
当然,为保子嗣混乱,事后她们会被灌下避子药汤。
而此等恶习,也只是白氏日常玩乐手段里最寻常的一个。
这般前科累累的白氏,敢解了百里氏全族的奴契,还平分族产,扶风城的三岁稚童都不信。
今夜的宴席,白景照仿佛卯足了劲儿要向世人证明他高风亮节,广邀扶风城贵族不说,还在开宴时众目睽睽之下拉着白玉朗走向首席。
给百里归卿俯首斟酒,双手奉上:
“圣人道君子之量海纳百川,照匹夫之才统领白氏,未曾扬名正道,照深感羞愧。始祖在上,请承晚辈歉意。”
酒杯高悬在半空中,隐隐压着整个白氏的尊严。
但百里归卿却是丝毫不给面子,推了筷子,开口便道:“大宴上端出这样的菜来,怎么…是厨房收了钱在给活人做殡席,送葬吗?”
作者有话要说:百里归卿:阿离QAQ老婆~~
阿离:你是替身
百里归卿:哼(?ì _ í?)谁是谁替身还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