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素宣一度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直到妻主略显恼怒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才回神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看向睡在炕上的人。
看的不太真切,只能看到被子掬在一起拢成一团。
他犹豫着站起来,走到炕头前。
被子遮住妻主半张脸,露出那双漂亮的眸子。
说实在的,妻主其实长得很好看。只是平日里那副地痞流氓样,让人不知不觉会忽略她的相貌。
自这次醒来,妻主维护他不说,如今还……同意他一同睡到炕上?难道妻主真如她说的那样,转性了?
“还愣着做什么?快上来。”
宁素宣不敢再多想,小心翼翼地爬上炕,与冰凉的土墙仅仅相贴,恨不得缩进墙里,就害怕妻主突然嫌弃他人高腿长占地方。
见他上来,苏慕歌终于松了一口气。虽然仍旧有些羞耻什么的,但总算踏出第一步了。
没了心事所压,苏慕歌沉沉地睡了过去。
黑夜里,宁素宣一直睁大眼睛不敢睡。听到妻主均匀的呼吸声,他提着的一颗心慢慢放了下来。借着月色,愣愣地瞧妻主的模样。
要是……要是妻主能一直这么温柔就好了……
宁素宣遮住眼底的失落黯然,也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翌日天刚蒙蒙亮,苏慕歌就已经醒了。
她睁开眼,翻身看着身旁熟睡的男人。大脑迟钝一会,才想起自己已经穿越了。
宁素宣的五官是一种俊朗的精致,大概是日常劳作的原因,皮肤有点糙,但是却异常的白。
可能真的是穷乡僻壤吧!宁素宣这容貌在这些村里人看来,还真算不上好看。
但在原主看来,宁素宣长得倒是极为讨喜。毕竟原主虽然混帐,但也算是一直在镇上混着长大的,自然比村民审美正常一点点。
只是可怜了宁素宣天天被苏寡夫这个头发长见识短的男人指着鼻子骂丑。
苏慕歌叹了口气。
幸亏宁素宣生的又白又嫩,不然若是真给她一个五大三粗的对象,这让她如何接受?
苏慕歌看着宁素宣睡梦之中还皱着眉,微微叹了口气。原主的影响太大了,她只能一步步去改变那些坏印象。
如此想着苏慕歌便收回了视线,屁股有伤,她只能侧身躺着发呆。
不知道是不是晨起有些凉的原因,苏慕歌惊觉身边睡着的人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竟然贴到她手臂上。
许是感受到温暖,宁素宣竟然还将脸搁在她肩头蹭了蹭,手也顺势搭在了腰际。
手臂处传来的、微凉的触感,苏慕歌浑身的毛都要炸起来了。虽然她打算跟这小夫郎过一辈子,可不代表就能这么快跟人近身接触啊啊啊!
宁素宣睁开眼睛的时候,整个人还有些迷糊。习惯性地蹭了蹭,鼻尖的温热触感让他立刻惊醒,不期而然对上苏慕歌生无可恋的脸。
宁素宣一懵,刹那间脸就滚烫泛红。
这还是自成亲以后,他第一次跟妻主靠的这么近。明明昨夜睡得时候他离的那么远,怎么一觉醒来就滚到妻主怀里了?
宁素宣惊地从炕上爬了下来:“妻主恕罪,素宣一时睡过头了,这就去给妻主煮粥吃。”
落荒而逃的背影,让本来就很尴尬的苏慕歌反倒自在了。
休养了两个月,苏慕歌终于能下床走路了。这段日子,宁素宣将她照顾的很周到。苏寡夫自从那天被女儿狠狠叱责了,尽管还是看宁素宣不顺眼,但态度总归是收敛了很多。
夏日麦浪滚滚,苏慕歌受了伤,地里一大堆活便只能由苏寡夫和宁素宣去干。苏慕歌本来也想去,却被苏寡夫强行留在家里。
两人前脚刚走,苏慕歌后脚就下了炕。她从灶房拿来一把麦穗扎的小笤帚,麻利地将整个屋子扫了一遍。
来回转了好几趟,苏慕歌第一次发现她住的这个屋子是最大的。隔壁还有一间小的,应该是苏寡夫住的。院中靠右边摆了一个大水缸,外表被人擦得锃亮。
她每每透过窗户往出看,都能看见宁素宣拿着布擦水缸。
家中近些日子以来攒了好多衣服,宁素宣来不及洗一直堆在柴房,打算等忙完这阵子再洗。苏慕歌今日无事,决定帮他洗了这些衣服。
大水缸已经见底,她便将衣服扔进大木盆里决定去河边。
出门时恰好瞧见对门走出一位妇人,看见她,忙从喉咙里轻哼走了。
虽然比较轻,但她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苏慕歌:“……”原主还真是一点都不讨喜。
不过这妇人足足比她高了一头,难道这就是女尊世界女人的身高吗?
还挺飒的!苏慕歌美滋滋地想。
摇了摇头,不再多想。等来到河边,瞧见好几名男子正坐在河边洗洗涮涮,其中还包括一个大着肚子的。艰难地弓着腰,拿着棒槌敲衣物。
苏慕歌惊愕半晌,不再管那些人,专心洗完了衣服。回去的路上,不少人朝她指指点点。
“苏家这女儿是转性了还是?竟然会帮着素宣洗衣服?”
“依我看呐,是被人打傻了。你说宁家那小子,丑了丑了点,但多亏人勤快,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妻主?”
“……”
苏慕歌懒得跟她们吵。她洗了一上午衣服,这会肚子饿的不行,得赶紧回去找点东西吃。
只是还没进家门就听到苏寡夫骂人的声音,骂的自然是宁素宣。
“没用的小娼夫,连你妻主都看不住,要你有什么用?歌儿身子才好,她去哪了你竟不知道?若是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宁素宣跪在地上,一脸委屈。
明明他是跟公公一起从地里回来的,妻主去哪了,他又哪里知晓?
屋里屋外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妻主。是不是……又去镇上赌钱了?
宁素宣垂眸遮住眼底的黯然,妻主不是都已经说不再赌了吗?
苏寡夫的第一反应也是女儿去了赌坊。虽然他也觉得女儿不成器,但舍不得打骂,便将所有的怒火全部发在宁素宣身上。
全然忘了之前苏慕歌的叮嘱。
“没用的东西,还跪什么跪?赶紧去做饭,我去找歌儿。”
“公公,素宣跟您一块去。”
“你去能做什么?没用的小娼夫?还不滚去做饭?”
苏家住在村尾,附近只有苏慕歌出门见到的那家妇人,不然这会院子里恐怕早就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对门的张夫郎趴在门口郎探头探脑地看,不敢太过明目张胆,生怕苏寡夫连着他一起骂。
“这苏寡夫还真是不讲理,宁氏嫁进门一直尽心伺候,动不动就打骂?苏慕歌那副样子,谁知道是不是又去赌坊了?关宁氏什么事儿?”
张夫郎义愤填膺地说完,一侧头就看到走近的苏慕歌。他胡子渣渣的脸上涌上几分不自在,也不知道他刚才说的话有没有被这个苏慕歌听到,真是尴尬。
“慕歌啊,原来你没去镇上啊?你爹在打宁氏呢,快回去看看!那什么……叔还要给你张婶做饭,就不跟你多说了。”
苏慕歌瞥了他一眼,抿着嘴走进去关上了并不结实的木门:“爹,你又打素宣?我不是都告诉过你了吗?你怎么还这样?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1],你听听你骂人的话,是想让村里人都知道你嗓门大是不是?”
“素宣你起来,先去做饭。”苏慕歌放下衣篓,往屋子里走去,“爹,你跟我进来。”
苏慕歌虽然决定要养着苏寡夫,但并不打算惯着他这动辄打骂人的臭毛病。
所以这时候对他的语气绝对称不上善,脸色也不好。
原主从前对苏寡夫的态度也不好,所以这会看苏慕歌脸色不好,苏寡夫也没当一回事。
但是女儿竟然没有去赌坊……
意识到这一点的苏寡夫脸上立刻绽开灿烂的笑,跟了进去。
妻主没去赌坊,宁素宣唇角也无意识地弯了弯。他起身正准备去灶房做饭,赫然看见妻主背回来的衣篓,装满了洗干净的衣服。
宁素宣怔了怔,妻主她……好像真的变好了……
等到苏慕歌跟苏寡夫谈完出来时,宁素宣已经将饭摆在了破旧的桌边。
说是饭,其实不过都是些杂粮稀粥配野菜。宁素宣盛了三粗陶碗,两碗尽是米粒,一碗却只有几粒米,就是看起来汤多些。
“妻主,快些用吧。”
苏慕歌偏头看了苏寡夫一眼,见他好似见怪不怪,又偏头看宁素。
男子心情似乎极好,朝着她展露一抹笑,端的是俊朗清逸。
苏慕歌叹气,将自己那碗里的米拨了多一半给宁素宣:“素宣,你多吃点。”
宁素宣惊愕:“妻主——”
“歌儿?”苏寡夫怒从心起,刚想开口骂宁素宣,想到女儿刚刚说的话,顿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心疼地道,“你一天别只想着宁氏,也多想想你自己。爹少吃点,你可不能饿坏了。”
“爹!”苏慕歌无奈,“你不用这个样子,我不饿。”
“说的哪里话?爹给你你就快吃。”
苏慕歌怅然,倒也没怎么推辞。只是想要赚钱的心思更为迫切了。
用完清汤寡水的粥饭,苏慕歌对着苏寡夫一伸手,“爹,我要没记错的话,娘当初死的时候,还给你留了点银子吧?给我看看。”
苏寡夫一听当即放下手里的缺口破碗,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目光闪躲:“胡说!你娘什么时候给我留过银子?”
苏慕歌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真的没留吗爹,要是我搜出来了,就别指望我给你留了。”
苏寡夫说不过女儿,满脸委屈。心头尽是万般不愿,可最终还是磨磨蹭蹭脱了鞋,从里面拿出来一个旧荷包,嘴里不住地念叨,“你娘给爹留了十两银子,这几日全花在你身上了。你看,真没钱了。再说,咱们家米都快完了,还得靠这些银子续着。”
苏慕歌拿过荷包打开看了一下,里面确实没多少钱。除了三两银子,便是一些散碎的百十来个铜板。
她哼笑一声:“那你为何之前不买?还让素宣去跟他表姐要?”
“我那不是……”苏寡夫摆手,一双眼睛死死地看着苏慕歌,“歌儿啊,这可是咱家全部的家当了,你可不能再拿去赌了。”
苏慕歌不理他,将三两银子拿走,剩下的铜板包好还给了他。
苏寡夫盯着女儿揣着银子的手,满眼不舍,喏喏自道:“歌儿,你可千万不能再……”
话落间,苏慕歌就已经进了屋子。她休整了一番打算出门,宁素宣轻声走了进来:“妻主!”
“怎么了?”
苏慕歌回身看着双眼发红的侍夫,满脸奇怪。
“您、您不是之前说不再做过去那些糊涂事吗?能不能…能不能…不要去赌坊?”
苏慕歌弯了弯唇:“谁跟你说我要去赌坊了?我只是去镇上买点东西,家里不是缺米了吗?”
“怎么?你也想去?”
宁素宣愣了一会,呆呆地望着她:“妻主,您以前从来不让素宣跟着您出门的。”
苏慕歌但笑不语。
两人刚打算出门,穹顶不知何时黑压压一片,零星的雨飘了下来。
“妻主,我们不能去了。”
苏慕歌也有些遗憾,“只能改天了。”
“糟了,妻主之前帮素宣洗的衣服还在晾衣杆上。”
苏慕歌懵了懵,忙撒腿跑了出去。宁素宣见状,也跟着她跑出去帮忙收衣服。
大雨瓢泼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两人动作再快还是被淋湿了。苏慕歌忙活了一上午的成果,就这么被破坏了。
宁素宣不是没见过妻主狼狈的样子,可从前的狼狈他打心底觉得痛快,今日却莫名涌起几分心疼与笑意。
尤其是看到妻主懊恼的样子。
像个孩子。
苏慕歌看了他一眼,宁素宣忙收了笑意,只觉妻主的目光让他整个人都莫名热了起来。
他登时涨红了脸,转身往出走。苏慕歌不明所以,一把拉住了他:“你做什么去?”
“素宣去准备晚上的饭。”
苏慕歌:“……我们不是刚吃了吗?”
宁素宣讷讷:“下午要去地里,素宣得提前备好。”
苏慕歌顿了顿:“我跟一起去。”
作者有话要说:[1]出自于孙光宪《琐言》引古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