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社庙除了大扫除的天师弟子,还有一个不速之客——左护法江覆水
话说江覆水不慎丢失建文帝尸体,在崖下挖了整整一天,也没找到尸体,只能承认任务失败,急需上报教主。
这是关乎教派存亡的绝密任务,不可泄露。他需要避开所有人,偷偷潜入暗室,开启通讯阵法。
此前并未来过泸州分社,不知道暗室的确切地点,只能一间一间搜。
寻常天师弟子都在外驱魂赚钱,社庙没多少人。今日不知怎么回事,人数奇多,到处乱晃。
江覆水并不知道,弟子们正在执行上面派发的形式主义任务。
他摸进一间屋子,不像暗室,刚打算撤,听见后方的喧闹声,急忙溜进屋内,闪到屏风后侧。
下一刻,乌泱泱的人头涌了进来。
金牌天师捂住口鼻,“灰尘真多。”
江覆水心底催促,那快出去啊。
“看来需要彻底打扫。”金牌天师指挥弟子们行动起来,“把家伙们都抬出去晒晒,先从屏风开始。”
江覆水急忙退后,弯腰一趴,爬到贵妃榻下。
不多时,一一抬出,屋内空了,只剩贵妃榻。
榻下的江覆水心内焦急,眼见靴子走近。弟子们握住两侧,就要抬起,噔地一声,没能抬起来。
弟子道:“椅子脚固定住,挪不了。”
金牌天师道:“那就算了。”
江覆水松口气,紧接着一把扫帚迎面而来,擦着脸蹭过去。
“交给我吧。”
金牌天师趴在地上,握住扫帚使劲儿掷。
戳、戳、戳......
灰尘四起,兜头盖脸,直钻鼻孔。
江覆水没能忍住,打了个喷嚏。
扫帚停下。
“什么声音?”金牌天师警惕出声。
江覆水心道不好,掐着嗓子,吱了一声,试图糊弄过去。
画师道,“看来分社闹耗子了。”
金牌天师道:“不用担心,我最擅长拿耗子了。阁下何不绘一幅冬日捉鼠图,博上头一笑。”
画师接过银子掂了掂,“也好。”
一时之间,扫帚急风骤雨般挥了进来,如狂风扫秋叶,甩得烟尘纷飞。
金牌天师一边扫一边道:“此乃白莲教的追风破魂剑。”
江覆水一面躲扫把,一面捂紧鼻子。
追风破魂剑是这样用的吗?真是个人才!
金牌天师道:“听说江护法打算招收门徒,阁下可否为我美言几句?”
天师接过银子,笑而不语。
江覆水:我可不敢要。
金牌天师道:“阁下画图别忘了在下的名字,赵甲,希望江护法能记住。”
江覆水:这辈子都忘不了。
两人离开,江覆水赶紧钻出来,灰头土脸,吃了一肚子陈年老尘。
满社的弟子越干越起劲,连屋顶的瓦片都掀翻洗刷,旮旯角更没放过,没一处安全。
江覆水走到花园,找个最大的盆栽,能容一人。连花带土铲出一块,躲进下边,把花土种在头顶。
他们总不能把花薅起来换拨泥土吧。
远处传来人声。
“好好干,我等会来检查,要是溜了,直接除名。”
社首嘱咐白苍苍,转身离开。
江覆水屏住呼吸,等待对方浇水。
砰地一声,水没等到,花盆被重重踢了一脚。
他磕在盆壁,脑瓜子嗡嗡响,直接撞出脑震荡。
江覆水捂着脑门,心底惊骇。
从皇陵偷出建文帝的尸体,甩掉锦衣卫的追杀,北平逃到蜀地,一路腥风血雨,以他的实力,连道擦伤都没有。
受到最重的伤,竟然出自这样一个小屁孩。
砰——
又是一脚。
白苍苍回看社首。
“火气这么大,吃炸药了?”
我还想说呢!
江覆水看着脑门流下的鲜血,以防再次磕撞,悄悄挪到中间。
接着,上头响起清脆刺耳的剪刀声。
哧地一声,花枝剪刺进泥土,贴着头皮擦过。江覆水脑袋一凉,心脏寒了大半。
哧、哧、哧......
又是一阵急风骤雨。
江覆水正在受到任务以来最大的威胁。
“不就是没完成任务嘛,至于这么对我吗?”
白苍苍忿忿叨唠。
江覆水感同身受,有苦难言。
“诶诶诶诶!”社首急忙喝止,“你干嘛呢?”
白苍苍手下的动作缓了些,“给它松土。”
社首道:“盆栽松什么土?浇水就行了。”
江覆水暗地点头,终于来了个正常人。
社首拨弄花枝,“叶子有点黄,营养不够,得施肥了,你去担点粪来。”
江覆水:??!
白苍苍从前边庙子的公厕捞满一桶,提了过来。
社首捏着鼻子走远,“咋这么臭,那些人吃啥好东西?”
白苍苍道:“还能吃啥,庙子的符水喽。”
社首收起嫌弃的情绪,拧起老脸,“怪不得,原来是五谷轮回之物,亏得咱白莲教的符文厉害。”
他嘟囔道,“以后得推出打包装,不能让他们拉在庙子。”
肥料越近,味儿越重。
社首实在受不了,“我先去监督别人,等会儿再回来查看成果......”随口编借口就溜。
粪桶搁在花盆边上,味道扑来,直冲天灵盖。
江覆水透过泥土的缝隙,眼睁睁看着她舀起一勺黄泥,提到花盆上方,就要浇下。
短短十几年的人生,他上过尸山,趟过血海,受过的不可胜数伤,还从未淋过五谷轮回之物。
大丈夫能屈能伸!
他紧闭眼睛,心一横......
“不能吃屎!”
他轰开泥土,飞一般跳了出来。
盆里蹦出个人,白苍苍看呆了。
勺里的黄水淅淅沥沥流了下去。
嘀、嘀、嘀。
寂静的院落只听得浇花声。
江覆水打破尴尬的局面,尝试糊弄眼前的孩子,大笑道,“恭喜你,亲眼目睹花花成精的瞬间。”
白苍苍上下打量来人,一身夜行衣,灰头土脸。
“你看我像傻子吗?”
江覆水:不,你像疯子。
怎么办呢?同门弟子,杀了不好,打晕算了。
他背地摸刀,正要出手。
“胆儿挺肥,偷到白莲教头上来了。”
白苍苍用稀奇的眼神端详这人。
江覆水顿住片刻,说不定能蒙混过关。
他挠挠头,拖长声音道,“啊不好,被发现了。”
“你知道这是犯法的吗?”
江覆水怕她报官,事儿闹大就麻烦了。
没想到她眼珠子一转,“把身上的钱都交出来,我就当没看见。”
“哈?”
江覆水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
“威胁我?你不也是包庇违法?”
白苍苍弯起唇角,“那你报官啊,你看他们信我还是信你?”
她伸出手,五根小指头像算盘珠子一样灵活拨动,急急催促。
江覆水转念一想,这反倒是好事,她同流合污也就不会说出去。于是打算息事宁人,递上钱袋。
这还不够,衣袍、靴子、腰带,像是搜刮死人般,值钱的家伙都被薅走了。
他裹紧里衣,在冬日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她扒着他袖口的金线,两眼放光,“脱啊!愣着干嘛?”
江覆水道:“饶了我吧!”
白苍苍道:“你不脱光,我怎么知道你偷没偷白莲教的东西。”
最后,江覆水只剩一件裤衩。
“滚吧。”
白苍苍朝他不耐烦挥手,转身就跑。
她欢天喜地抱着战利品跑开,直奔社首。
“缴纳会费,这些够了吧。”
社首脸色一沉,“这些赃物,哪儿来的?”
她眨眨眼睛,“不脏啊,拍拍就干净了。”
社首慎重道,“你知道这是犯法的吗?”
她抬起食指,学着金牌天师的口气说道,“准确来说,不是犯法,是合理规避律例。”
社首不依不饶,“说真的,哪儿来的?一眨眼的功夫,你杀人去了?”
她解释道,“刚刚发现一个小毛贼,从他身上薅来的。放心,他不敢报官。”
社首眉头一挑,笑着戳了戳她的脑门,“脑瓜子挺灵。”
他接过赃物,开始算钱,光钱袋就有四百多两,更不用说衣袍的金线,早已超过五百两。
白苍苍越算越开心,“多出的部分,就算明年的会费。”
社首的心反而沉了下去,小毛贼怎会有这么多钱。
伸进外衣胸口的暗袋,翻出一块玉牌,正面雕刻白莲教高层才知道的秘纹,背面赫然是个【左】字。
左护法江覆水?
他吓得缩回手,“真的假的?”
白苍苍拿过玉牌,放进嘴里咬了咬,“应该是真的,值老多钱。”
社首抢过玉牌,脸色黑如锅底,“完了完了!”
白苍苍道,“算完了?有没有一千两?就当提前储存明年的会费。”
社首慌乱收拢衣物,死瞪住她,“这可是公家的东西!得赶紧奉上去。”
白苍苍往前一扑,罩住衣物,“什么公家?虽说是白莲教地盘的小偷,我拿下的,就是我的。你要私吞?”
社首胡乱拍开她的手,“跟你说不清!三日之内,不交五百两银子,我这次铁定把你踢出去。”
社首慌乱跑了,临出门前,还不忘回头瞪她一眼。
“三日!就三日!”
白苍苍傻眼,连讨价还价都忘了。
三天时间,她去哪儿搞这么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