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跟着于嘉一起回城这事,沈砺本来还心存犹豫,而苏建军这件事的发生,虽不至于让他立刻下定决心,但也让他心里的那份犹豫摇摇欲坠。
于嘉的顾虑确实没错,只有离开这里,才能彻底的保证小鱼不用过早的去面对他的身世问题,如果可以,他宁可小鱼永远不要去面对这些。
回到家里,小鱼已经换好衣服出来,和于嘉一起坐在火炉旁,支着手烤她刚脱下来的湿棉裤。
于嘉转头看到沈砺回来,有些惊讶的问道:“你不是去队部了?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没去队部。”沈砺走过去坐到小鱼旁边,说:“前半晌赶了赶工,差不多快弄完了,下午就先不去了,待会儿得回去一趟。”
沈砺话里虽没明说要回哪儿,但于嘉知道他是要回趟另一个家里,徐翠兰是个没理都要争三分的人,更何况有理。昨个儿沈砺确实红口白牙答应过她今天要离婚,她要是知道根本没离,肯定又要过来闹一通,与其这样,沈砺觉得不如自己回去一趟,直接把话给说清楚了。
于嘉点点头没吭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道:“用不用我跟你一块儿过去?”
“爸爸妈妈要去哪儿?我也要一起去。”沈鱼左右看看,赶紧接话道。
沈砺摸了摸她的头,话却是对着于嘉说的,“不用,你们俩就在家看看还有啥要收拾的没。”
于嘉想说没啥可收拾的了,就差你点头了,又怕让沈砺觉得自己是在催他做决定,所以最后只是点点头,说:“那行,你去了好好说。”
话虽是这样说的,但于嘉心里也清楚,就算沈砺想好好说,徐翠兰怕是应该也不会给他机会。
“爸爸要去哪儿?”沈鱼仰头蹭着沈砺的手,脑袋后面的头发都翘了起来。
沈砺边帮她捋着头发边说:“爸爸出去有事儿,小鱼乖乖在家,不要乱跑了,自己收拾一下要带走的东西,好不好?”
“好。”沈鱼应着,又问道:“咱们是快要走了吗?”
沈砺看了于嘉一眼,这才点点头说:“是,所以你有什么要带走的东西,一定要提前收拾好。”
“我要把李塘哥哥送我的弹弓和木头小人,还有好多好多东西都带走。”
“带走可以,但记住自己的东西得自己拿。”于嘉在一旁突然开口警告道。
被亲妈浇了冷水,沈鱼也不气馁,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凑到她爸耳边小声说:“爸爸力气大,爸爸帮我拿,好不好?”
没想到沈砺摇了摇头,笑道:“不行,爸爸还要帮妈妈拿呢。”
瞬间被出卖了的沈鱼,左右看看,有些无奈的长叹了口气,她爸现在跟她妈统一战线了,她一个人孤立无援,只好妥协道:“好吧。”
于嘉给了她一个之前盛饼干的铁盒子,让她装要带走的小玩意儿用,只能装这一盒。于是,之后的一整个下午,沈鱼都没出去玩,而是在家里纠结到底该带走哪件东西。
胡小梅送她的泥人和李塘哥哥送她的木头小人,她都很喜欢,但太占地方了,所以只能带走一个,想着泥人路上可以会碎,沈鱼忍痛选择了木头小人。
还有陈家奶奶送她的风车,她也很喜欢,但铁盒子装不下,她去问妈妈到时候能不能拿着风车走,但妈妈说车上人很多,可能会被挤坏,于是沈鱼只能把风车放到一边,打算等再去李塘哥哥家的时候,拿去让他先帮忙保管。
不过妈妈还是告诉了沈鱼一个好消息,就是外公也会做风车,外公不仅会做风车,还会做灯笼,还会做很多很多的小动物,沈鱼想着,等回城见到了外公,就让他做个兔子灯笼,肯定很好看。
这样想着,沈鱼对回城又充满了更多的期待,东西都收拾得更快了,反正外公什么都会做。
沈砺没在家里待多大一会儿就出门了,这事儿早点说清楚了,他们一家也能早点安心。
沈砺虽然从小跟着奶奶长大,和奶奶更亲,但徐翠兰毕竟是他亲妈,沈砺对她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
徐翠兰这人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沈砺到现在都还记得,那时候他一直跟奶奶住在后院的小屋里,前面几年奶奶还能做得动饭,不需要人照顾,后面连饭都做不动了,他妈徐翠兰没去看过一眼就算了,还整天故意大声在院子里嚷嚷着,老不死的,吃药花钱什么的。
沈砺十岁那年,他妈徐翠兰倒是终于去了一次后院,原来是在外面听人嚼舌根说,他奶奶手里有串玛瑙串子,是老沈家祖上传下来的,那人还说他爸沈旺小时候还带过呢。
徐翠兰听完后,便立即回家去往后院,逼着躺在床上不能动的老人把沈家的东西交出来。
沈砺那时候还在上学,不知道这中间究竟还发生了什么,他只记得等他放学回去的时候,他奶奶颤巍巍的握着他的手,指着床底下的一口破坛子。
沈砺将盖子打开,一股浓郁的酸臭味儿扑鼻而来,应该是之前腌酸菜用的坛子,可能放了太久,里面的腌的东西都干了,沈砺伸手进去摸了一把,摸到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打开一看,赫然是一串玛瑙手串。
最后奶奶紧握着他的手,艰难的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收好,别让你妈知道。”
沈砺是在奶奶下葬那天,才意外听到村里人说奶奶走的那天,她妈去过后院,还因为玛瑙手串的事闹得很厉害。
于是,他便偷偷的把玛瑙手串又戴回了奶奶的手腕上。
在此之前,他和他妈徐翠兰的关系只是不太亲近,也就是从这一刻起,他变得开始刻意疏远他妈徐翠兰。
就是因为他顾忌着徐翠兰毕竟是他亲妈,他在得知这件事后,才没有大吵大闹,而是选择了最为平和的方式来处理这个事情,可他妈却不领情,到处说他是白眼狼,养不熟,白生他了。
直到后面他长大了,学了本事,能挣钱挣工分了,他妈又开始跟他讲什么十月怀胎,母子情深,沈砺只觉得可笑。
但可笑归可笑,徐翠兰毕竟是生他的人,沈砺能自己赚钱后,每个月或多或少都会给她拿一点,但也仅此而已。
当年沈砺跟于嘉结婚,带着于嘉出来住,他妈徐翠兰都没有像现在这样逼得这么紧过的,最过分的也无非就是在人前嚼嚼舌根,讲讲于嘉的坏话。
所以,沈砺猜测,徐翠兰这回几次三番的上门一定要他和于嘉离婚,一定是有原因的。
既然如此,他至少不至于太被动。
沈砺这样想着,刚走到门口,就碰到史桂红得意洋洋的从院里走了出来,一看到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没了,从他身旁走过的时候,还略带嫌弃的撇了撇嘴。
沈砺没理她,径直往屋里走去,才刚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推门,就听到徐翠兰在屋里拍桌子。
木门嘎吱一声,沈砺没犹豫,直接伸手推开了门。
屋子里,三个人,三双眼睛,几乎同时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一时间仿佛连空气都静止了。
最后还是徐翠兰忿忿不平的先打破了这份安静,劈头盖脸直接质问道:“沈砺,你啥意思?这婚你是还不打算离,是吗?”
“石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说这干啥?”沈旺忍不住开口拦道。
“我不说这,说啥?”徐翠兰看着是在反驳沈旺,但话却是在对着沈砺说:“他昨个儿红口白牙,亲口答应我的,今儿个去离婚,合着就是在打发我呢,是吧,沈砺?”
沈砺对着他爸沈旺点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径直走到八仙桌旁大剌剌的坐下,说:“我今儿个来,就是想把事情彻底给说清楚了,不过我话先放这儿,不管你待会儿说啥,我就一句话,这婚离不了,只要她于嘉不说离婚,在我这儿,这辈子都不可能跟她离。”
“我是啥脾气,你们清楚,所以,我劝你们有啥话,就摊开直说,别跟我搞什么弯弯绕绕的。当然,你们要愿意耗,我也没意见,等人走了,我好好在这里跟你们耗。”
“那怎么成……”一听这话,沈辉瞬间急了,赶紧去看他妈。
徐翠兰闭了闭眼,心里暗骂小儿子不争气,嘴上则对沈砺说:“沈砺,我是亲妈,再怎么说我也生了你,就为了个外人,你这样对待我?”
沈砺觉得自己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有见过天天劝自己儿子和儿媳妇儿离婚的亲妈吗?”
现在这年头,能娶上媳妇儿就不错了,谁家舍得离啊,就算有些有身体缺陷的,只要能生养,那在公婆眼里,都是稀罕得不得了的。
徐翠兰吃了鳖,差点忍不住想发火,但一想到房子的事,便只好压住脾气,一脸为你好的说道:“人于嘉都要走了,回城了,你不离婚有啥用,还打算在这儿守一辈子不成?”
“谁说我打算在这儿守一辈子了?”沈砺勾勾唇,直接扔下一颗重磅炸弹,“我跟她们娘儿俩一块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