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手锏,要诀在于出其不意,以锏作为投器向对手掷出。虽不比长矛之利,但胜在分量更重,一力降十会。
几斤重的金漆铁兵破风而来,台下众人忍不住惊呼。这两人相距不远不近,没有近到能直接出招攻守拳拳到肉,但也没有多余时间回身闪避。若被那长锏砸到,就算侥幸没有一命呜呼,但也少不得躺上数月。
罗士信也是一惊,原本只是点到为止的比试切磋,若使得裴家小子重伤,实在是难以收场。然而,哪怕他此时出口喊停,也来不及了。
没有人看清那使重锤的年轻人是如何动作的。就如同一片叶子被风吹动,水面涟漪微微起伏。他悄无声息,又无比自然地出现在两步外的地方,唯有一只银锤被那柄长锏砸落。
两件颇具分量的兵器坠地,砸得地面微微震动。众人一时静默,数息之后,罗士信先反应过来,抚掌朗声道:“此乃平局。”
又夸赞道:“两位哥哥都是不世出的奇才。今日这比试实在让我大开眼界!”
众兵士这才迟迟反应过来,纷纷鼓掌叫好。他们很快将那一瞬的怪异感忘在脑后,只觉得今日这热闹看的值当:
将军帐下新来的年轻人,竟能与秦小将打得有来有回,难分伯仲。
一派热烈气氛中,唯有秦叔宝一人微微皱眉。他方才用出撒手锏,并非存心想叫裴元庆受伤或是见血。只是看出他先时过招,一直未用全力,想逼他一把。
不过…他那柄银锤,真的是被自己击落吗?
无论如何,既然仲裁已宣判了结束,那今日便到此为止。两人各自行礼,又说了些指教承让之类的客气话。
秦叔宝带着部下回营休息,其余部众则仍要接着下午的训练。
众兵卒颇依依不舍地重新归队,一边回味着方才看到的精彩对打,一边暗暗希望这休息能再长些。
少年眉眼里晃着古灵精怪的神采,待秦叔宝走后好奇地凑到哪吒身边,悄声问:“裴大哥,你方才究竟是怎么躲开的?”
要说罗士信也是个能屈能伸的性子。方才还对他有些挑剔,如今看完二人打斗,便同他称兄道弟了。
哪吒没吭声。他并不想因为什么比试切磋受无意义的皮肉伤。毕竟和其他转世星君不同,这莲花身就是他自己的躯壳,还是得自己爱护。
只是为了快些“打成平手”,他在躲开的同时,不着痕迹地把左手银锤也随着丢了出去。但在秦、罗等练家子看来,常人是不可能同时完成这两件事的。因而难免生出怪异之感,只是弄不清缘由。
见他不说话,罗士信又跟在他身后,自顾自猜测道:“难不成这世上真有什么轻功内力?还是裴家有什么独门秘籍,大哥能不能传我几招?”
哪吒并没给出少年想听的答案,只平静道:“可听到吹角声?你们营已整完队了。”
罗世信立时把这些忘在脑后,飞也似的跑远了。
——
京兆郡,柴府。
这日秋高气爽,风并不十分寒凉,却使呼吸更通透几分。梁下燕子振翅,似已准备启程南迁。
李瑛正站在窗边案前,提笔临帖。
前朝虽是百年乱世,然南北书法大家涌现,风格多姿。往日父亲叫她习的多是魏碑,笔力遒劲气魄雄浑,非多年练习不可得其神韵。
婚后她发觉柴家竟积攒了些摩崖碑帖,书体飘逸意趣圆融,她偶尔也拿出翻看。与自幼所学虽极不同,但另有一番况味。
然而终归不过是消磨时间罢了。除她一人在京兆郡,李家阖府都搬去了晋阳。妹妹父兄俱不在身边,往日那些磨牙拌嘴,竟也不时拿出来回味一遍。
昔日那些一同打马球的女郎公子也多各自成家。数月前长孙家的姐姐终于和二哥成婚了,家里收拾好行李嫁妆,统共装了近十架马车。由长孙哥哥跟着,一行人去晋阳完婚。
唯有行前那月,才得以与往日友人们走得近些,聊聊各自深宅中的趣闻。
“姑娘歇歇吧。我专门去西市买的蔗浆饮子,姑娘尝尝看?”
“好啊!”李瑛搁下笔,挽起袖子在水盆中洗去指节上沾的墨迹。
柴府原本只有柴绍和老母居住。二人成婚后他母亲回了钜鹿本家,大抵是为了上族谱之类的事。家中仆役一小半也跟着回去了。
因而李瑛身边的女侍们大多是从李家带来的,是自小一同长大的情分,的确更为贴心。只是十几年来三姑娘叫得顺口,若柴绍不在,总是忘记改口叫夫人。
李瑛又啜了一口蔗浆,好奇道:“还是从前常买的那家吗?味道似乎与从前有些不同,但也还是好喝的。”
侍女云罗笑吟吟道:“姑娘真是好挑剔的嘴。还是原来那家呢,只是那老人近来病了,由女儿媳妇之支撑铺子,许是改进了方子。”
“那近日多去买些吧,分给府里人喝也好。”
又笑着说:“哪里是我的嘴挑剔?从前分明是阿昭总吵着要喝。”
提起阿昭,两人便都沉默了。半晌,李瑛又轻声说:“不知阿昭适不适应晋阳气候?总觉得那里比京城还要干燥许多。”
云罗正想安慰几句,院门外跑来个小厮,喜气洋洋地向李瑛见礼:“夫人,晋阳家里来信了!”
李瑛等不及底下人将话传来传去,直接起身大步走向府门。反倒让云罗和那小厮在身后小跑追着。
从晋阳来的信使也刚牵着马进了柴府。李瑛认出这是跟随父亲多年的一名亲兵,此番也一同前往驻扎在晋阳。
论辈分这人算是看着他们长大的叔叔,李瑛便郑重一礼。
那人虚扶她双肘,直说使不得。又肃容郑重道:
“今次李将军嘱咐我务必把信送到女郎这儿,不可假以他人之手。柴小郎倒是可堪托付之人,将军说你二人可共同商议后再行定夺。”
李瑛正想问些细节,那人快速又道:“将军还有其他要事布置给在下,女郎不必留我住了。”
李瑛将锦囊信笺揣进怀里:“您远道而来,府上照顾不周,至少让我送您到坊门吧。”
说完也不等他反应,上前牵马出了府。那人只得快步跟在她身后。
柴府就在距东宫皇城外不远的宜仁坊中,离东市很近,出入多为达官显贵。像李瑛这般为人牵马的,多半会被认作奴仆。
坊市人群攒动十分吵嚷,在叫卖声和驱车呼喝声中,他们终于得以避人耳目。
“辛苦您舟车劳顿了,”李瑛略侧过头,若无其事道,“父亲可还有什么话嘱托我吗?”
那人略低头,敛去面上表情。
“府君说,危楼将倾,留女郎一人在此地实在放心不下。”
“但望早日,与女郎在晋阳重聚。”
作者有话要说:阿瑛更换地图进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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