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我的人

太子的话一出口,众人闻弦歌而知雅意,便明白这是想为两家姻亲牵线搭桥的意思了。

柴小郎也有些许惊诧之色,但很快拱手一礼道:“久仰三姑娘高义,今日得见实乃绍之幸事。”

李瑛于是也上前还礼,两拨人同行下山。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太子在前与裴李两位大人叙话,裴夫人同李二郎聊着他可有定下婚事,倒教李瑛和柴绍走在一起。

“听闻三姑娘素爱刀剑,不知可有什么格外喜欢的兵刃?”柴绍温和道,一边将腰间佩刀抽出一截给她看,“我与城西的铁匠铺子相熟,可帮女郎定制些称心的来。”

李瑛虽明白东宫介绍这人的用意,但看他举止自然,并不过分殷勤,便只当结识位朋友罢了。

“围猎那日,我的匕首丢在御苑林中了,”她倒想起这回事来,“若能换柄趁手的可是再好不过。”

柴绍点点头,“某已记下了,帮女郎多留意着些。”

两人并肩同行,不咸不淡聊着。哪吒走在最后,似乎出神想着什么。李家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突然也缀到他身边来。

“裴家哥哥,你认得那位柴小郎吗?”阿昭问。

他摇头道:“久仰大名,未有交往。”

这话对了一半。裴元庆当然不认得柴绍,但哪吒认得出,他正是金府星君萧臻的转世。

想来日后也是位紧要人物。

那小姑娘的眼睛骨碌碌转,又小声问:“刚刚太子殿下的意思,可是要撮合他和姐姐?”

“不敢妄议。”他淡淡答,目光扫过前面那一对并肩而行的年轻男女。

他的耳力敏锐,听到柴绍正讲着自己伴驾太子迎接突厥使臣的事。

“……先帝在时突厥曾重兵南下,幸而长孙将军巧用离间之计,远交近攻。东西可汗相互猜疑,终使得沙钵略请和称藩。”

李瑛颔首,这掌故她自然是知晓的。长孙将军也是父亲故交,只可惜五六年前辞世了,一代名将就此陨落。

柴绍又沉声道:“突厥疆域寥廓,马疾兵利,纵然一时落败也很快便卷土重来。待来日太子登基,愿我有幸能北击突厥,使其再不得南下扰民。”

对初识者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可见他并不是心思过重的人。李瑛还未说什么,便见他搔了搔发冠,有些羞赧道:

“实在对不住。绍此前听闻女郎忠勇之举,可谓神交已久。今日自说自话,不由忘形,还望女郎海涵。”

哪吒闻之淡淡一哂。这位师叔此番投生下界,口舌倒比昔日灵便了些。

李瑛不以为忤,若有所思道:“我辈自当承长孙将军遗志,北拒突厥于雁门。”

柴绍如遇知己,又絮絮聊起朝中武将调遣。李瑛偶尔回应几句,问及柴绍平日职务和十六卫司制云云。

这倒像是戏文里的桥段,世家男女门当户对,更难得的是志趣相投。哪吒突然想起,如今的红鸾星君正是昔日游戏人间的龙吉公主。她惯为自己钟爱的魂灵安排缠绵悱恻的情节,却再也不会心生思凡之念。

天宫中亦不曾有什么真心罢了。

阿昭那小姑娘似乎一直在观察他,突然又问:“裴家哥哥觉得我阿姊如何?”

这回他敛眉垂眼,未再作答。

——

这天李瑛正牵马在府门外等她二哥,迎面看见裴府的马车过来,便避到一旁。

裴元庆掀帘下来,看见她说好巧,正是来找三姑娘。原是裴夫人差他来送些药材,看看阿昭能否用到。

李瑛谢过了,又遣僮仆将药材搬进府中。

裴元庆今日穿了件玄色圆领袍,腰上扎的銙带却是深红色的,与他那副冷清的模样稍有违和。

她有些微妙的不自在。自那日同游云华寺后,阿昭这小妮子便总吹耳边风,说裴三郎着实木讷,不是良配。李瑛本无什么想法,只觉得她话本子看多了。但日日在耳边念叨,倒使她如今看到裴三难免心生古怪。

二哥一阵风般跨出门来,见到裴元庆有些惊喜,上前寒暄几句又热情道:

“不若和我们一同击鞠去!正愁今日人凑不齐全呢。”

他思量一会儿竟答应了。从李府为他挑了匹马后,三人一同向鞠场而去。

那里已有十余位年轻男女等着。他们与李家兄妹熟识已久,李二郎介绍了裴元庆,众人自然知晓裴相公令名,待他也十分亲善。

一干人用猜钱分好队伍,李瑛与二哥分属两营,裴三则恰好与她在同一边。

虽然数月相识以来,这人再无什么异处,周围人也待他如常。但李瑛总暗暗觉得,他像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一般,世上本不该有这么一号人似的。

因而有些放心不下,去取毬杖时她低声问:“裴三哥,你究竟会不会打马球?”

“我晓得。”哪吒沉静答。

往日军中也是打过的。虽人间已历经百世,规则或许有些变化,但万变不离其宗,“将那彩毬击入对面门中便可。”

似也不指望他懂得什么配合了,李瑛最后嘱咐道:“你小心些,不要受伤。”

裁定者一声令下,场上立时尘土飞扬。马儿疾驰起来速度很快,那彩毬比之拳头大不了多少,光是追踪那球滚动的轨迹便十分费神。

这些女郎公子显然是个中好手。虽是刚刚组成的队伍,但已十分熟悉各自球风,冲锋者守门者各司其职稳中有序。

相比之下,哪吒便有些生涩了。他一时也记不住这些生面孔,只得以各人臂上扎的布巾分清敌我。虽然配合差些,但每每他抢到球权,偃月状的毬杖轻挥,那彩毬便如入无人之境般绕开层层人马,直入门中。

同队者发觉这新人球风犀利,有攻无守,很快调整策略。众人并不恋战居功,纷纷将毬传给这位裴家三郎。

李二郎那边自然也察觉到这变化,安排了更多人对他围追堵截。

马蹄踢踏交错,口鼻间俱是烟尘。哪吒正皱眉将滚至近前的彩毬勾起,斜刺里却冲出一人一马来。原是有人不小心挥杖打到那马的臀上,才一时失控乱了方向。

此时他正悬身吊在马侧,冷不防被冲撞极可能坠马。

人马错杂混乱,若落下去免不了被踩踏。但毕竟他并非凡人,左不过受点皮肉伤,倒无性命之虞。

一匹白马忽至近前,骑手迅疾出手勒住失控马的缰绳。那马儿一声长嘶,前蹄高高扬起,险些把马上的男子掀下来,倒是哪吒毫发无伤,错开坐回马背上。

那骑手正是李瑛。

裁定之人忙呼喝着叫停,让场上众人喘口气。李瑛驱马围着裴三绕了一圈,见他全须全尾,便笑眯眯对马上那男子道:

“长孙哥哥,我的人要是在你手里伤着了,我就向你舅舅告状去。”

那长孙氏气得一口气梗在喉间,半晌笑骂:“你这丫头,真是半点亏都吃不得,还惯会倒打一耙。”

又对哪吒拱手道:“实在抱歉,郎君可有受伤?”

他摇摇头,回身只见李瑛翻身下马,与身旁女郎谈笑着去取水囊了。

许是被彩毬砸到过,她的袍角沾了些灰土,却依旧轻飘飘随着她步履飞扬起落。

有种不可一世的意气。

作者有话要说:注:

诗文中不乏女子击鞠记载,如花蕊夫人《宫词》中“寒食宫人步打毬”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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