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这么多年,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能不清楚?你这么做肯定有你的理由。”宋希毫不犹豫的站朋友,随后按耐不住八卦之心好奇询问:“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吗?你头上的伤怎么弄的?”
徐青玥轻轻笑了笑,为好朋友的无条件信任感到十分窝心,把这两天发生的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包括她不是徐家亲生孩子也告诉了宋希。
当然没扯什么神神鬼鬼的理由,只说意外知晓了身世。
宋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好一会儿才难以置信的开口:“你居然不是你爸妈亲生的?哎不对,重点是你要下乡当知青去了?我的天!”
气得刷得站起,在不大的房间里着急的直转圈。
“徐叔叔可真狠得下心,去年我表哥下乡没两月就给我二舅写信,哭着喊着要回来,他也是倒霉,下乡的时候正赶上秋收,一个大小伙子累得嗷嗷哭,日子那么苦,你细皮嫩肉的怎么受得了,不是亲生的就是不心疼。”
可心疼死她了。
徐青玥心口变得暖洋洋的,上辈子也是这样,每每她受到委屈,宋希总是冲在最前面,,多次支持她离婚远离渣男。
是她懦弱,一次又一次的被徐家人压迫,不仅失去自我,也弄丢了真心为她的朋友。
徐青玥望着宋希的目光含着笑意,平和温暖:“你放心,我在哪都会过得很好,不会委屈自己的。”
事已至此,担心不用,不如来点实际的,宋希压低声音道:“今年开始下乡当知青国家给安置费了,你去领补贴没?我想办法给你弄些物资。”
之所以敢大包大揽,是因为宋希妈妈是供销社副主任。
她不提,徐青玥还真没想起来。
上辈子上了火车才从同行知青口中知道下乡插队有补贴,她那份早就被徐志明领走了,拿了她的安置费,一分没分给她。
两人马不停蹄地的赶往知青办,顺利领取了210块钱的补贴,加上从徐家要来的500块,手中一共有710块钱的存款。
小姐妹俩挽着手去了趟百货大楼,花了120买了个上海牌女士手表,票也是从徐家手里好不容易抠出来的。
“走吧,姐请你去国营饭店。”
正是饭点,饭店门口人不少,徐青玥拉着人排队,很快排到她们,窗口的小黑板上写着今日中午供应的菜品。
素面,白面馒头,红烧肉,丸子,馅饼。
“一份红烧肉,两个馒头够吗?”
“够了够了,”两个人饭量都不大,一人一个馒头足够吃饱,宋希指着一边:“我先去占位置。”
饭一到手,香喷喷的红烧肉勾得徐青玥直咽口水,算起来她有四十年没吃过食物了。
国营饭店的老师傅祖传的厨艺,红烧肉和四喜丸子是拿手菜,宋希和宋爸父女俩就好这一口,半个月来搓一顿。
所以红烧肉一上桌,两人埋头苦吃,最后吃得小肚溜圆,吃完饭,一路溜达着送宋希回家,看看天色还早,她去了趟副食品店。
称了两斤肉,一斤水果糖,一斤大白兔奶糖,一斤红糖,油盐调料能买的都买了一些,花了手里一半的票据
整理票的时候发现了两张月经票,才想起来还有这码事,又跑去供销社买了两条月经带以及卫生纸。
至此,手里仅剩下30斤粮票和半斤肉票。
之后两天,挑着家中无人的时间段,徐青玥将两斤猪肉全部做成了猪肉铺,每五片为一包,全部放进了书库仓库的架子上。
十月二号,临出发的前一天,再次来到家属院,宋希和妈妈都在家,客厅沙发上堆着的都是给徐青玥准备的东西。
“听溪溪说你插队的地方在平阳县,那边宁城天气冷,阿姨给你准备了15尺棉布和两斤棉花,到了乡下你找人帮你做成衣服,还有热水壶,搪瓷杯,毛线香皂肥皂,这些都是瑕疵货,能用的都给你拿来了。”
何栖霞一个个介绍,声音如涓涓泉水般温柔,典型的江南女子的软糯清婉,令人情不自禁的沉溺于长辈的敦敦关怀中。
徐青玥几十年不曾感受到过长辈的爱了。
“谢谢阿姨,让您费心了。”
何栖霞帮她把东西放进背篓里,一边说道:“不用客气,剩下的钱会陆续换成东西给你寄过去,你的事希希和我们说了,青玥啊,阿姨和你说,人生的辛酸苦辣在所难免,生活也许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好,但也不差,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往后的日子还很长,你要好好的过,苦尽会甘来。”
“对呀对呀,玥玥这么好,好日子都在后头呢。”宋希也跟着道。
徐青玥心里热乎乎的,眼眶微微湿润:“您说得我都明白,您放心,不过在哪,我会努力把日子过起来。”
青石公社谢家村位于宁城东北方的平阳县,需要坐近20个小时的火车才能到达,这一日,徐家人全员一起送徐青玥去火车站,仿佛之前闹得那些不愉快都不曾发生过。
出发前,徐青玥将重要的钱票和准备好的生活用品放在了书库仓库中,路上不必担心安全问题,只背了一个裹着棉被和衣服的包袱,以及军绿色斜挎包。
车站前的集合点,临近分别母爱爆棚,张淑敏眼红鼻酸的拉着徐青玥的手不停的叮嘱着,一想到这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才能一家再团圆,心里五味杂粮,很是难受。
一遍遍地嘱托她姑娘家孤身在外多注意安全,多给家里写信,别怪家里。
要说不舍,徐志明也有那么一点,更多的还是安抚徐青玥的情绪,希望她别因为下乡的事与家中生出隔阂。
“到了地方好好表现,争取早日回城,对了,你赵叔叔家的儿子前段时间也去了平阳县,我写信托他照顾你,你们俩出门在外,相互扶持吧,玥玥啊,别怪爸,爸也是没办法。”
徐青玥抿了抿嘴,前世她如徐父所言,没有因下乡的事怨他,到了青石公社不久,身处陌生环境下,身边都是陌生的人,她年纪又小,很快消了气开始想家,想爸妈,后来知青回城,她毫不犹豫地回了徐家,依旧是那个乖巧听话、孝顺父母的好女儿。
而如今,她不会在呆直愚孝,被徐家亲情所蒙蔽。
面对徐家人一张张充满了关切的面孔,心中冷笑,看来这一家子丝毫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冷着脸抽回手拿起行李,面色平淡语气疏离。
“我说了从我离开的这天起,咱们就没有关系了,我说得不是气话,事到如今,没必要互相演戏欺骗了不是吗,以后各自安好吧。”
从此天高任鸟飞,最好是再也不见。
得上天眷顾重来的这一生,徐青玥只想真正的为自己活一次,在徐父怔愣中夹杂着恼意的神情下,在徐母泪眼模糊依依不舍下,徐青玥眉目舒展,毫不犹豫的转身随着队伍上了火车。
希望过些天徐父的工作没了,他们还能笑得出来。
这一走,和旧家庭了断,她要开始新的一生了。
往日如烟去,来日皆可期,以后一路繁花盛开。
回去的路上,张淑敏不停的抹着眼泪,骂徐青玥不孝,徐志明也觉得在那一巴掌之后,醒来的徐青玥好像变了一个人,冷漠又狠心。
是,他是为了建华强逼着她下乡,他承认自己偏心,五个手指头有长有短,就算是亲闺女,他也是一样的选择,但他们终究养育了徐青玥十几年,她怎么就能说出断绝关系从此两清的话来。
生生的往他们心口扎刀子。
落后几步的徐建国夫妻俩窃窃私语,陈盼弟掏出个小布包给徐建国看,这是夫妻俩商量好给徐青玥的钱和几张布票,徐青玥没收。
“建国啊,我看小妹说的不是气话,她真想和咱们断了关系。”
徐建国盯着布包,心情挺复杂:“收起来吧,爸说让小妹替建华下乡的时候我就不同意,该是谁就是谁,要是玥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顶多怨爸妈偏心,气头过了就好了,现在……唉,过一阵给她寄过去吧,乡下条件苦,有钱傍身总能好过点。”
陈盼弟也觉得徐青玥这次表现得和从前大相径庭,她是真没想到徐青玥说断就断,说破大天去,也是养了她的爸妈,心真狠啊。
徐建华从火车站出来后就不知道跑哪去了,估计又去和那群狐朋狗友们鬼混,因为混蛋弟弟,一家人闹得不可开交,他倒好,没事人似的又野去了!
徐建国气的牙痒痒。
与此同时,徐青玥艰难上了绿皮火车挤到硬座位置上,好在知青们的座位大多挨着,彼此间做了番自我介绍稍微熟悉了点,说得来的便凑在一处聊天。
同行的还是上辈子那帮人,徐青玥一阵恍惚,已经重生了一阵子,她依旧偶尔生怕身处梦中,每每此时,便会狠狠掐自己一把。
疼痛使最好的清醒剂。
徐青玥看着窗外,满心欢喜的期待着与谢川的见面,她从未如此疯狂的想念一个人,她想见他,迫不及待地的想见他。
火车刚开出去不久,曾为游魂几十年,不知疲惫不知冷暖无病无灾的徐青玥在拥挤的绿皮火车上坐了一夜的硬座后,不争气的感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