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涟有些愕然地抬起了头。
从云宋有些难堪,他眸光闪烁,不敢再迎上扈涟的视线。
他年少来异国他乡为质子,有着强大的心理素质和抗压能力,也有着自己的尊严和骄傲。
之前和姐姐相处能够感受到她或许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好,但是,但是他真的非常想念她。
大康昭安公主这几个字,是的无数个孤寂深夜里唯一的慰藉,他真的非常需要她。
扈涟迟疑了一下,颔首:“好。”
少年的眼睛豁然明亮,他微笑了一下,二人走了一段距离,终于来到了一个极为偏僻的小院面前。
扈涟有些惊讶,她在影视剧当中看到过一些所谓质子的悲惨生活,但是真到了从云宋的住所,想着和自己截然不同的懿安殿,就这样的一个院子给虎视眈眈的北凉国太子住,人家不记恨上大康后期攻打大康才怪呢。
扈涟无语凝噎,但是从云宋却十分淡然地来到了小院的门前。他伸手欲推开院门,停顿了一下,转过身来,看着扈涟,语气不舍,再次叮嘱:“姐姐一定要记得看我。”
扈涟沉重的点了点头,四个反贼眼下她都有相处过,从云宋看起来的确是最好接近容易消除声势值的,就算是为了完成任务,她也会努力过来和对方谈天聊地,让对方体会到爱与和平的美好。
从云宋这才放心,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小院的门。
身着靛蓝色蟒袍的青年正坐在石桌旁的圆凳上,对方面沉如水,此刻正有一搭没一搭的把玩着手上一个保存尚好的荷包,看见二人进来,身躯动也未动一下,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些什么。
不是赵勘又是谁!
……
赵勘坐在那里如同被霜雪压折的秋草,昨日受了差点要命的重伤今日仍然这般勤恳的亲自来宫中当值,也不愧他能够爬上今日这般地位了。
只不过他今日怀伤在身,本身郁气压抑,又不防撞见他们二人的联系,整个人看起来一股惨遭背叛的脆弱受伤感。
扈涟面色变了一下,点开穿越精灵附带的大纲,飞速地从里面查找着赵勘和从云宋的关系。
毕竟就只有那么寥寥几句话,扈涟倒是还真从里面看出来那么一丝耐人寻味的关系。
从云宋是北凉太子,后面他回到北凉继承王位的时候正值大康内乱动荡之际,不知何故,对方突然起兵侵犯边境,造成边地战乱不断,那时候,与之对抗的,正是此时坐在石桌旁艳丽殊色的长乐候 ,赵勘。
大康并无出色的将军,外有内乱之际 ,赵勘主动请命和从云宋战场对垒,一开始他也十分争气,连打了几次胜仗,给当时死气萎靡的朝廷注入了欢欣鼓舞的信心。
只是后来,马面山一战,赵勘率领三万精兵与从云宋四千人对抗,却被对方埋伏奇袭,三万精兵尽数活埋,一时间,大康震惊,不管朝廷还是民间都骂他是害了整个大康的庸将。
讨伐长乐侯和昏君扈燕的声音甚嚣尘上,扈燕被迫分散兵权,原本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兵权分给了臣子,又被蔺清都大部分收拢了过来。
赵勘也因此同叛入北凉,使得大康原本就没有能兵良将的阶段更加雪上加霜。
扈涟抬头看了赵勘一眼,她知道赵勘执掌白马卒,目前能兵精锐都在他的手上。
但是后期他既然愿意领兵挽狂澜和从云宋做对抗的话,明显当下二人关系并不好。
从云宋在大康形单力薄,想来想去,作为权势滔天的鬼见愁,现在赵勘极有可能通过手上势力在逼迫着从云宋做什么。
她垂下眼睛,心中有了思量,声音平静:“赵大人为何在此?”
赵勘抬眼看扈涟,手指在袖子里攥得骨节青白,这才站起身行礼:“见过公主,奴才造访从殿下,自是替陛下来请对方有要事相谈。”
青年的目光阴鸷,面色沉郁得仿佛能滴出水来,狭长眼尾上挑,看着少女讨要一个答案。
“却不知什么时候,公主与殿下关系这么好了?”
从云宋面色发白,轻轻地扯了扯扈涟的袖子。
扈涟没有管从云宋的小动作,她抱臂而立,沉默了一会儿,冷眼瞧着赵勘,不可置信道:“你在管本公主的事情?”
少女的声音清雅悦耳微微带着糯意,却丝毫不留情面。
赵勘的心倏然跌倒谷底。
那日懿安殿门前扈涟像拥有了新生,从此以后便不再惧怕他,今日竟还在这少年面前这般直言不讳的嘲讽自己。
他脸色有些难堪,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荷包。
赵勘还未来得及回答,就见从云宋面色突变,少年的眼睛燃烧起了一团怒火:“赵勘,你居然翻我枕头,这个荷包是我的!把它还给我!”
赵勘似乎突然意识到什么,嘴角噙着一抹阴狠的笑意,喉咙里抖动了两下,看着扈涟:“奴才逾矩了 ,竟不知,公主这般仁善大义,竟给每个人都送了个亲手绣制的荷包,果然公主与每个人之间的感情都不容小觑。”
哈?
扈涟瞧了几眼那个荷包,上面弯弯扭扭地锈了朵莲花,明显已经不是近几年的式样了,倒是和赵勘借给她的那个装有文渊阁钥匙的荷包如出一辙。
扈涟原本觉得这个荷包可能是扈悦送给他的,以至于破成这样还在珍藏,没成想是原主给的?
还一人送了一个?
扈涟心中诧异之极又生了几分熟悉感,初中的时候她学《爱莲说》,那时候还没有白莲花这种说法,在老师的一通借物喻人的教导下,她成功的爱上了莲花。
并且因为同音之故,在同学之间的小纸条或者同学录上总是爱画一朵小莲花。
现在看来原主自恋之处倒是和她初中的时候有些相像。
扈涟收回了目光,心中有些莫名其妙,她可没有忘记自己刚穿越过来的那几天,赵勘在她的殿里安排的人手和那碗喝了非疯即傻的汤药。
扈涟十分无所谓,她双手立在腹前,标准大家闺女的姿态,反问道:“既是送荷包的每个人对本宫来说都感情深厚,但收到的每个人对本宫的感情本宫却猜不明了。”
“有人珍重藏之,有人心却不知如何了?”
“赵大人你说呢?”
少女声音清雅,字字珠玑,一字一句落到了赵勘的心里。
青年的面色如同抹了霞色的白纸,他的心脏倏然紧缩。
六年前的扈涟年纪尚小,还不像这几年这般沉溺于虚荣名利,那时候对方常常闲来无事做,就会在懿安殿里绣上一天的荷包。
赵勘被她从欺软怕硬的奴才堆里提拔上来,得了个御前奉茶的差事,得空了便会去懿安殿陪她。
扈涟早年生活在宫外,未受过礼仪规矩,绣工并不好。
即便这样,她作针线时候,也没有贵女之间那种聊以解闷的闲散气氛,而是当作课业一般认真对待。
当她连绣了三日的荷包丢给自己时候,赵勘登时诚惶诚恐的跪了下来,还是小孩的扈涟笑着看他,语气缓和:“万事朝前,人定胜天。”
其时千般万般好,不如等闲金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