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坐了一个趴在石桌上面饮酒的少年,少年唇色苍白,整个人一副重伤未愈的模样,原本听到屋门打开时刹那亮起的眸子在看到来人时候霎时变得黯淡了起来。
少年生了一双十分好看的眸子,即使失意,也依然是灿若星辰。
只不过,他在见到赵勘过来时候的表情霎时变得气急败坏,几乎立即站起身来,充满仇恨地盯着他:“狗宦官,天杀的阉人,你坏事做绝,不得好死!”
赵勘那张脸艳丽得让人觉得可怕,他听了少年的辱骂不为所动,反而好整以暇地坐了下来,用如同看天真稚儿那般的目光好笑地盯着少年,似笑非笑:“太子还在为昭安公主的事情同本侯生气呢?”
这声音喑哑暗沉,即便无波无澜的情绪,听起来亦是直叫人觉得毛骨悚然。
不仅如此,对方的嘴角还露出一个诡异的弧度,像是带了一点儿幸灾乐祸。
“只可惜太子顾念着旧情,心心念念着我大康公主,甚至为此受了这般重的毒,险些性命垂危,也没有见公主过来瞧上太子一眼。”
“你!”
从云宋果然被激怒,顿时站了起来。
少年被戳中了心事,洁白如玉的面容不知道是因为气恼还是羞耻而烧出了一片红霞,看着面前阴狠冷漠的男子,终究是转换了另一个话题,声音中微不可察的带了一丝软弱和恳求:“我什么时候才能够看到扈涟公主?”
赵勘看惯人的喜怒哀乐,自然能够捕捉到出此刻少年隐有的崩溃之意。
想到懿安殿里那位虚荣势利的公主,他心里反而添了些荒诞的好笑之意,声音愈冷:“本侯的条件早已经告诉了太子,太子什么时候想通了的那一刻,必会得偿所愿。”
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微风拂过脸颊的凉意让人觉得心旷神怡极了。
赵勘出了院子,有些漫无目的地走回在宫道上,原本那副从容不迫的表情也从脸上收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沉思。
他受封为长乐侯,除此以外,年轻的小皇帝自然还赐下了无上殊荣。
只是他毕竟是个阉人,五岁进宫,在这里汲汲营营了十几年,早已懂得如何行事才能够让自己更加的便利。
因此即便得此荣宠,除了唯唯诺诺的扈涟以外,面对其他的主子,谨小慎微仍是他的第一要则。
皇帝年轻,性格阴晴不定,那边还需要他日夜殷勤地侍候着,好揣摩这所谓至尊的意思,讨他的欢心。
至于其他,赵勘觉得,照着扈燕这种空白一片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脑子。
自己插手帮着对方处理一些事情,也算是替他省心了,算不上越矩,谁让自己是他最依赖的人呢。
故而赵勘方才去从云宋的院子里也并非单纯心血来潮得为了奚落对方。
据暗探来报,北凉国近日来动作不少,赵勘收到了这个消息,第一反应便是来试探试探这个身处大康皇宫的小质子有没有听到这个消息,从而有了别的想法。
从云宋是北凉皇帝最小的儿子,据说是和某个女婢一夜荒唐之后有下的产物。他自出生起便不受北越皇帝的待见,却是唯一的皇子,故而受封成了太子。
他少时曾有过一次在大康为质的经历,但是这次为质,据说却是他因为心悦大康的昭安公主扈涟自愿前来的。
此番说法,不知是对方故意为之,还真是确有此事,但无论如何,照目前看来,扈涟对他没有半点心思,所以更教人觉得可疑。
原本打算去昭阳殿的步子被赵勘硬生生地拐了个弯儿,他微一沉吟,还是举步往懿安殿的方向那里走了过去。
——
与此同时,扈涟正缩在懿安殿里,听着雁辞跟自己说着因她昨日在承元殿演绎的卑微舔狗所传出来的流言。
昨日她成功取消了大康修建眺月楼的这个决定,除了声势值的变化,扈涟翻了一下给自己奖励,居然是一些现代社会才有的东西。
比如一本字典和几本影视剧分析,还有一些现代的种子之类。
字典中都有繁体字,有了它们,扈涟不仅能够脱离文盲的身份,即便真到了乱世,有了这些种子,扈涟也足够有一些依仗。
雁辞眼睛亮亮的,嘴角的笑意拢都拢不住,她用手捂住嘴巴,神秘地说道:“婢女听御膳房的李公公说,现在宫外甚至有传言,明空法师对公主亦是情根深种,只不过迫于世俗的原因不敢表露出来呢。”
扈涟躺在贵妃椅上,闻言用帕子捂住脸,面上亦露出欣喜之情,佯作欢喜道:“大家真的这么说?”
虽说雁辞对原主忠贞不二,但是她毕竟侍奉了原主好几年,所以还需在她面前好好伪装,不要露出破绽才是,
扈涟强撑着笑意听着雁辞说着那些被明空的信徒听着非得骂死她无数遍的话语,穿越精灵突然脖颈间稍微发热,这是马上迎来任务的提醒。
她一愣,随即朝着门口望去。
隔着黯淡的天色,门口朦朦胧胧立着个一身靛蓝的人影,对方不知何时站在哪里,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和雁辞的亲密耳语。
扈涟惊得全身的寒毛都炸起来,下意识地起身,引得雁辞回头去看,见到来人后登时匍匐在了地上。
那个身影走路轻缓,带着一股从容慵懒的气质,直到走近,对方扫视了一圈周遭的环境,又瞥了一眼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地小丫鬟,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到了扈涟的身边。
对方轻缓地屈膝行礼,而后自顾自起身,波光水漾得桃花眼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公主好兴致。”
比起赵勘这个人,在对方凑近时,扈涟最先闻到了一股梅花香,这股香幽远雅致,冷入肺腑,沁人心脾。
赵勘距离自己极近,扈涟忍不住地又想起自己刚刚穿越的时候,彼时面前这个含笑晏晏的死太监,正捏着自己的下巴往她的嘴里灌汤药。
那时候懿安殿内唯有他们二人,她跪坐在地板上,赵勘从后面紧搂着她,二人偎靠极紧,对方手劲大得她不能够挣动分毫,含情的眸子里看着她恨痛兼有,脸近的几乎能够贴到她的脖子。
对方唇瓣微凉,往上微微移动到了她的耳边,温热的吐息惊起了她细细的颤栗,太监声音低沉含笑:“药还是得乖乖喝,公主如今心思难辨,教奴才如何猜度呢?”
扈涟去问雁辞,雁辞十分愕然,因为那也是也是对方第一次在原主面前做出这样以下犯上之举。
之前原主常常爱嘲讽羞辱赵勘,可是每次赵勘仿佛都没有听见一般的无动于衷。
即便他也是在宫里说一不二的大红人,但是每次在原主面前,对方总是殷勤服侍,沉默地听着原主的那些难听话。
扈涟对于赵勘突然会转变对原主的态度并不意外。
按照大纲的进度,赵勘这时候应该是喜欢上她的大姐,昭阳公主扈悦了。
诚然,虽说扈涟穿越的身份是大康最为尊贵的嫡出公主,但是宫里并不是只有她一个公主。
扈悦在宫里远比原主低调的多,作为庶出公主,处境自然也没有多方纵容之下的原主生活的奢华自在。
作为阴鸷得势的宦臣,赵勘虽然在主子面前谨慎处事,但眼看着扈悦生活困窘,心脏又生了病后需要同系亲人的换心之下,在换心术之上理所当然的想到了原主。
于是在她穿来那天开始,赵勘便每天端着所谓健体实则喝久了会变痴傻的药喂给她,想要等自己变成傻子后被他神不知鬼不觉剖出心脏献给心上人。
他妈的,天打雷劈的狗太监!
扈涟想到这里,怒火攻心,努力想着雁辞之前说过的原主在赵勘面前的表现,抬起眼皮,只瞥见他一方白净的下颌角和……格外红艳的嘴唇。
太监是残缺之人,故而据说生的都比别人年轻一些。
扈涟看他,对方身形高挑,果真是皮肤特别的白净细嫩,已经二十四岁的年纪了,但忽略掉气势,看整张脸,还如同一个十几岁左右的少年。
她到底惜命,面对着时刻想要杀她的人,装作嫌弃地后退了一大步,而后试探地模仿原主羞辱对方:“本公主兴致好不好与你何干?”
无上尊贵的公主盈盈退后,她用袖子捂住口鼻,似是对赵勘骤然靠近的冒犯感到不悦,只是细看之下,她看向宦官的眼睛里嫌弃之下满是谨慎和思忖。
赵勘知道昭安公主从来嫌恶他至极,平日里听着昭安公主刻薄讥讽的话语比这种严重多了,反而有些诧异对方今日怎么只说了这么一句便熄了火,看见对方咋咋呼呼的言语之下那稍加瑟缩的眼神,登时了然了。
对方许是上次被他强迫着喂药给吓到了,于是今日再怎么看上去,都有些色厉内荏外强中干的模样。
他的面上反而浮起了些笑意来,直把面前的人吓得又后退了一步,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公主所言甚是,只不过今日奴才过来却有要事想要告知公主。 ”
他眸光微闪,眼睛扫了一下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宫人们,整个人身正修养,仪态端庄如竹如松,冷声启唇:“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