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拉没有考上军校,但她出考场时曾路过单兵系的搏击擂台。
那里的考生,就是这个架势。
奥莉芙那边逐渐有不和谐的声音响起,另外三大军校领导出声让坎贝尔军校校长立刻收拾局面,甚至下令让维持秩序的护卫队掐断奥莉芙的麦克,可奥莉芙的声音还是坚定地传了出来,甚至隔着时空到达了一个囚犯的耳边。
“人的平等并不在可以美化的遣词造句上,而是在切实的利益上。刀尖挑起的不该是双方的矛头,而是狠狠戳刺向这些:口舌污浊、行为骚扰、出轨伤情、绑架压榨、职场歧视......当基因成为金科律例,孕育他们的母亲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待遇与尊重。比起虚妄的天神,不若看看真正的生命神。”
因联邦对军队纯洁度与忠诚度的管控与约束,圣西兰教并不能肆意沾染军校学生。对于他们来说,那只是社会新闻与路上碰到过的异装信仰者而已。
擂台上,老哈利也认出了这是军校教授的动作。他粗重地喘息着,再耗下去自己的身子就撑不住了。
于是,他决定打出最后一拳,这一击没有留情,只有打倒目标。
他将全身的力量掼于拳上,嘶吼着朝白叶的腹部打去,紧接着再猛一个拐弯打响面门。
拳风凝聚空气的形状,牵动白叶的眸光,她眼底黑色泛滥。
不过半秒的时间在白叶的感知里被无限拉长,雪粒在毫厘间停滞了坠落的速度。
所有人的目光聚拢在半空中——
少女反应速度惊人,如同早已预料到这一招般,瞬息间,柔软的腰肢以一个诡异的弧度弯折,闪避开这迎头一击,随即腿部发力恍若踩在无形的梯子上,一个侧翻身,膝盖直击老哈利的咽喉。
爱德拉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她看着白叶的身影,耳边是同名女性的声音:“当然,我说的平等不是干掉原受益者,而是让跷跷板变成恒久稳定的天平。我们都是平等的人,经济、社会与权利面前,我们都是值得幸福许可的。女性可以强壮勇猛,男性可以美丽温柔。不用故作柔弱,也无需伪装坚强。”
老海盗的震惊不加掩饰,出拳速度迅猛,他想不出白叶如何看穿他的攻击方向从而加以躲避。
他永远也想不到,自己的一套连招,在放慢时间后如同定格动画一般浅显。
可谁又会相信时间会为个人所操控呢?
老哈利闭上了眼。
“不为求助而羞耻,不因呼喊而怯懦。反对压迫,不是提倡反制复仇,而是根本不以为二者有何差距。社会给予所有人标签,而人的自由,那不堪一击又坚如磐石的自由,永远无法被权力摧毁。”
预料的阵痛没有踹折他的颈骨,老哈利怔愣地看着白叶踩着他的肩膀,又一个跳跃,如羽毛一般踢断了擂台的一根台柱。
“让所有人的思想中不再执着性别,这不会是一个一蹴而就的命令,但该在潜移默化中被推行。可人有时候就是活在睡梦外的时间,活数年,活一天,活一瞬,活在一个反抗的念头。”
铮然一声裂响,那根台柱抡破了风,直直刺向五楼的囚徒。
他们原本爬满嘲讽与轻蔑的脸上被惊恐取代,直到台柱砰的插进头顶的墙壁,他们才如梦初醒般意识到这一脚的力量。
灰土碎屑掉落,竟与窗外同时淋落了一场雪。
擂台与联赛场馆皆是寂静。
未来第一位女性上将·奥莉芙字字掷地有声:“那么,诸位,谁来摇旗?谁来吹角?谁来冲锋?谁来殉道?还到底要再等多少年才准备质问学校校规,质问联邦选拔,质问社会偏见?为什么单兵系、特战军队,以及无数的机会,没有给予女性?是基因优劣吗?是神说我们有罪吗?就在此刻!就在这里!校委会,请您回答。”
坎贝尔军校由此改写了录取规则,单兵系向女性开放。
多年后,该系毕业生白叶站在监狱的第二场擂台上,她说:“我赢了。”
听她从容又热烈,见她冷静又暴虐。
奇迹之所以被称为奇迹,在降临前是没有预兆的惊喜,如流星飞逝般突然,但只要因为亲眼目睹后便会立刻明白,这是——是烧光荒野的火焰,远远望去与繁星几同,微不可查便要点燃夜幕,一路滚烫到心底。
呼喊声震荡轮回。
白叶走下擂台时,老哈利喊住了她,“你会去D楼吗?”
他气喘吁吁,日光跳跃在他的白发上。
白叶从他的眼神里读出渴求,“会。”
老哈利从口袋里拿出一串狼牙项链,“那里有一个叫艾文的男孩儿,你能帮我把这个交给他吗?我怕是去不成了。”
白叶赢了擂台赛,代表她将进入五楼,而老哈利下降至三楼补位。
“你可以再和五楼打擂。”白叶没有动。
“我的肺没那个时间了。”迟暮恰如夕阳余晖,最后争分夺秒用尽精力后只能坠入沉睡。
白叶不擅长开解人,现实的残酷她习以为常。
她接过那串信物,杀手一诺千金,哪怕雇主没有支付任何利益,但她愿意与人为善,只当还他开局前的劝告。
“我会送到的。”
她身后传来老海盗的道谢。
爱德拉站起身迎接凯旋的白叶,她握住少女的手,瞳孔里激荡着热浪,“有没有受伤?”
“我很好。”
白叶的目光扫视过三楼囚犯,保罗一干人不敢与她对视,皆纷纷低着头。
擂台上武力决胜的威势会蔓延到台下,经此一役,他们为自己先前的挑衅感到后怕。
独眼站在狱警旁,忌惮又惊愕地看着白叶的侧脸,在规则与狱警的限制下,他竟然淡忘了一件事。
是啊,奥莉芙是个连环杀人犯,不同于爱德拉的暴起,她理当是有预谋且冷静的毒蛇,怎么会是柔弱可欺的善茬儿?
各楼监管者的胸牌上都装有微型监控,所有的画面都汇聚到D楼的顶层,阿凯提斯坐在沙发上,身后是堆积如山的书籍。
白叶又一次打破了他的预期,推演再次发生偏移。
他循环观看了白叶闪避最后一击的影像,并未找出一丝纰漏与诡计。
这代表着,白叶就是轻轻松松通过肉眼看穿了对方所有动作。
他为此感到不安与兴奋,这种混杂的情绪拉扯着他的神经,叫他的脸色变幻莫测,时而迷茫,时而痛苦。
「小说家」以信息为本,执笔写下无数故事,可其中角色并没有按照预期的轨迹行走,反而破开纸张,反手伸进了掌控者的脑海里。
在他的预设里,白叶早该死在安保处的手里。而当她真的活下来时,也顺利走进了「小说家」早已埋好的另一条支线:来到监狱。
没关系,只有死人没有未来,只要她还活着,「小说家」就能先知操控故事的行进方向。
这就是改变过去与模拟未来的碰撞。
白叶回到宿舍收拾行李,爱德拉翻看起了她的日记。
每天写的内容大差不差,都详细地记录了工厂工作、打扫B楼与课程内容。
“你去B楼又见过那个瞎子吗?”爱德拉随口问道。
白叶将腕表系回上臂,听到这话心猛地一跳,“B楼有人?你从哪听说的?”
“你曾经告诉我的呀,这个你也忘了啊,你说那人是你的启明星,就是他教你怎么借用食材车越狱的。”
“我还说过他什么吗?”
“嗯......”爱德拉捏着下巴回忆起来,“你还说他喜怒无常,精神有些问题似的。”
白叶心底生出一个假想,一个关于「小说家」为什么会突然背叛的理由。
但她暂时无法印证。
这边,爱德拉悄悄爬上了自己的床铺,开始捣鼓东西。
白叶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抬头一看,爱德拉已经换上了超市那件粉色的公主裙。
“我也要打擂了,捡螺丝到多少年后我才能升楼啊。”她拿出了口红,兀自涂抹了起来,“我也想出去了,想回到我家空荡荡的老房子。”
“其实我小时候根本不想考军校,我的梦想是当个舞蹈老师,今天看你跳来跳去,我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爱德拉又从被窝拿出一定金色大波浪假发,动作生疏地戴在头上,配上她的笑颜,美得像洋娃娃。
爱德拉小心翼翼地从上铺跳下,捏起裙角在地上转了个圈。
“听说五楼去D楼的考核里精神力很吃香,要知道,我的精神体可是很凶猛的动物!正好适合我大杀四方!”
说完,她紧紧地拥抱住了白叶,眼角流下一滴热泪。
“奥莉芙,不管你是不是奥莉芙,我都感谢你,我也会努力去见你的。”
白叶回抱住了她。
当白叶背着包走到五楼时,看到监管者就站在大厅,显然是在等她。
那个妩媚的女人亲昵地向她伸出手,“我叫塞拉,可爱的小姑娘,欢迎加入五楼。”
白叶与她握手,习惯性露出怯弱的表情,却在下一秒冷住了脸色。
“多丽丝托我夸奖你——做得好,白叶。”
细眉如柳,向风招摇自己绰约的身姿。
白叶木着脸问:“我心脏疼的问题,她怎么说,你怎么做?”
塞拉从压缩空间盒里拿出一管粉色液体,“短效解药,之后每一关都会有人给你发,只等完成任务的交接时刻,积攒的量足够完全解毒了。”
白叶接过饮尽,拇指拭去唇角残存的液体,“五楼的考核规则是什么?”
塞拉轻笑着挥挥手,身后忽然显露了网状的屏障,那里面是六台游戏模拟舱。
“两天举行一次,自愿报名参与全息游戏,对肉.体零伤害,很健康。”
她贴心地调出体检报告,除开奥莉芙的基础信息,其中基因能力这栏已然替换成了白叶的真实数据。
[基因等级:高等(伪),白叶:劣等。
基因测评结果:A+
体力:C 速度:B 智力:A
精神力:S 防御力:A 治愈力:B
总结:专攻型]
“虽然是劣等基因,但你精神力却异常的优秀。”塞拉做作地惊叹一声,“期待你的精神体能带领你通关,祝你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