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优雅的妇人捧着书卷坐在床边,见白叶醒来,温柔地为她撩起挡眼的额发,递上一杯温水,自我介绍道:“你好,小姑娘。我是总部的人,代号「流浪者」,可以叫我多丽丝。”
白叶从床上坐起,指腹捏在水杯外壁,她长舒了一口气,微笑道:“我是「白叶」,谢谢夫人救了我。”
此时,她的腕表悄声闪烁了两下圆小亮点,代表新消息提示。
眼前妇人若拥有密码与白叶的基因,便能登入光屏系统。
那么,她就会尴尬地发现,眼前少女的用户名正是——「流浪者」。
白叶笑得腼腆,眼底漆黑一片。
白玫瑰的花语是纯洁、天真。
冬日严寒,窗外玫瑰却如奶油涂画,盛放在园子内。花叶层密浓绿,饱满伸展,细茎生刺,触之尖痛。
白叶与多丽丝坐在壁炉旁的红木桌边,饮茶欣赏着这反季节的美丽与圣洁。
“总部有什么命令需要您传达吗?”白叶的手指轻揉着腹部的瘀伤,多丽丝在她昏迷时已经安排过医生上药包扎。
白叶心知,这同时也代表,她的基因很有可能被提取了。
“是的,分部出现内奸泄露信息,这事上报给总部,组织经过调查认为「诗人」最为可疑,便安排了我带人来。”多丽丝一头金色的卷发妥帖地梳在脑后,挽成一个髻,她声音温柔,望过来的眼神如细腻的绸布包裹住对方。
她叹息一声,似是后怕,“若是再晚一步,怕是要失去我们的不死战神了。”
白叶羞红了脸,言辞恳切:“是我掉以轻心了,回去便写检讨报告递交上峰,请求组织原谅。”
多丽丝抿了口红茶,为少女夹了块奶酥,和声和气说:“「诗人」最善蛊惑人心,你年纪小,难免上当。”
白叶小口咬着点心,甜腻在舌尖化开,眉眼染上愁色,“抓到「诗人」了吗?还有一个做贩卖勾当的混混。”
多丽丝遗憾地摇了摇头,眼底闪过一抹冷意:“让他们两个跑了。”
“那我这就去追他们。”少女扶着腰艰难地直起身。
“不,组织另有秘密任务给你。”夫人握住了白叶的手腕,“是关于小说家的,你接下了那个A级任务,现在需要你即刻动身,前往帝摩斯监狱。”
“保护他?他有什么危险?”
“恰恰相反,你要杀了他。”多丽丝面容慈悲,重复道:“你得赶在联邦动手前,让他永远闭嘴。”
白叶不解:“可任务下发时......”
“小说家有两个人,白与灰双生子,你要杀的是组织的叛徒——白色小说家斯特朗,保护灰色小说家。当然,赏金也是双倍。”
多丽丝指向窗外白色汪洋中的一抹异色。
中心处,一朵白玫瑰悄然变了模样,艳红晕染身姿,妖艳地回望白叶。
“我明白了。”白叶乖巧地颔首,“一定完成任务。”
多丽丝欣慰地笑了,又为白叶添了茶。
过了一会儿,她将白叶送出后门,不忘叮嘱少女均衡饮食营养,注意休息。
白叶道谢,踏出门几步后,回望别墅绛红色的尖顶,手指调出光屏,下拉联系列表,指尖掠过「诗人」的头像,转而给「九号」发了一条消息——“帮我采访一个人。”
她与「九号」是同期生,记得「九号」是唯一一个入组理由是为了公众,而非私欲的。
彼时她目光灼灼,说下的宣言掷地有声,犹在白叶耳畔回荡。
别墅内,多丽丝走进书房,站在一面古铜镜子前,披上了挂在一旁的黑袍。她低头敲响了内间的门,恭敬道:“斯特朗大人,已经给她下过毒了。”
C区警局里,方原正在接待一个突如其来的报案人。
他自称来自汉米顿,也就是帝国最大最权威的仿生人制造公司。
“我在工厂负责组装,所在的欧文小组近年是成绩是最好的。”青年坐在警局最安全的询问室里,手指无可抑制地颤抖着。
方原递给他一杯热咖啡,示意记录员开始录像。
“刘易斯先生,请不要紧张,直接说您发现的问题,相信我们,警方会妥善处理。”
“其实不是我发现的,是另一个组员史密斯,一个月前,他有日下班和我讲,觉得最近研究的仿生人在夜晚都会动,可他检查了系统程序,根本没有异常。”
刘易斯咽下一大口咖啡,炽热的液体滚过他的喉咙,他开始扯拽自己的长发,“那些都是未出厂的半成品,说到底根本无法按自主驱动开机,我觉得是史密斯看错了,他说会向设计师报告这一情况。”
男人双眼爬满了红血丝,他刚取得博士学位投入实践就产生了心理阴影,他抓耳挠腮地说:“结果第二天史密斯没来上班,而我在下班时顺手检查了能量液池,相当于仿生人的血液库,发现他就躺在里面,背后紧贴着一个仿生人,他在拥抱他。”
“我当场晕了过去,醒来后人在医院,史密斯就在床边,问我怎么放空了能量液,还睡在了池里。”
方原呼吸一滞,忽然思及那夜公寓楼顶,小丑面具人所说的话。
“警官,我是不是疯了?周围人都不信,史密斯也照常生活。我想请你们去验验他,看看他到底是谁?”
方原听不清刘易斯说什么了,他下意识觉得眼前人的疯话是真的。
方原开始不由自主地想,帝国在实验什么?
数十公里外,一个女人亮明证件大步进了D区警局,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老人。
“记者?”
鉴于上次公寓任务里记者们为一手信息对警方行动造成了阻碍,导致警察对他们的印象极差,但毕竟同是隶属联邦的公职人员,他们也不能当场发作什么。
阿西娜单刀直入打开话题,直言是来报案的。
“这位是D区的公民,无意中撞见有人贩卖非法药物,以此刺激身体,短效改变基因。这张照片里,绿头发的少年叫拉金,就是买家,现在行踪不明,需要警方即刻通缉进行追捕。”
警察一一看过相片,皱眉问道:“还有什么证据吗?照片需要时间检验真伪。”
经营废品回收店的老人站得笔直,他面色古怪,谈不上悲怆,反而带了一股死寂,他甫一开口,喧闹的警局霎时就安静了下来。
“这个拉金,拐卖儿童,害死了我的孙女。”
冬日的白雪纷纷扬扬洒落,轻飘飘埋葬了世间多少苦难。
白叶与「九号」约在了一家旅馆见面。此刻她刚刚结束了与「诗人」的对话,关闭光屏,便听到了暗含节奏的敲门声。
打开门,是换了一身便装的阿西娜。
她展颜一笑,进了屋便拉着白叶坐下,迫不及待道:“我已经写好稿子发给总编了,周末便能通过媒体公之于众。为着老人提供线索,警方也已正式立案调查。”
白叶像是疲乏了,将被子卷起推到地上,自己抱腿坐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想来那些人不仅贩卖药剂,还拐带孩童,真是该死,他们幕后定有更庞大的势力。”「九号」愤愤说完,发现白叶脸色不好,又安慰她:“白叶,逝者已逝,别太难过。”
白叶唇角微勾,摇了摇头:“我没事,就是想起了刚搬到居民楼见过很多次那个小女孩,和我入校时一般大......也是十岁,我们成了同学。”
她的目光带了些怀念,捂着腹部咳了起来:“能帮我倒杯水吗?桌子上那个水壶。”
「九号」欣然同意,鞋子踩在柔软的白被子上,转身时还在抚慰白叶的心绪:“拉金逃不了的,我们可以暗中协同警......”
嗤——
是匕首破开皮肉,插进心脏的声音。
为保万一,瞬息间,白叶拔出匕首后还在「九号」的侧脖颈上划了一刀。血凌空飞溅在白叶手背、脸颊,她的目光冷冽如刀。
「九号」僵住了,她怔愣地低头看向胸口。
作为记者,她关注平民冤屈与苦楚,为其权利四方奔走;作为杀手,她周旋在总编与组织之间,极少见血。
她最擅收集情报,在组织中的定位是「哨子」的副手。
她从未设想过自己的下场会是如此潦草、仓促的一刀。
「九号」后知后觉地捂住了喷血的脖颈,身体激素的澎湃暴涨,让她一时间竟也感受不到痛意。
她是茫然的,无法理解自己哪里漏了破绽。她自认话说得有良心,理由完美,与联邦通信更是行踪隐秘,绝无痕迹。甚至她与白叶在同学时曾同吃同住,彼此还都是劣等基因的女性,颇有惺惺相惜的意味。
更遑论她此前真心为组织与民众做事,留给白叶的印象应当更好。至少比一个王室私生子出身的「诗人」显得无害。
「九号」弓着身子,血成股淌过半边身子,染红了预先铺在地上的被褥,更抹花了她胸前佩戴的记者证。
她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白叶,字词嘶哑着从破裂的喉咙中泄出:“为什么,怀疑我?”
大量失血的第一个症状是烦躁不安。
面对「九号」的问题,白叶如实道出了事情的经过,为了让「九号」有命听完,她还贴心地用枕巾帮她捂住心口。
但终归还是要她死的。
“「诗人」催眠了拉金,得知你确实不是他买卖药物的上线。但我和「诗人」在废楼见面这事我只上报给了你,并没有通知「哨子」。”
白叶的面色扭曲了一瞬,“而且,我在多丽丝那里喝到了你最喜欢牌子的红茶,加奶和整粒咖啡豆,不会有第二个人推荐她这么喝。”
“另外,「诗人」在拉金身上安了窃听器,所以你下午杀他又抛尸的过程全被录了下来,我刚刚听完。今日就算我不依令执行背叛组织的刑罚,你也要接受联邦法律的制裁。”
白叶瞳仁生得极亮,「九号」下意识错开了视线,她开始感到晕眩、心慌,拉金不设防的惨叫还黏在手上,温热尚未褪去就蒙上了自己的血。
“不论你杀拉金是弃车保帅还是为了什么......老师托我问你,第一节课他讲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