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盛妙有点摸不着头脑。
嵇明洛侧过脸,生冷的语气仿佛压抑着满满的不耐。
“自己看。”
花盛妙生出一点警惕,她手腕上的月丝已经做好了随时防御护主的准备。
可当她打开香囊的时候,发现里面除了干花和粉末以外,还有两个极其小巧精致,如同是给孩童特制的玩具一样的箱子。
两个箱子,分别是一个沉色铜箱,一个纯白银箱。
花盛妙尝试着手动掰开箱子,发现掰不开后,下意识地用自己的灵力碰了碰小铜箱。
下一刻,铜箱里仿佛有一股极其强烈的吸力将她吸入内部。
等她“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仿佛站在在一个铜币铸成的小池子上方,而她脚下踩着的,是堆积成小山一样的铜钱。
花盛妙下意识地想要凑近,看看那些铜钱长什么样子,等她回过神的时候,感觉“自己”又回到了身体里,手上正捧着一大把从池子里拿出的铜钱。
嵇明洛这回终于正眼看向她,冷声道。
“你平时去凡人城池中的花销,就用这些铜钱,不准动用另一个箱子的灵玉。”
还没等花盛妙反应过来,嵇明洛郑重地看着她,继续道。
“法宝丹药皆是外物,只有自身道法才能镇压邪祟。另一个箱子的灵玉不多,也足够你修炼到凝玄境。还有些叮嘱我不方便多说,你看另一处百秘箱即可知晓。这些便当是我补偿你昨夜之事。”
眼看着嵇师兄说完这些话,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走,花盛妙终于反应过来。
“嵇师兄,等等!”
她没敢去看另一处小银箱里装着多少让人眼花缭乱的灵玉,她担心她看了,就没有勇气说接下来的话了。
“师兄给我的这赔礼……太贵重了。”
花盛妙捧着手里沉甸甸的一捧铜钱,只觉得自己的心痛得仿佛要滴血。
果然,乐山大佛的位置真的不是那么容易坐的。
“……我不能要。若是师兄真的想给,就给我现在拿的这些铜钱就够了。这些钱也够我吃用很久了。”
嵇明洛侧身,声音似乎有些冰冷。
“师妹难道觉得,这些银钱重得过你的买命钱吗?若是你死在此处,这些银钱也不过随你一起葬入地里。”
花盛妙小声道。
“师兄,其实也没有真的伤到我……”
虽然说她昨天一整天确实被师兄们的种种言行举止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也偶尔真的闪过扎小人和跑路的心理冲动,可是大师兄送了她法宝和房子,嵇师兄送了她凡人的银钱和修炼用的灵玉,她拿着这些东西两个月后就跑路,真的不会被师兄们千里追杀吗?
花盛妙朴素的良心经不起这般的拷问。
然而嵇师兄冷笑一声,却根本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离开。
“对了,师兄能不能把我昨晚给你的布偶……”
不知道是不是花盛妙的错觉,她还没来得及问完,嵇师兄的身影瞬间就像风一样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所以,这些其实也算是嵇师兄买她的玩偶的钱吗?
花盛妙暗暗叹了一口气,想着等她离开的时候,再把这包着两个小箱子的花囊留下给嵇师兄。
孟春邈温和的声音在花盛妙身后响起。
“嵇师弟强拿的玩偶,我可以帮师妹拿回来。”
大师兄为什么总是像个背后灵一样冒出来?
而且那玩偶真的不是你自己想要吗?!
花盛妙被神出鬼没的大师兄吓得心脏都要停跳了一拍。
她转头,看向风光霁月,恍若神仙中人一般的大师兄,诚恳摆手。
“不不不,大师兄不必了!嵇师兄留下的铜钱足够买几万个比我那个更好的玩偶了,更何况嵇师兄还给我留下了修炼用的灵玉。”
一边说着,花盛妙的灵力下意识地触碰了她手上的另一个银色箱子。
“大师兄你看——”
花盛妙感觉一部分的“自己”似乎又被一股吸引力带了进去。
和铜箱里面的场景类似,青色玉石雕刻而成的,如同小型游泳池大小的池子里,整整齐齐,毫无缝隙地堆砌着掌心大小的方形白色灵玉。
灵玉内散发的微微冰凉而精纯的灵力气息,让花盛妙有种仿佛比万妖岭时吸收纯粹的天地灵气更舒服的感觉。
“天啊,这里到底有多少灵玉啊?”
花盛妙忍不住小声地感慨着。
“一万零七十二玉,是天龄宗从前为入门弟子的最高仪程古礼。”
大师兄温柔飘渺的声音慢慢响起。
花盛妙被吓了一大跳。
大师兄也能和她一起进来的吗?
孟春邈继续道,“看来嵇师弟已经彻底认可了小师妹。”
以前死掉的那些拜师游池真人的弟子,不会是因为没有被嵇师兄认可才死掉的吧?
花盛妙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孟春师兄,假如……我是说假如,如果我两月后改投了其他师门,嵇师兄……不会来追杀我吧?”
孟春邈温柔的声线似乎带上了一点淡淡的笑意。
“自然不会,嵇师弟不是叮嘱了小师妹,早日离开这里吗?”
什么叮嘱?她刚刚怎么没听到?
花盛妙茫然地抬起头,孟春邈凌空站在她不远处的晶石上,他略微抬头,似乎在慢悠悠地欣赏着什么美景。
花盛妙僵硬地一点点抬起头,映入她眼帘的是空中漂浮着的,鲜红得仿佛能滴血的大字。
【大师兄是邪祟】
【不要相信他的一言一行,不要修行他的功法】
【早日离开此处】
血红欲滴的大字似乎说明了写下这些话语的主人的恐惧难言心情。
原来嵇师兄给她留下的叮嘱在这啊……
花盛妙整个人都麻了。
……这法宝就不能安个只有主人才能看到字迹的隐私设定吗?
好消息是,她现在看到,并且开始相信嵇师兄叮嘱她的事情了。
坏消息是,嵇师兄让她警惕的大师兄,也看到了。
孟春邈慢悠悠开口。
“小师妹,看完了吗?”
花盛妙下意识回答。
“看完了。”
孟春邈慢慢颔首,他伸出手,从指尖探出的银白月丝,一瞬间将半空中的所有血红字迹都在瞬间抹去。
“我们也该出去了。”
花盛妙再回过神时,发现她似乎被那处储物空间强行排挤了出去,脑中微微发胀,身形也略有些不稳。
孟春邈没有收回的玄月命线,在空中略微转弯,如同护带一样轻轻稳住她的肩膀。
“银箱里的灵力,对师妹的元神冲击过大。师妹在升入幽微境前,还是少进入灵晶储物箱为好。”
花盛妙还有一点茫然。
“……好的师兄。”
眼看着孟春邈的身形如同逐渐透明一般快要消失不见,花盛妙下意识叫住他。
“孟春师兄!”
孟春邈看向她,他的笑容仍然没有一丝变化,就连声音也依然温柔得近乎波澜不惊的深海。
“小师妹,怎么了?”
花盛妙有些脊背发麻,却依然鼓足勇气问下去。
“师兄,不难过吗?”
像是有些难以理解她问出的问题,孟春邈慢慢道。
“难过?我为何要难过?”
花盛妙对上孟春邈的死寂黑眸,她轻声问道。
“……嵇师兄,是不是对您有些误解?您似乎……不是嵇师兄认为的恶人……”
花盛妙的理智有些许动摇,虽然她的理智让她不要关心这些与她无关的闲事,可是大师兄刚刚的举动,又给了她一种矛盾的,与她刚刚相信的嵇师兄的话完全不符的割裂感。
孟春邈唇角的弧度像是玉面佛子悲悯世人般的温柔怜笑,他静静看着眼前黑眸清亮的少女。
“嵇师弟所言,小师妹信不信都无妨。我是最大的妖魔,自然也是——”
他轻轻道,“最凶恶的邪祟。”
“小师妹离我远些,也是最好的选择。”
可能人都是有些逆反心理的,花盛妙下意识道。
“我不!”
“孟春师兄,我的意思是说——妖魔不一定会变成邪祟。我是花妖,可是我一心向道,我觉得我以后一定是个前途无量的好妖怪。大师兄,大师兄这么厉害,又帮了我许多,至少大师兄对我来说就是一个好树妖!”
花盛妙真诚地看着孟春邈,她知道自己笨口拙舌,刚刚的那一番又像是鼓舞又像是安慰的话语听上去七零八碎,似乎还不如不发言。
可是刚刚那一刻,或许是师兄的神情触动了她,花盛妙突然觉得——
大师兄其实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可怕。
如果连被大师兄帮了许多次的她,都不能在此刻多给大师兄一点信任,那么孟春师兄是不是就有点太……孤独了?
似乎从来没有想过小师妹会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孟春邈安静地听完,他唇角的弧度似乎更加柔和,白袍洁净得不染丝毫烟火气息。
孟春邈慢慢道。
“小师妹,同我一起去见师尊吧。”
花盛妙有些发懵。
她和大师兄聊着的话题,是怎么如此跳跃性地跳到这一步的?
而且她昨天不是和嵇师兄去喂过师尊了吗?今天又要去喂师尊吗?师尊一天吃几顿来着……
花盛妙稀里糊涂地答应了下来,她如同小鸡崽老实跟在老鹰身后一样,亦步亦趋跟在大师兄身后。
可是孟春邈似乎没有去湖中给师尊抓鱼的意思,大师兄身上的月线瞬间割裂着天空,开出一道足够两人同时进入的黑色大门。
孟春邈朝花盛妙伸出手,花盛妙懵懵懂懂地将自己的手放在孟春邈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