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弟弟
盛夏酷暑，烈日当空，连朵云彩都没，矮矮的东厢屋里密不通风，林芳给热醒了，满身大汗，但是一点也不想动弹。
听着窗外阵阵蝉鸣，林芳躺在床上思绪乱飞，想想前世，想想现状，想想等忦小铺，又想起了等忦培训者的话……
得，一想起等忦培训者就记起来自己还有那么多年的功德年限要熬呢！林芳瞬间就爬起来了。
天热跑厨房水缸里舀上一脸盆水，端到院子里，大太阳底下晒晒，这么热的天，不大会就晒的温温的了。
家里的毛巾都是一大家子公用的，泛着黑黄。林芳索性去自己床底柳条藤筐里找了件旧衣服先拿凉水洗了洗，端着晒了半天的温水进屋，赶紧擦擦身子去，这么几天发烧发汗，再加上天热感觉人都要馊掉了。顺手把床上的芦苇席也擦了擦，出了几天汗，感觉席子上都黏糊糊的。
这么热的天，床上也没铺被子，就床板上直接铺了一张芦苇席，一张褪色的靛蓝土布床单留着盖盖肚子。
这席子还是入夏刚新换的，平滑整齐没有一点毛刺。这是年后，农闲阴天的时候，林父林大哥窝在堂屋，把去年新摘下碾好的芦苇一点一点编了一堆新席子，入夏正好每人都能换上新的。替换下来的，就可以用来晒粮食晒菜干，多的就围在大大的粮食缸上加深高度，用来存放队里分的粮食。
没活动两下，又是一身的汗，新换的衣服后背又湿透了，林芳靠在床上慢慢喘着气，感觉胸口闷闷的透不过气，这具身体病的太久底子也太差，林芳不敢瞎折腾，赶紧又躺下歇着……
至于用灵液，还是看看情况再说吧。
…… …… ……
“芳芳，我刚听到院子里有动静，你起来了啊？” 林慧进屋去她书桌上边找书边和林芳说着话。
“要是起了，就别再睡了。待会娘她们就该回来了，差不多要吃午饭了。” 话音未落拿着书便出了屋门，边走还边道 “记得别睡了啊。”
林芳就直愣愣睁着眼睛看着房梁，不想动不想起也不知道该干嘛。
“姐，姐，醒了吗？看，我特意给你带的。” 林小弟直接冲进来打断林芳的漫天思绪。只见一件粗布的褂子里兜了满满一兜脆生生的菱角，青翠欲滴，看着还泛着水珠。
林小弟看林芳愣愣的不动弹，直接手一拽把人拉起来 “快起来，晚点让人看见，你可吃不上了。”
“你下河了，怎么那么多菱角。” 林芳看着光着膀子，浑身湿哒哒的林小弟 “赶紧去换件衣服，待会娘看见又该骂你了。”
“我知道不去深水，再说我又不是自己偷偷摸摸下河的，我和虎子他们好几个人呢。” 看林芳慢慢吞吞剥的费事，伸手剥了一把菱角，转手把白嫩嫩的菱角肉塞到林芳手里。
“再说了，我们是先把队里猪草都打够送去了，才下的河，又没耽误工分。”
“先别给我剥了，赶紧先把裤子换换去。湿哒哒的不难受啊。” 林芳夺过林小弟手里的菱角，赶紧推他去隔壁换衣服。
“这天热的，就是不换一会也干了，换了晚上洗澡还要换。” 林小弟躲躲藏藏，不愿出去 “你赶紧吃，待会娘一回来，人一分你就没几个了。”
“我吃着，你赶紧去换衣服。” 林芳想了下，又加了句 “听话，快去。”
“哦。” 满脸不情愿往门口一步一步挪，看着委屈巴巴的。
林芳满眼笑意的看着，也不搭腔。别说，这嫩嫩的菱角还蛮好吃。
“小弟又下河，我看皮又痒了，待会娘回来肯定骂他。” 林小弟去隔壁换衣服，林慧便回来了 “咦，哪来的一大包菱角。小弟下河摘的？”
林芳朝对方点了点头。
“我还没吃上今年的菱角呢，好吃。” 林慧手脚麻利的剥了几个，嘎巴嘎巴嚼着，含糊不清道 “晚上爹他们下河洗澡，可以顺便多摘点回来。”
酷暑天热，村子里男人一下工，便光者膀子，穿着个大裤衩，带着各家男娃子，直接扑通扑通跳进河里游个几圈，解解热，顺便洗个澡。
这个时候风气还比较保守，女人都是回家打水洗。
记得上辈子小时候去奶奶家，大夏天的，男人女人下地忙活一天，都是男人去东边河，女人去西边，隔着半个村子各有各的固定河边。不过女人都穿着整齐的汗衫裤子，河边水不深刚没过大人脖子，一堆女人孩子互相搓洗头发，一边闲聊，还要盯着调皮的孩子别去深水区。上辈子的自己学会游泳，就是那时候学会的。
“小慧，饭煮了么？你不会把鱼都给糟蹋了吧。” 林母亮堂的嗓门在院子里响起。
“娘，正等你回来呢。” 林慧扔下菱角，哒哒跑出去 “娘烧的鱼最好吃了，三条鱼二哥都给收拾好了，就等着娘回来下锅呢。我都没敢动手，就怕糟蹋了这鱼。”
“别给我戴高帽子，不好吃也没见谁少吃，你就是懒。”
“娘～～，我刚学会煮饭，不是还不怎么会吗！浪费了鱼多可惜。”
“去去去，赶紧边去。去屋里拿点黄豆，去你二婶那换点豆腐回来。队里昨通知今天分鱼，她肯定做了不少豆腐。快去！” 林母一脸无奈，催促着林慧赶紧出发。
“快点，晚了只不准就没了，别磨蹭，赶紧去。还等着下锅呢。”
“知道了。” 林慧满脸不情愿，七月的天，站在外面就汗流浃背的，更不用说大太阳下走一圈，简直都要把人蒸熟了。
林大嫂在旁边暗暗翻了个白眼，也就是林家，谁家闺女在家一上午不煮饭，大夏天的，还等着忙了半天的老母亲下厨房的，整个一生产队都找不出第二家。
就她在自己娘家，家里父母兄弟宠着，不让下地，那也是要洗衣煮饭的。
“翠英，来烧个火。” 厨房里林母朝着院子里喊 “老二，你去看看你爹他们。”
“大中午的一群大老爷们下了工还不回家，就知道一群人闲扯，有本事吃饭也别回来啊……”
边念叨边拿起菜刀砰砰砰把鱼剁成小块，起锅淋上一点点猪油，下点姜片微微煸出香味，再放鱼块煎到两面金黄，倒上两瓢水盖上锅盖，农家土灶火力大，不大会水就滚成了奶白色。
“待会小慧回来，看着把豆腐切了放进去，上面再馏点窝窝头。” 林母拎起剩下的两条鱼出去 “我先把鱼腌上，不然这天容易坏。”
鱼身抹盐，鱼肚用棍子撑开挂到屋檐下通风晾晒，可以一直保存很久。这个时候的农家荤腥难得，总是舍不得一次性吃完，要仔细算计着，该留到什么时候，吃多少，一点一点慢慢吃。
隔着薄薄的墙壁，听着院子里动静，林芳和林小弟躲在东厢屋里偷偷的吃着菱角，反正一个病号一个熊孩子也不出去碍人眼。
“娘，我回来了。”林慧把碗里托着的两块老豆腐往厨房一放，赶紧跑去洗脸 “大中午的，简直热死了，人都给烤焦了。”
“娘，爹他们回来了，啥时候能吃饭啊，我快饿死了……”
“去去去，别烦我，没看我忙着呢。” 林母一脸无奈道 “说什么死不死的，这不是活的好好的吗？”
“哼，不吃就不吃，我吃菱角去。”林慧气呼呼跑开。
林母问 “哪里来的菱角？老小是不是又偷偷下河了，这小兔崽子，皮痒了是吧。”
林母喊道 “林建民你给我出来，我打死你个小兔崽子，让你背着人又下河！！”
林母顺手操起厨房边扫帚就往东厢过来，林芳一看着这孩子咻的一下就钻到了床底，哭笑不得的赶紧把人拉出来，指了指堂屋……
小孩子跟个泥鳅似的夺门窜出，林母一伸手还没抓住人呢。
“爹，爹，救命啊，娘要打死我了！爹！爹……”林建民一顿大喊，林父在堂屋顿时坐不住了。
“孩他娘，都要吃饭了，你干嘛呢？”林父道。
“他偷偷下水还不打，去年孙家小子差点淹死你忘了，三天不打就给我蹬鼻子上脸。”林母瞪了林小弟一眼。
“爹啊，别听娘的。我没去大河，就南边水边，虎子他们都在，我们一群人呢。” 林小弟窜到林父背后躲着。
“你就惯着他吧，回头他都能上天。” 看林父拦着，林母气的把扫帚一扔，转身兜了菱角就走。
闻着满院子的鱼香，馋的口水都要下来了，煎熬了半天总算可以吃饭了。
八仙桌上是一大海碗汤色乳白的鲢鱼豆腐汤，一人先盛上一小碗乳白的鱼汤，顿时一股鱼香扑鼻而来。再去盆子里夹一块鱼，鱼肉鲜美，回味无穷；再夹一口豆腐，细嫩鲜滑，沁满了浓浓的鱼汤味，林芳吃到热泪盈眶，穿来那么多天了，头一次吃到肉啊！！
大夏天的，一顿鱼汤吃的林家人满身热汗，回味无穷，连碗底都让用窝窝头沾的蹭亮，毕竟下一顿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