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珏和谢珣看着搬运下来的粮食有点惊讶,送粮的是江南总商行的镖队,护送五船粮食,冒着风雪前来胶州,首领是一名彪形大汉,长得格外雄壮,且是自来熟,见到谢珣时非常热情地打招呼,谢珣问,“这是谁送来的粮食?”
总不会是江南驻军大发善心,给他们筹备粮食吧!
镖头笑说,“王爷,这是江南商户们到处筹备的粮食,我们知道扬州遇难时王爷把十二州的粮食都调到扬州救急,如今凛冬到来,十二州缺粮少食,江南商户们感激王爷仁义,如今疫情平复,商户们在江南各地筹集粮食,报答王爷恩情。”
这五船粮食,除了米面,还有各种耐放的蔬菜,肉类,药材等等,全是十二州紧缺的食物,谢珣派人检查,粮食并无任何问题。
谢珏挑眉,没想到扬州结下的善缘会延续至此,从十二州运走的粮食,又运回十二州,若说不感人,那绝对是自欺欺人。
谢珣离开扬州时就被百姓们感动过,如今再一次体会到江南商户的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镇北侯在世时对江南商户们赞不绝口。苏明领头的商队这么多年来,一直都以百姓为重,
“江南商户如此盛情,十二州无以为报,请代我转告江南各位商户,如此大恩大德,谢珣来日必报。”
“王爷言重了,若无王爷扬州之恩,也无江南赠粮之举,王爷救了江南无数百姓,我的父母在扬州染了疫病,若不是王爷,我也见不到他们。这报恩,报恩,是江南人在报恩,王爷不必挂怀,十二州冬天的粮食,我们江南一定竭尽所能。”
谢珣可不敢要江南再次送粮,“这五船粮食,足够十二州过冬,江南去年汛期遇灾,粮食欠收,扬州疫情蔓延,江南冬天也捉襟见肘,能有这五船粮食让十二州过冬,我们已十分感激。”
江南商队来去匆匆,也没有在胶州停留,胶州城外还有几千疫病,他们也不敢冒险,谢珏和谢珣送他们到江边。
凤妤听闻江南总商行送来粮食后,心情也很复杂,燕阳都封锁商贸,他们还能走河路送来五船粮食,真的很不容易,定是打通许多关卡,江南沿途的渡口都知道这是送来十二州的救命粮,全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船只过来了。
若是卡了一道关卡,这粮食都送不过来,可见谢珣这一次在扬州救灾的影响有多大,朝廷希望通过商贸来封锁十二州,可民心难违。
这批粮食,足够十二州度过冬天,至少能等到开春,开春后,一切都能好起来了。
在谢珏和凤妤的统筹下,这批粮食很快被分到十二州缺粮的州郡,正月过后,风雪小了一点,谢珣也准备启程回十二州。
然而,就在此事,凤妤却收到从京都送来的一件令她目瞪口呆的消息。
凤姝怀孕了,且马上要临盆,但是怀相不好,信件是除夕时写的,风雪天大,知道正月过后才送到凤妤手里。
十三娘派亲信亲自送来的书。
这么大的消息凤妤不敢隐瞒,匆匆跑去找谢珏和谢珣,因为过于匆忙和着急在庭院里差点滑了一跤。
她冲到议事厅时,谢珏,谢珣和徐舟几名将军正在仪事,小七腰间挂着一把长剑,在门口正百无聊赖地转着剑穗玩,蹙眉看着凤妤闯进议事厅,想要提醒她里面有外人都来不及。
“阿妤,怎么了?”谢珣见状,匆忙去扶她,凤妤眼里含泪,像是喜悦,又像惊恐,浑身颤得厉害。
三姑娘性子沉稳端方,若无要事,绝不会这样失态,谢珏使了眼色,徐舟将军和陈将军等人鱼贯而出,忧心忡忡。
陈将军心有余悸,“不会又出什么大事吧?”
徐舟将军摸不准,这事可说不好,他们对三姑娘很了解,真怕是有大事要发生。
议事厅里,谢珣一目十行看完十三娘的信,怔在原地,一言不发,扭头喊了声,“二哥?”
“什么事?”
谢珣半响说不出一句话来,谢珏看他们一个比一个失态,不耐地抽过信件,也是一目十行看完,谢珏眨眨眼,又认真地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凤姝有孕,谢璋的孩子,以十三娘信里的日期推算,再有两月就要临盆了,可她人还被困在相国寺。
谢珏和谢珣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底的惊喜和惊慌。
大哥竟有遗腹子在世。
惊慌的是,凤姝被困在相国寺,生产时怎么办,可有人帮忙?怎么隐人耳目,妇人生产都是九死一生,若是有意外,凤姝和孩子都会有危险。
“我去京都,我去救大嫂出来!”谢珣说,“二哥,胶州交给你和阿妤,我一定会把大嫂和孩子平安地带出来!”
“我的影卫六七八一直都在京都打探消息,却从来不曾传回大嫂怀孕的消息。”他曾经留下命令,要他们保护凤姝,等风声过了,带凤姝离开相国寺回宁州,即便谢璋过世,他们兄弟也把凤姝当成大嫂,从来不曾放弃过。
影卫传回过信息,凤姝不愿离开,若是她离开相国寺,凤家九族遭难,谢珏才没有下令强行带她离开,若带她离开,导致凤家全族被杀,这不是救她,是害她。
“这信件,会有人作假吗?”谢珏谨慎地问。
若是有人引诱他们兄弟回京呢?
“不会,我和十三娘传信每次都有特殊的标记,次次不同,这信件上的标记,除了我和十三娘,无人知晓。”凤妤沉声说,“我相信十三娘,不会骗我。”
“那就是影卫怕我和谢珣涉险,故意隐瞒消息。”谢珏也很相信自己的影卫,这么重大的消息,他们不应该瞒着他的,除非凤姝也对他们下令。
他们是他的影卫,也是侯府的人,在艰难抉择下,只能选择瞒着他,不希望他和谢珣因此涉险。
“我去京都,你不要去!”谢珏很快就做了决定,“你带人回宁州,凤妤坐镇胶州,我带影卫,徐舟将军和一支百人精锐化整为零上京都。”
谢珣刚从扬州回来,他对宁州铁骑太重要,绝对不容闪失,京都是龙潭虎穴,要带走凤姝和孩子并不容易。
这件事,谢珣也好,谢珏也好,都不可能放心交给旁人去办,必须是他们亲自去!
每个人都有私心,哪怕是宁州铁骑,也不是每一个人都希望因一个孩子都断送他和谢珣的命,孰轻孰重,他们分得清楚。
可对谢珣和谢珏而言,那不一样。
那是大哥的妻子和孩子,他们九死一生也要救出来,若孩子落在宇文景手里,断无活路。
“二哥,我怎么可能放心你一个人带人去京都。”
“谢珣,我一个人去北蛮都能平安回来,京都曾是我的家,放心吧。”谢珏的决定不容置喙,“你按计划带兵回宁州驻防,凤妤在胶州,待我从京都回来,你再回西洲。”
凤妤也很想去京都,想见姐姐一面,可她知道,自己只会拖后腿,心中再想也知道大局为重,姐姐……
姐姐有了谢璋哥哥的孩子!
半年多了,却一个人孤单地在相国寺待产,难怪她说要在相国寺守丧,是故意避开宇文景,艰难地隐瞒怀孕的消息。
这件事也不可能闹出太大的动静,怕胶州里有京都的眼线,所以谢珣对外宣称是和谢珏一起会宁州,他们在路上分别,绕过中州,从盐城去京都。
凤妤坐镇胶州,陈将军和暖阳管理宁州铁骑,胶州事务以凤妤为尊。
谢珣原本想带小七回宁州,可小七宁死不从,一定要跟着凤妤,凤妤也心软,谢珣虽是信任凤妤,却对小七极不放心,让暖阳务必要盯紧他。
三人都被凤姝有孕的事扰得心神不宁,临别时都心不在焉的,凤妤熬夜写了几封信,要谢珏交给凤姝和家人。
她恨不得跟谢珏一起去京都。
一颗心全吊在凤姝身上,姐姐生产时,会有危险吗?若有危险,她是不是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一想到这里凤妤就想不顾一切地去京都。
可如今和当时下扬州的情况不一样。
谢珏和谢珣都走了,胶州需要她来坐镇,他们在十二州靠着谢珣在扬州的名声勉强站稳,可胶州疫情还没过去,仍需要有人管控,全交给薛玉,谢珏也不放心。
“二公子,一路小心!”
“知道!”
凤妤抱了抱谢珣,“你也是!”
昨夜凤妤熬夜写信,他和谢珏想着进京后的对策,两人都没有好好道别,如今临别又勾起谢珣心中的不舍。
胶州风雪漫天,谢珣拉起大氅裹住她,也遮去了所有人偷窥的目光,狭小而昏暗的大氅下,他在她额上亲亲一吻,“阿妤,我走了,记得想我。”
熟悉而灼热的气息在狭小的空间里霸道地侵占着她的感官,凤妤鼻尖一酸,莫名想哭,她和谢珣这几年怕是聚少离多,这一次分离,或许再重逢就是夏天了。
“你也要记得想我。”
“好!”
谢珣和谢珏启程,凤妤站在墙头,目送大军离开。
姐姐!
你一定要平安啊!
京都,相国寺。
凤姝的怀相非常差,孩子五个月都没坐稳胎,总有滑胎的风险,张灵正每隔十天陪着母亲来上香,顺便替她诊脉,凤老夫人和苏月娇也是频繁来相国寺,却不敢带大夫,怕宇文景起疑。
凤姝怀孕初期,情绪波动过大,且胃口不佳,强行吃进去的东西又会全吐出来,孕相一直不好,后来又足不出户,宇文景数次想来相国寺,凤姝又要周旋,又担惊受怕,更是养不好身体。张灵正因疫情去江南后,凤姝就差点滑胎。
十三娘就是那一次偶然发现凤姝怀孕的。
十三娘是陪齐王来礼佛,在后山发现独处的凤姝,当时凤姝穿得很厚,大氅裹住瘦削的身体,旁人怀孕会胖,她反而消瘦许多,十三娘一开始也没发现她怀孕。凤姝或许是见到外人紧张,又或许是心思重,腹部不适见红,十三娘才知道她怀了孕。
凤姝虽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告诉任何人,十三娘三思过后,仍是写信告知凤妤,孩子马上就要临盆,太医又去了扬州,未必能赶回来,凤姝竟打算就在山中生产,靠身边的夏竹和冬雪,这风险太高了,十三娘觉得不妥。
十三娘还毛遂自荐来相国寺小住,实在不行,她可以当稳婆,当年也帮人接生过。
凤姝也担心出意外,应了十三娘所求,只是让她到二月底再来山中居住,如今离她生产尚有一段时间。
凤姝临近生产,谢珏的影卫比十三娘更如临大敌,影卫七甚至专门去学了妇科,如何照料孩童,凤姝打算生下孩子,把他交给影卫带回宁州交给谢珏,或谢珣抚养。
凤家除了老夫人和苏月娇,无人知晓,正月过后,因凤姝怀相不好,苏月娇恨不得就住在山中。
也幸好是燕阳各处疫情,扬州受灾,谢珣又名扬天下,所有的一切都令宇文景忙得焦头烂额,无暇顾及相国寺。
张伯居从扬州回来时,也带回林晟死于疫病的消息。
宇文景勃然大怒,“他死了,你可亲眼见到他的尸体?”
“许多人见到他尸体。”张伯居信口开河,反正找了那么久,都没有他的消息,就当他死了,“林大人是第一波感染疫病,来势汹汹,太医们没到江南就死了。当时死的人,都被拉去一把火烧了,几名扬州守备军也跟着一起烧了。”
张伯居想,林晟可千万不要诈尸,否则他就是欺君之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