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那一场烟花,全城瞩目,旁人不知道,林和礼却知道是宁州铁骑贺主帅生辰,只是他有点不可思议。
宁州铁骑穷成这样,听风已到处筹粮,借钱,竟还有闲钱给谢珣放这一场烟花,转瞬即逝,于他而言,瞬间的美丽是最无用的东西。
可胶州城民似是很开心,大半夜仍有许多人在街上欣赏这样的美景。
薛玉说,十二州已许久,许久不曾见过这样的奇景。
锦州富庶,过年也不曾浪费过钱银放过烟花,虽是无用,如昙花乍现,却给百姓一场视觉盛宴,也算是值了。
烟花虽美,可日子却苦得很,谢珣与林和礼僵持,薛玉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胶州城内有一群幕僚,且有薛玉主理事务,商户虽颇有怨言,都被镇压了。只是往北的城门关闭,对河运影响有限,只要民生能保证,商户和百姓倒也很稳定。
然而,薛玉在头疼一件事。
冬天马上来临了。
从南方运来的粮食,仅能支撑胶州到十一月底,往年商户们在十一月中旬就会筹备好城内过冬的粮食和物资。
离十一月中旬仅半月,城中粮仓空虚,商户们也没有筹备余粮,薛玉急得团团转,十二州在十一月底正式进到寒冬,持续到来年二月。冬季大雪飘飞,除了能过冬的作物,物资匮乏,十月开始各地州府都会开始筹备过冬的粮食。
“大人,若您和王爷再继续僵持,胶州今年冬天难熬,只会尸殍遍野,请您三思。”薛玉只能硬着头皮与林和礼商量。
林和礼是文臣,且出身氏族,在薛玉看来比谢珣好讲话。
“胶州城内无屯粮,与我有何干系?”林和礼态度平和,他说话一向不疾不徐,“是谢珣陈兵胶州,这是燕阳的城池,我来与他谈判,大人若想要救胶州之困,理应求谢珣,你来找我是本末倒置。”
“话虽如此,可您两过招,百姓无辜啊。”薛玉头疼说,“十二州的粮食本就靠江南和中州供应。胶州局势紧张,商户们忌惮战事,不敢重金屯粮,州府倒是想填补粮仓可账面无银钱,这几日胶州城内米粮价格已涨三成。你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胶州百姓在冬天饿死。”
冬日本是米粮商户最赚钱的时节,因十二州大雪封路,天寒地冻,米粮价格都会浮动上涨,州府虽会有管控。可市场供应可不是管控能调节的,因州府没有钱银屯粮,只能靠商户。商户们会囤积粮食导致价格上行。又因战乱本就缺粮,十二州冬日都很难过,粮食价格疯涨。今年怕起战事,商户们不敢重金囤粮。
一来,若真的重金屯粮,把粮食堆积在粮仓里,真有战事,粮食不像银子好搬运,很难迁走。二来,城中若是百姓困苦,穷乡僻壤出刁民,一旦失控,家有存粮的大户人家首先遭到洗劫,米粮和别的商品不一样。
这是必需品!
首饰可以不戴,衣服可以一个冬季只穿一套,可粮食是日日都有需求,商户们谁也不敢重金屯粮,这就导致胶州城内到十月底还没有准备好过冬的粮食。
林和礼知道胶州的困局。
谢珣也知道!
可他们谁也没有让步,薛玉和州府幕僚们急得和热锅上的蚂蚁,薛玉已在盘算州府账面的银两,尽可能从江南筹粮。
“大人,实在不行,锦州能不能抽调一笔银子过来救急,就当是胶州借的。”幕僚提议。
“锦州最多只能抽出五十万两,杯水车薪。”薛玉无法解胶州之困,有两家米粮店已不再开门,今年冬天胶州粮食价格怕是要涨上天。哪怕有钱也很难筹买粮食。
城外!
凤妤在接到谢珏筹粮的信件前,已早两日修书给王掌柜,让他从江南和中州秘密筹粮,粮食都会囤积在锦州。尽可能在锦州筹备更多的粮食,苏家商行的掌柜都有筹粮的习惯,这都要拜宁州铁骑所赐,凤姝接管生意后就是尽可能地筹备粮食,凤妤也有筹粮的习惯,所以掌柜们一到冬天都会积极筹备。
凤妤特意修书,王掌柜就知道需求大,胶州这么大动静,锦州早就知道,王掌柜已去筹办粮食,却也遇到非常棘手的问题,反馈到凤妤手里。
江南在秋季时多地降雨,粮食丰收不如往年,商行能筹集的粮食非常有限,中州封锁北河,船只已不允许过江。户部开始管控和调配,有意断了十二州的冬粮,他们筹备的时间有点晚了。
这个冬天怕是要很难挨了。
她就算有金山银山也凭空变不出粮食来,这个商品太过特殊,遇上天灾,人祸就很难有余粮,何况要南粮北调。
西洲和黄州的秋冬耕刚开始,丰收要等明年春季,凤妤只能盼着王掌柜能多筹备粮食,先应付过冬天。
江南秋季雨水泛滥,若发生洪涝灾害,粮食更要缩紧。
中州。
方楚宁在中州尚未站稳脚跟,陈铭将军和方大帅关系亲厚,可说起来中州一直都是宇文皇室的地盘。陈铭将军和方大帅一样都是维护正统的老将。方楚宁初来乍到,驻防中州,可军务上越不过陈铭将军,他旧伤复发,虽不能再披甲上阵,中州的驻防却要一一过问。
陈铭将军对方楚宁的信任感非常薄弱,一来是不熟悉,二来是方楚宁在宁州铁骑多年,关系匪浅,他也不敢全放权。
哪怕方楚宁是燕阳长公主的儿子,母亲是宗室,陈铭将军仍不敢掉以轻心,他不肯放权,方楚宁乐得轻松。
他在京都混得开,在宁州铁骑人缘也好,谢珣暂时不会过中州,朝廷来什么命令,陈铭将军都会独自处理,方楚宁干脆就和中州一群年轻将领混在一起,打得火热。
有几名年轻将领似也是故意的,天天带他喝酒,说是醉生梦死也不为过,这点伎俩方楚宁看谢珏玩过,根本不放在心上。当年谢珏在北蛮时也很喜欢玩这一招,遗憾的是他酒量不行,喝醉后总是犯糊涂,还喜欢断片,被卖了都不知道。
事实上,方楚宁也能理解中州的官场,人家都是保皇党,他一个外来者,如何能取信旁人?他连自己都不相信,旁人又怎么相信他呢?他格外想谢珏,感情上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宁州,理智却把身体困在中州。
可他没想到,一场大醉后醒来,竟看到床前站着他朝思暮想的二公子,方楚宁失笑,单手盖在脸上。
他喃喃自语,“这梦还没醒啊。”
谢珏喉结微滚,心口弥漫着一种难言的酸涩,是梦见他了吗?
“阿宁,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