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羞赧

宁祈只觉被书页上的春宫图烫了眼睛,轻覆在书页上的指尖蓦地停凝,脑子里仿佛有一道闪电炸过,嗡嗡作响。

这书应当是崭新的,墨迹清晰,描绘细腻,图画还是上了色的,栩栩如生。甚至侧边还有专门的小楷批注,细致地讲述了各种姿势……

她不忍直视,右手不受控制地抖了抖,颤巍巍地翻过几页。

蜡染纸上赫然又是一片淫词艳赋,用词大胆露骨,香艳至极,惹人遐想。

宁祈的脸,一瞬间涨得通红。

她“啪”的一声阖上书册。源源不断的烫意自深处窜上双颊,令她的思绪紊乱,呼吸不匀,心跳乱的彻底不成节奏。

随着她重重甩开书册的动作,深檀色桌案晃动一瞬,白瓷笔搁上的狼毫跌落在地,“骨碌碌”地滚出好远。

恰好停在少年的脚边。

宋怀砚余光瞥见她的异常,目光沉了沉。他垂下浓黑的鸦羽,微微倾身,拾起地上的狼毫,搁置在她的桌案上。

狼毫的竹身与桌面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将宁祈纷乱的思绪唤回几分。

宋怀砚问:“怎么?”

裴太傅正在讲学,宋怀砚便将声音压得极低,用气音向她问话。

气息裹挟着少年独属的冷意,缓缓向她涌来。

宁祈听得耳边一麻,小脸涨得愈发红了。

她下意识地将那书册拽在手里,用袖子掩盖起来,讪笑道:“没……没什么……”

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

宋怀砚凤眸清沉,目光落在她异常的神色上,又缓缓游移在她手边,想到什么,忽而冷笑:“郡主该不会是……又拿错书了吧?”

一提起书,宁祈的心跳便蓦地加速。她十分心虚地避开他的目光,静默一瞬,忽而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竟是在笑话她。

那么久远的事情,他倒记得这般清楚。

思及此,宁祈立即气忿起来:“你胡说,我明明都带了呢!”

说完,她立即将一旁的两本书册翻上来,又趁机将那“小黄书”压在最底下。

总算是松一口气。

宋怀砚也没多说什么。他的唇角勾起几分,双眸里晕染上一层淡淡的笑意,而后转过头,认真地听讲。

宁祈鼓着腮帮子,又在心里记了他一笔。

她回过神来,纤细的长指摩挲着桌案上的书册,蹙起秀眉。

幸好幸好,宋怀砚没有看到这些。不过,她的书架上……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书籍?

但眼下,她没功夫思考太多。太傅正在讲学《礼记》,她叹了口气,摊开那两本书册,嘴角却再次一抽。

——剩下的两本书,一本是《诗经》,一本是《春秋》。

独独没有《礼记》。

宁祈:……

出门没看黄历,今天是水逆吗?

裴太傅温醇的声音在大堂悠悠响起。宁祈头皮一麻,下意识地想起自己第一天上课时,慌乱中拿错了书,却被裴太傅点名的场景。

实在是好不尴尬。

如果不是求助于小黑莲,那她简直是在皇宫里社死了。

裴太傅的声音仍在耳边回荡,令她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下意识地侧眸,看向角落里的宋怀砚,却不料少年也适时转头看向她,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相碰,俱是微微一怔。

宁祈心底发虚,干干地笑了两声,正欲移开目光,却听少年淡声道:“郡主手边翻开的,是《春秋》,而非《礼记》。郡主是翻错书了呢,还是真的又拿错了呢?”

他指节微蜷,笑吟吟地看着她。

依旧是没有一丝疑惑的语气。

依旧是明知故问。

这小黑莲……是上天派来揭她短的吗?!

自己欲掩埋的一切尴尬之事,似乎都逃不过少年的眼睛。宁祈气闷不已,咬牙道:“拿错了又怎样?我又不要你管。”

说完,她便转过头,不再去看他,顺便还侧了侧身子,将座椅拉得离他更远一些。

宋怀砚注视着她做完这一系列动作,摇头笑道:“那郡主便自求多福吧。”

宁祈没再理会他。

她在手里转玩着狼毫,在心里把宋怀砚怒骂了几百遍。裴太傅在讲着礼记,她左右听不懂,便在摊开的《春秋》上涂涂画画。

有些走神,书页上的墨迹也愈发凌乱起来。一会儿出现一片爱心,一会儿出现一支荷花,一会儿又画上一只王八。

王八……

宁祈顿了顿,笔尖在宣纸上晕开一大滴浓墨。她左手托着腮帮子,狡黠地笑了笑,在那王八之后默默地写上“宋怀砚”三个大字。

写完之后,她心中的气倒顺了一些。

这一下午却也煎熬,不过这次还算幸运,裴太傅未曾点她的名字,她算是侥幸逃过一劫。

她心中还记挂着那本书册的事情。太傅走后,她忙将所有书册拢在怀中,急匆匆地要往外走。

不料角落里的少年忽而起身,叫住了她:“等等。”

宁祈心里咯噔一下。

她感觉有一股凉风自自己身后扫过,紧接着,沉缓的脚步声迫近而来,停在她的面前,挡住她所有去路。

她眼睁睁地看着众人逐渐离去,须臾之间,堂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宋怀砚的声音抬高了些:“我有一事,想请教郡主。”

宁祈不欲理会他,可是少年身量颀长,肩膀宽阔,渊渟岳峙般地立在她身前,令她找不到一丝逃离的缝隙。

无奈,她只能硬着头皮留下。

她总觉得他不安好心,却又因那本书册而心虚,便支吾着汗颜道:“嗯……什么?”

宋怀砚目光垂落,似是在看着她怀中的书册,又像是在盯着她粉嫩的浅荷色裙摆。

他停凝须臾,开口道:“我的狸奴生病了,总是不吃不喝,步伐虚浮,郡主可知是为何?”

宁祈:?

不是吧,猫的事情,干嘛要找她请教诶,她又不是兽医……

真是莫名其妙的。

她皱眉道:“我又不了解这些。你在路边随便问个侍从,应该都比问我强吧。”

宋怀砚微微挑眉:“郡主竟不了解么?”

宁祈摇头:“我又不养猫,了解这些干什么?”

宋怀砚忽而噤了声。

他停顿少顷,重新打量起面前的少女,温声道:“是我唐突了。”

话这样说着,目光却更幽深了些。

他记得分明。上辈子的这个时候,宫中的一只狸奴生了怪病,众人手足无措,是她孤身而出,将那狸奴医治好的。

眼下,她不仅在内务府没有选择狸奴,竟还说自己不懂这些。

她究竟是真的不懂,还是装作不懂?抑或是说,在他重生的这一世,许多事情都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连同长宁郡主的性情也完全变了。

而与前世最截然不同的是——

面前这位少女,似乎对他并没有太大威胁。

他抬眸看向她。

宁祈不知晓他的心念起伏。她最忧心的便是怀中的书册,瞧着宋怀砚许久未言,她也渐渐没了耐心:“还有事么……我真的要走了。”

说着,她便下意识地将那几本书攥得更紧了些。

宋怀砚盯着她的动作,疑惑开口:“郡主如此匆匆,是有何事么?”

宁祈抿抿唇,含糊道:“没什么,没什么……”

可她攥紧书册的动作,面上的薄红,以及指尖细密的颤抖,通通逃不过他的眼睛。

宋怀砚目光上下慢扫,停凝在她的怀中,大致已明白过来。

他忽而凑上前一步,眉骨沉沉地往下压,嗓音也低沉了些:“郡主怀中,拿的是什么?”

宁祈没料到他突然迈步过来。

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不料自己的胳膊肘,竟重重地磕在了尖锐的桌角上,钻骨的痛意一瞬间蔓延开来。

她猛地吃痛,低呼一声,眼尾洇上浅浅的水色。手腕因磕碰也也一时脱力,那三本书册便忽地滑落在地,落在二人之间。

“好疼……”

宁祈轻轻嘶气,埋怨一声,旋即看到书册跌落在地。她大惊失色,仓皇欲俯身去捡。

可是宋怀砚却先她一步,将那三本书一一拾起。

他掸了掸书封上的灰尘,凤眸微眯,打量起三本书。

宁祈的一颗心脏,骤然间高高拔起。

她一边伸手去夺,一边焦急地喊叫:“宋怀砚,你别动,你还给我!”

她愈是紧张,宋怀砚便愈觉得其中有古怪。

他避开少女夺书的动作,迅速翻过三本书,在看到最下面的书册时,面色霎时有些玩味:“《春光曲》?郡主拿错了书,便是在看这些么?”

宁祈的脸颊再次涨得通红。

要是宋怀砚看到里面的内容,那她也算是解释不清了。

羞也要羞死了。

她踮起脚尖去够,拼尽全力地想夺回书册,可是少年个子太高,故意将书册举起时,她根本够不到。

她气恼不已,便使劲去捶打他。可少年身形瘦削,力气却那般大,令她根本奈何不得,还险些让自己摔倒。

宁祈的嗓音掺了些鼻音,语调含着一丝愠意,踮起脚尖高声喝道:“宋怀砚,你快还给我呀!”

宋怀砚轻笑着,不答。

他先一步翻开书册,本以为是什么民间话本子,却在看清书页上内容的那一刻,倏而顿住。

一贯自如的神色,难得出现几分失措。

可他情绪收放极为迅速,眨眼的功夫,那几分讶然便尽数消弭。他看着那一片不堪入目的淫词艳赋,想到什么,唇角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

身前,少女蹦着去够他手中的书册,看到他翻开书页的那一刻,她的大脑再次宕机一瞬。

——一切都完蛋了。

宋怀砚垂眸,看着少女嫩红得仿佛滴血的面孔,悠悠将书册阖上,再次朝她迈出步子。

宁祈心跳紊乱,步步后退。

只见面前的玄衣少年伸出手,把书册往前轻轻一递,面色有些耐人寻味:

“郡主……便是这样习书的?”

作者有话要说:阿宁: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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