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晏一顿操作，众人都看出她是有意要折腾荀聿，便都极力配合她。
等谢羲从宫里回来时，荀聿都跪了一个时辰了。
虽说中间有一大半的时间他都是在打坐。
锦晏虽然想惩罚他，但也不想他太受罪，中间就让人多垫了基层蒲团，让荀聿用打坐代替了跪。
谢羲走进谢宅时还沉着脸，老管事在他耳旁说了什么后，他脸上的阴沉褪去，只余下欣慰。
「这么说，晏晏确实是狠下心了。」谢羲感慨。
老管事：「荀公子一回来不知道说了什么，大小姐就罚他跪下了，一直跪到这个时辰。」
谢羲冷笑，「才一个时辰，便宜了他。」
老管事：「还跪着呢。」
谢羲：「闻着有烤肉味，不是在吃饭吗？」
老管事摇摇头，想到自己看见的画面，顿时忍俊不禁道：「是小姐同丫头们在廊下吃烤肉，荀公子还在院里跪着呢。」
顿了下，老管事说：「而且，荀公子四周那八个火盆上都架着肉呢，他只能看不能吃，也不能动弹一下。」
谢羲：「……」
一想到那个画面，谢羲骄傲道：「不愧是我的女儿，就是聪明！」
不仅惩罚了荀聿，也拦住了他的怒火。
可谓是一箭双雕。
若不是晏晏这一顿操作，他只怕会再给荀聿一脚。
老管事没听出来谢羲的言外之意，只觉得放心了不少。
大小姐有手段，不心慈手软，就不会被姑爷欺负伤害，不会被身边人欺瞒。
「走，过去看看。」谢羲说。
还没进入院子，谢羲就听到了里面传出的欢快的笑声。
有他的女儿，有两个丫鬟，有荀聿那个护卫，唯独没有荀聿的声音。
这样便好。
给荀聿一个教训。
让他不敢再有下次，让他再做每个关乎锦晏的决定时都得深思熟虑，先征求锦晏的意见。
刚踏入门口，琥珀小跑了出来，差点撞谢羲身上。
她吓得脸一白，赶紧后退两步，恭敬道：「见过家主，小姐让奴婢出来看看您回来没有，她亲自为您烤了肉。」
谢羲心中大慰。
晏晏对荀聿的感情很古怪，虽不至于像荀聿对她的偏执一般疯狂，可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宿命感。
他有些看不懂。
因而他总是担忧万一女儿像别的姑娘家一般，动了心，有了喜欢的人就会忘记原来的自己，就会迁就他人，就会委曲求全……
现在看来，他的女儿，永远不会变成那样。
是他小瞧了女儿。
……
锦晏几人吃烤肉时，荀聿跪着。
谢羲从宫里回来吃烤肉时，荀聿还跪着。
「爹爹，还吃不吃，我再烤一个。」锦晏说。
谢羲吃的心满意足，欣慰道：「不用了，爹爹吃好了，今晚真是辛苦我们晏晏了。」
「不辛苦，只要爹爹想吃，不论什么时候，我都愿意给爹爹做！想吃多多少都行！」锦晏说。
谢羲心口微窒。
眼睛鼻子都不争气的酸涩难忍。
在宫门口看见荀聿手里拿着圣旨的那一刻，他对荀聿动了杀心。
虽然荀聿之前就坦白过，说不保证不算计他，但他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早。
还没正式成为谢家的女婿，荀聿就对他出手了。
一道圣旨，没经过他这个当爹的同意，也没有问过晏晏的态度，他的女儿就要变成
荀聿的妻子了。
凭什么？
是以他不仅想着要弄死荀聿，也想找龙椅上的天子要个说法。
他为天子赚了那么多的钱，为边境军民和受灾百姓捐了那么多的粮食，他做了那么多的事，到头来他唯一的女儿的终身大事反倒成了别人谈判的筹码。
都问过他的意见吗？
他谢羲不同意！
天子是什么样的人，他最是清楚。
自出生便被当作储君培养，幼时登记被大臣处处辖制，有一个偏心到没边、成天想让小儿子当皇帝的母亲……
在如此处境中长大的天子，权术于他，不过是可以随意把玩的掌中之物。
十几年前让他做探花郎时，天子便说朝堂中都是些倚老卖老弄权敛财的老东西，是以要从新科进士中选取一批年轻学子充入朝堂。
十几年过去了，天子又看不惯朝堂上被他亲自选中但逐渐被权势迷了心的老面孔，想换一批新鲜血液。
这才盯上了野心勃勃的荀聿。
天子还是那个天子，只是变得比之前更狡猾更无赖了。
说什么有皇家郡主倾慕于荀聿，看荀聿怎么选。
实则不过是试探荀聿对宗室和权贵的态度。
荀聿那么聪明，定然也猜到了天子的意图，便顺势提了他和晏晏的婚事。
彻底地将他的「软肋」暴露在了天子面前。
他无意和权贵结亲，也不欲和清流报团，他只是他，是荀聿，是天子的臣子。
天子满意了。
荀聿也满意了。
谢羲想杀人。
……
谢羲吃好后，才有心思关注院中跪着的荀聿。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本就被炭火烟气熏黑了脸的荀聿看着越黑了，但四周几个火盆却时时有人填炭，火势很旺。
荀聿跪在中间，就像是要被献祭的祭品一样。
谢羲屏退众人，只留下锦晏，才问道：「荀聿，这是第几次了？」
荀聿：「第二次。」
谢羲阴笑了一声，看荀聿不太好看的脸色，心里又生出几分幸灾乐祸，「事不过三，你自己掂量。」
荀聿：「是。」
谁也没有多余的话。
谢羲没多教训荀聿，荀聿也不会再发什么誓了。
谢羲从廊上下来，在脸色苍白的荀聿身边停下，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要知道，今日在宫门口，我是动了杀心的。」
说完他便甩袖离开了。
荀聿神色平静，脸上看不到一丝诧异的表情。
谢羲想杀了他，他知道。
但他不会给谢羲机会。
他得活着。
和锦晏白首到老，生生世世。
荀聿摸了摸心口，眼中有明媚似春光的笑容闪过，他下意识想回应，却两眼一黑，倒了下去。
锦晏眼疾手快扶住了他，又急忙喊其他人，「来人，请大夫，齐九，快把荀聿送屋里去，让厨房熬一碗姜汤来。」
失去意识前，荀聿脑海里都是锦晏担忧着急的面容。
心口刺痛，竟比剜肉时还疼
他又骗了锦晏一次。
就让他用生生世世来弥补吧。
这家人有多少个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