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绩单上密密麻麻印着上百个名字，那是整个年级学生们的成绩排名。
这样的单子在大城市的好学校中已经不太常见，但是在J县这种学生升学率永远排在第一位的学校里，这样的成绩单是每一次考试都会发布的。
J县一中的压力很大，作为J县为数不多的重点高中，他们几乎承担了全县一半以上的升学人数要求，虽然这不是什么明确的指标，但无论是学生还是老师都对此心知肚明。
跳楼的女生叫杨洁，跟她的外貌和成绩一样，是个放在人堆里很难找到的人，高一十二个班级七百多人里她的排名在二百出头，在班级中排二十几名。
每科满分一百二十分的成绩中，她的数学成绩在八十多分徘徊，难怪会被叫去补课。
“这个成绩在我们学校不算差，如果正常保持到高三大概能读一个公办二本。”年轻女老师解释道。
这在J县这个高考大省的偏远县城来说已经不错了。
舒虞从这些数据中能够看出昨天警方那边对杨洁的调查没有什么疏漏，算是把该了解的东西都弄清楚了。
在学校中没看出什么异常，那么最大的可能或许跟她的家庭相关。
其实舒虞大多时候对轻生者的人生经历和心路历程兴趣不大，全国每天都有很多人死于自杀，因为什么的都有，如果媒体真的有闲心挨个去深挖他们的心路历程，大概每天上48个小时的班都不够用。
让她对杨洁自杀这件事产生的好奇的主要原因是，舒虞实在看不出她有任何自杀的理由。
一个在学习成绩中上游，没有遭遇霸凌，虽然朋友不多但也有自己小圈子的女生，除非是原生家庭有特别大的问题，否则就算有学习压力和各方面压力也很难走到轻生这一步。
她想了很久都没想明白，所以才过来看看。
“好像也没看出什么，”封糖将最近的成绩单全都看过，“她的成绩每次月考虽然有波动，但是整体很稳定，不像是因为什么事情导致她在一段时间内情绪低落。”
“是啊，我也没看出什么，”陆安然也是毫无头绪，“虽然这事儿其实不该我们管，但我们想到的这些警方应该也查过了 ，他们现在估计也搞不清楚杨洁的死因。”
一份足以令人信服的通报需要对杨洁的死因做出一个比较明确的回应，否则大多数人都会跟舒虞还有封糖的想法一样，好好地怎么就自杀了呢？
虽然现实世界中没有找到明确诱因而自杀的人一直都有很多，但杨洁的自杀还是让舒虞感到十分蹊跷。
总不能真的因为被数学老师骂了两句就自杀吧，这个说法甚至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
从办公室来到杨洁所在的高一三班，今天是周末，三班教室里一个人都没有。
杨洁的所有私人物品都被警方上次取证的时候带走了，舒虞在她的课桌前停留了五分钟，没看到桌子上有什么涂鸦。
“走吧，咱们在这里应该看不出什么。”舒虞环顾整个教室，能够感觉到其中浓重的竞争氛围。
班级的成绩单被放大之后打印出来张贴在教室后面的黑板上，学生们的数学练习题贴在教室的围墙上，靠近前面黑板的墙面上还贴着高分作文，舒虞走过去，发现杨洁的一篇作文也在上面。
“这几张作文纸贴得太死了，警方拍了照没有让我们撕下来。”女老师解释道。
舒虞大概看了看杨洁的作文，文笔不错，内容中规中矩，从中也没读出什么不好的情绪。
这是一篇合格的应试作文。
从教学楼离开的时候，舒虞有些茫然。
一切都太正常了，正常的让她根本不觉得杨洁到底是因为什么跳楼自杀的。
就算是因为原生家庭的压力等等，她也不应该没有在生活中留下一点痕迹。
“别看我，我也没想明白。”萧阙意识到舒虞的眼神投向自己的时候立刻摆手，“这姑娘实在太正常了啊。”
这同样是封糖和陆安然的想法。
几个人在学校里耗费了一上午都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也不知道警方那边到底有没有成果。
总之今天一直没出现什么新的节奏，早上那波舒虞预判了他们的预判，及时拆解了今天原本可能存在的一波火力。
于是下午的时候他们干脆去了专案组。
得看看对方的进度如何。
联系过昨天那个女民警在午饭后过来，舒虞他们一边吃饭一边讨论早上看到的情况。
“说真的，我是一点都没看出来杨洁到底为什么会轻生，虽然现实世界的任何事情都不需要逻辑，但这也有点太没逻辑了。”封糖用勺子戳着盒饭。
“至少在半个月之前她的情绪还没什么剧烈变化，”萧阙看着盒饭显然没什么胃口，“除非是有什么事让她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突然情绪骤变。”
“这就要看警方那边有没有调查出什么，但我觉得他们能得到的信息比我们多不到什么地方去。”舒虞对此不是很抱希望，“我现在感觉这件事背后应该有些什么古怪，但又说不出是什么问题。”
她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事儿不太对劲，一上午的观察也印证了她的想法。
“我们会不会就是想多了？”陆安然从埋头苦吃中抬起还沾着饭粒的脑袋，“难道是因为这次的事情带节奏的方向非常不一样让我们产生了错误的判断？”
舒虞不太能接受这个解释，因为她才是真真正正第一次处理这种事。
原主的经验不适用在她身上。
只是现在确实陷入僵局，所以就算再怎么纠结也没用处。
吃完饭后，他们来到了专案组。
昨天见过的那个女民警将他们带去了专案组办公室。
“你们这边现在有什么进展吗？”舒虞对着一群黑眼圈鸡窝头的刑警们还是硬着头皮将这句话问了出来。
显然他们昨晚是没怎么休息的，一个个看上去都像是在猝死的边缘徘徊。
“基本排除了他杀，但是她自杀的原因暂时没有线索。”专案组组长显得很头疼，其实一般的案件只要能排除他杀就可以结案了，但是这次毕竟引起了舆情，能够搞清楚自杀原因更容易回应各方质疑。
但问题就在于，他们连夜调取了各种资料，打电话走访询问了杨洁的亲属和朋友，都没找到任何异常。
他们掌握的信息比舒虞这一早上了解到的还要多出不少，但得到的结论跟舒虞一模一样，杨洁在三天前最后一次发出的朋友圈还一切正常。
“她的社交账号不多，只有微信和□□，而且好友只有她的老师同学和日常交际的圈子，我们排查了她社交账号的所有好友，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组长指着桌上的一大沓资料，“我们甚至把她最近三个月的所有聊天记录全都打印出来了。”
“他们老师同学那里也都走访过了，跟杨洁关系最好的三个女生说，在她自杀前一天还跟她们聊过清明假期想干什么，还约她们清明一起去市里玩，在她自杀的当天中午还跟她们一起买了奶茶，根本没看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另一个专案组成员补充道。
“家庭情况的话，她是家里的独生女，父亲是小学老师，母亲是电视台工作人员，经济情况中等，虽然家里对她要求比较严格，但根据她家老邻居的说法也就是学习的时候对她管得比较严，平时她周末出去玩什么的家里都不太过问，甚至她初中毕业的时候还带她烫过头发，我们也没在她家里发现遗书之类的东西，而且她也没有写日记的习惯。”
在场的几个都陷入了沉默。
“你们碰到这种情况的时候，是不是更怀疑他杀？”舒虞问。
专案组组长点头，“一般自杀的人在死后多少是能从各方面找到一些诱因，但是我们的法医反复检查过都没找到任何能支持他杀的证据。”
事情就这么陷入了僵局。
这样的一个女生，在场的任何人都想不到她为什么会自杀。
“所以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处理，是继续调查下去还是？”舒虞看着估计两天没睡觉的专案组组长，“已经排除他杀，很难再查出什么了吧。”
组长显得有些无奈，但他的表情已经印证了舒虞的猜测。
调查到这个地步，案件已经可以结案了。
只是舒虞现在很头疼，按照这个调查结果，这个回应到底应该怎么写？
一个没有明确心理问题的女生真的会在被老师训斥两句之后突然就自杀吗？
这回应发出去可信度未免太低了一些。
“先这样吧，你们这边如果能够结案的话，就将资料移交给我们准备发最终的回应。”舒虞只能按照流程继续走下去，虽然她也觉得这件事还是很蹊跷。
萧阙满脸绝望，因为这个案件通报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