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声窃窃私语,打趣戚钰分明是来找媳妇儿的,永嘉公主实在多余担忧。
戚钰听见,还得意道:“舅母都知道啦!”
谢蕴:“……”
明知他来,多半是为了梁青瑶,听见这打趣言语,却依旧止不住的面色发烫。
混账胚子!
戚钰蹭过来,殷勤问:“你喜欢哪盆呀?我去与母亲要来给你。”
“多谢二爷,母亲已经送了那株绿梅给我,不必劳烦。”谢蕴不动声色的往一旁挪了挪,拉开两人之间略显亲密的距离。
戚钰没发觉她的动作,嘴里嘟嘟囔囔道:“谁家亲娘做得这般周全,竟是不给我留些功夫使……”
谢蕴哑言一瞬,只当没听见他咕哝。
诚然如她那日当街所说,戚二爷心善,莫说几盆花卉,便是旁的他要紧的东西,心中有所亏欠,也能轻易给她。
“你热吗?脸瞧着有些红。”戚钰歪着脑袋打量她,低声道。
“今儿日头好。”谢蕴微眯着眼瞧向当空,避开他的目光。
戚钰也顺着她的视线瞧去,被晃得眯起眼,附和点头,“我听闻,你们珍藏的书册总是要趁着日头好时,拿出来晒晒?你可要晒?我来帮忙!”
谢蕴没瞧他自告奋勇的模样,只是淡声解释:“姑苏湿潮,是以需在晴日时晒书,但邺都这般以北之地冷寒,无需晾晒。”
戚钰顿时有些失望的‘哦’了声,抓耳挠腮的想,他要做什么才能讨她欢心呢?
好难哦。
一旁,陪在永嘉公主身侧的梁青瑶,眼角余光瞥着那亲密说话的夫妻,握着绢帕的手几欲将掌心软肉掐疼。
戚钰那副小心翼翼讨好的神态,她竟是从未瞧过。
犹记得,当日他初闻这桩亲事时,抗拒的很,甚至为此与永嘉公主大吵一架,牵了马要亲自去将那传旨之人追回来。
后被永嘉公主教训一顿,更知那传旨人已到姑苏时才作罢。饶是如此,那段时日,戚钰一点就炸,邺都那几个混不吝的纨绔子弟,路上遇见时,都要躲着他走。
当日,梁青瑶虽是悔憾不曾早些言明心意,但知他要娶的是谢氏才名远扬的那位姑娘,心中更是不屑,无所惧怕。
她与戚钰一同长大,戚钰对读书多厌烦,她最是清楚不过,谢蕴是重规矩知礼节之人,戚钰偏生恣意惯了,二人日后必是怨偶,互看生厌,戚钰不会哄着她,而谢氏那般才情才性,哪里忍得了这些?这桩婚事不会长久。
但却不想,戚钰竟是对谢蕴上了心。
那日戚钰本该吃回门酒,因马场之事耽搁了,翌日回城时,他竟是急匆匆的往府里赶,那日她便满心不安,直至前儿拉着程敬,在玉江楼遥遥瞧见他们时,心中骇然。
戚钰很难讨好,出身高贵,家中父母宠着,便是连宫中官家也疼宠他,即便惹了事,也都是大惩小戒草草了之,是以,戚钰才能在邺都横行霸道,也惯得他那副不知收敛的性子,若是不高兴了,谁的面子也不瞧。
就是这样一恣意郎君,那日却是伏小做低的跟在谢蕴身旁。
当时程敬也在瞬间变了神色。
更遑论,席间程敬对谢蕴多次试探之时,戚钰更是体贴,多次护着。
从前戚钰谁都瞧不上,身边也只跟她多亲近些,梁青瑶也不急,但如今出了这般岔子,她若是再不作为,只怕为时晚矣。
只可惜方才永嘉公主说了那一句,不然的话,今日这花宴倒是不失为良机。
谢蕴能感觉到那道视线在身上停留许久,手指捏紧又松开,半晌后,她唇角噙笑的扭头,“郎君可喜欢这盆芙蓉?”
戚钰被她这突然亲近的姿态哄得愣怔,叭叭儿的嘴一停,老实道:“芙蓉糕好吃的。”
“……那便与母亲讨要一盆吧。”谢蕴深吸口气,稳住脸上的温柔笑。
“你想要?”戚钰狐疑的瞧她。
分明他方才问时,她话中意思是有那绿梅便够了的。
谢蕴微微颔首,余光扫过那张憋屈的脸,面上更是多了几分娇羞。
这副情态模样,落在旁人眼中,便是新婚夫妻柔情蜜意。
眼瞧着,梁青瑶脸上神色愈发难看几分,谢蕴姿态做足,颇有几分小意温柔的意趣。
戚钰偷悄悄咽了咽口水,一时雄心起,拍着胸脯与她保证:“放心,我定给你要来!”
“多谢二爷。”
“咳……你我夫妻,不必言谢。”戚钰脸一红,脚步慌乱的去了。
不过是几盆花罢了,永嘉公主哪里会不依着他?
戚钰更是得寸进尺,挑了三盆开得最好的,当即便让人搬去四宜堂。
“四宜堂?”一旁梁青瑶闻言出声,“钰哥哥的院子,不是取名清风堂吗?”
白珠儿立马捂嘴笑道:“青瑶郡主都说的是哪年老黄历了?弟妹读书多,进府后便改了‘四宜堂’,瞧着二爷也欢喜的紧。”
这话,便是让人心窝子捅了。
白珠儿知晓梁青瑶心意,这是故意为之。
眼瞧着那张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心里畅快了许多。
人有软肋,便容易对付许多。
戚钰笑出一口整齐白牙,没听出什么,还得意道:“四宜堂,雨晴雪月宜四时,是为四宜,这名儿很好啊。”
“倒是难得从你嘴里听见一句诗文。”永嘉公主唏嘘道。
戚钰摸摸鼻子,“我在阿蕴书案上瞧见的,她的字也好看的很。”
闻言,永嘉公主神色一顿,思绪活络了些。
戚钰却是已然不耐,抬脚往那道湖蓝身影前走。
午时,宴席摆在了花厅。
戚国公上值未归,家中男丁也只戚钰一个,是以并未男女分席。
眼瞧着主桌只剩一座,白珠儿引着其余几位在次桌落座。
“各位妹妹都是未出阁的姑娘,也不好与二爷同席而坐,我让人取来一屏风搁在一侧,当是全了妹妹们的清誉。”白珠儿体贴道。
只是,话一出口,忽觉桌前众人神色不对。
几人眼神交换,若有似无的落在某位着桃粉的姑娘身上。
白珠儿慌忙瞧向身后嬷嬷,只见嬷嬷蹙着眉,朝她微微摇头。
这是何意?
不可用屏风?
正慌神时,一道湖蓝身影娉娉婷婷的走到了她身侧,开口嗓音清淡:“乔夫人原来是与蓉郡主坐在此处说话,母亲方才还说,怎的不见乔夫人入席呢。”
那圆脸粉裳女子,脸上窘迫稍退,顺势道:“我与蓉郡主一见如故,说话耽搁了时辰,实在对不住。”
谢蕴轻轻笑了笑,“不妨事,母亲说了,今日本就是家宴,无甚讲究,只是夫人若是与蓉郡主说完话,还请上座,郡主粉雕玉琢,可爱的紧,我也想多说几句呢。”
十一二岁的姑娘,眨巴着眼睛,对上那道温柔的目光,羞红了脸。
乔夫人起身,与谢蕴微微颔首,去了主桌,脚步忽的一顿。
桌上空着的两个位置,一个是戚钰身侧,另一是永嘉公主身旁,想也知晓,这两个位子,皆不是她一侧妃能坐的。
进退维艰时,却见永嘉公主抬了抬手,“怎的愣着?过来坐,先前便听闻王嫂说起,今儿一见,果真是温柔可人。”
乔夫人受宠若惊的微微屈膝,行了一礼:“多谢殿下。”
白珠儿随在她身后回来,抿着唇,脸上羞臊难堪,期期艾艾的在戚钰身侧的空凳坐下。
她竟是忘了,这桌宴席未给戚钰安置。
今儿瞧见这么些人,脑子晕晕乎乎的,她也没记住是哪家的,那位侧妃年纪小,站在一众郡主县主中不出挑,她更是没注意到。
若不是谢蕴解围,主动留在了次桌,当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牡丹屏风后。
梁青瑶坐主位,谢蕴填了那位乔夫人的空,倒是坐在席末。
“嫂嫂好香……”蓉郡主小小声道。
谢蕴微微笑,“蓉郡主喜欢,等会儿我让人拿瓶花露送你。”
“跟嫂嫂一样香香的吗?”蓉郡主眼睛亮晶晶问。
谢蕴笑着颔首。
“这席位,倒是委屈了二娘子。”梁青瑶忽的开口,打破了席间吟吟低语交谈声。
谢蕴抬眼瞧去,与她目光相对,“青瑶郡主说的哪里话?母亲说了是家宴,一家人何必计较许多?”
“不是说,谢氏最重规矩?”梁青瑶说着笑了笑,面露疑惑,“在二娘子身上倒是没瞧出。”
桌上霎时一静。
众人神色惊慌,面面相觑。
这话与说谢蕴没家教又有何异?
莫说是谢氏,就是寻常人家的姑娘,如若被人说一句没教养,日后都难寻一门好亲事。
梁青瑶这话属实过了,饶是郡主身份,也不该这般说。
眼瞧着气氛紧张,有人忍不住想要打圆场时,却听得淡淡一声轻笑,嗓音如落棋。
“心中有佛,所见皆佛,反之,亦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