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慕站在门口自虐一般静静地听着。
房间里，灯光下，乔大志算出家里全部能动的钱，脸色有点难看：“你是不是有给你娘家人送钱了？”
庄桂红靠在床头坐着，听到丈夫的话有点心虚。
坐直身体色厉内荏地反驳：“什么叫给我娘家人送钱？娘家大侄子结婚买房，我当姑姑的难道不该帮一把？亲人互相帮助有什么错？而且我大哥又不是不还，他可是市里食品厂的车间主任，这点钱难道还不起？”
屋外，乔慕在心里冷哼，好好好，有钱借给别人，没钱供女儿读书，好样的，真是好样的！
哪怕他们不是直接断了她的前途，而是提出只按照法律养她到十八岁，以后给她用的每一分钱都是借的，等她上完大学出去工作后要还，她可能都不会那么恨。
屋里，乔大志也冷哼了一声，“这点钱？这么多钱叫‘这点’？你口气还挺大，他们要是还得起，还用得着借吗？再说你敢保证一定还？你拿小儿子赌咒发誓！”
庄桂红理亏，送给娘家的钱，她跟丈夫说是借出去，跟娘家人可不是这么说的。
近些年她跟丈夫当个体户挣了钱，回娘家的时候出手阔绰。
不用说她父母和两个哥哥，连娘家原本因为她妈当年把工作给她的事，而看她不顺眼的两个嫂子都得讨好她。
以前她年初二回娘家，还得进厨房帮她妈做饭，现在一回去，两个嫂子见到她只有笑脸，好饭好菜伺候着，一点杂事都不让她沾手，庄桂红心里别提多得意。
她尝到了被巴结讨好的甜头，哪能受得了娘家人的态度又回到以前？
庄桂红也不舍得随便拿小儿子赌咒发誓，干脆摆烂：“反正借都借出去了，我大哥说明年还，你要不乐意，明天你就自己去找我大哥和我大侄子，让他们马上回来吧！”
乔大志哪抹得开这个面子：“你简直不可理喻！以后家里的大钱你不许动！”
庄桂红不说话，那些钱又不是他乔大志自己一个人挣的，自己凭什么不许动！她想花就花！
她不说话，乔大志就当她默认了。
夫妻俩各有各的心思，但在接下来说的这一件事上他们的想法是一致的。
乔大志放下笔，回床上躺下，伸了个懒腰：“幸好剩下的钱加上卖掉以前单位房的钱，还够给两个儿子买房。”
说到这个，庄桂红顿时不装哑巴了：“真要在你大外甥那个小区买房？”
乔大志：“之前不是商量好了，决定就在那里买吗？”
庄桂红气恼地在他手臂上拍了一下：“谁跟你商量好了？我可没答应！”
“在成林那个小区买房有什么不好的，我听说成林跟凌欣的单位里，不少人都在那个小区买房，跟县政府的人和高中老师们当邻居不是挺好 ？”
庄桂红心说好个屁！全都是一群死拿工资的，现在有本事的人都下海做生意，人家有钱人办个狗证的钱，能顶这些人一年工资！
“跟他们当邻居是挺好。”庄桂红当然不可能把心里话说出来，不然乔大志又得说她挣了点钱就狗眼看人低，总爱说他大姐坏话，想挑拨他们姐弟俩关系。
她先肯定乔大志的话，再提出自己的想法：“但那小区都是步梯房，我想给儿子买电梯房。”
“我其实也想让咱们儿子以后跟成林住一个小区，”庄桂红十分苦口婆心地继续说着，“毕竟是一家子亲戚，打断骨头连着筋，住得近以后也能互相有个照应，成林当哥哥的肯定会多照顾两个弟弟，可那小区没有电梯房啊，要是有电梯房，我就不多说什么了。”
乔大志皱着眉：“非得要电梯房吗？买电梯房我们手头上的钱就不够买两套了。”
庄桂红一听他这话，觉得有希望！
同床共枕二十年，她敢说自己比乔大志他妈还要了解他！
如果乔大志真的不乐意买电梯房，他肯定不会去想自己手上的钱够不够买。
她敢肯定在自己提出来之前，这狗男人肯定早就想过了！
庄桂红心想之前自己提的时候，乔大志谈都不想谈，看过实物之后，态度马上就松动了，真不枉费自己特地带他一起去市里，看娘家大侄子的电梯房，果然有用！
她再接再励继续劝：“买不起两套电梯房，不如买一套步梯房一套电梯房？步梯房就在成林那个小区买，这样你之前的打算也不算落空。”
乔大志很心动，可他面上没显露出来，眉头反而皱的更紧了：“我们有两个儿子，一套步梯一套电梯怎么分？”
分配问题，庄桂红当然早就想好了，这会儿因为乔大志也有买电梯房的想法，一个激动，没过脑子就把自己的想法脱口而出：“当然是我们跟小儿子住电梯房，让保耀结婚后带着儿媳住步梯房了，他住那里成林还能照应他。”
乔大志也是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庄桂红一说，他也是想都不想就摇头：“不成不成，不能这样分，保耀腿脚不太好，该把电梯房分给保耀才对，而且保耀是长子，按照老规矩，以后我们老了得跟长子过，不然要被人笑话。”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管什么老规矩！”庄桂红觉得这狗男人真是封建，“新时代当然有新时代的过法，什么都跟以前的老人学，那以前的老人还吃不饱饭、还要打仗、还穷得叮当响呢，你怎么不学？”
乔大志不耐烦跟她争论这个：“你别抬杠，我说的是以后要面临的现实问题，你再说些有的没的，我干脆直接买两套步梯房拉倒！”
庄桂红没了好好劝说的耐心，不屑地说：“你少吓唬我！你自己算算现在保耀几岁、保宗几岁？保耀到结婚的年纪，保宗还在上学，我们到时候不跟他一起住，难道让他一个孩子自己住？”
乔大志也不妥协：“难道大儿子结婚马上就要分家，把他分出去吗？”
“那你说怎么办？你不能因为当年的事情，就一直偏心他吧？”庄桂红放软了语气说，“我知道你对当初你疏忽，让保耀受伤的事一直很自责，心里觉得对不起保耀。”
“但是你看看我们身边的人家，现在谁家孩子结婚后不分家？”
“我们又不是把保耀光溜溜一个人分出去，给买房子、给钱、给他娶媳妇儿还不行？大姐家成林以后结了婚，不也是带着媳妇儿去住新房里吗？也没见大姐跟大姐夫非要跟成林一起住。”
乔大志沉默半晌，长长地叹了口气，只是仍旧不松口：“别的我都能不计较，但房子这事，真不能对孩子厚此薄彼。”
听到‘不能对孩子厚此薄彼’这一句，乔慕觉得讽刺极了。
她跟大姐难道就不是他的孩子吗？
庄桂红也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实在不行，我们贷款买？我看也有人贷款买来着，就是吧，欠银行钱总觉得心里不太舒坦，而且现在买衣服的人越来越多，生意也不如以前好了，我怕万一还不上反而房财两空。”
乔大志也有想贷款的意思，但庄桂红担心的事情，他也同样担心，所以一直下不了决心，于是他想了另一个他觉得更好更稳妥的方法：“但凡我们两个人里，有一个是稳定工作，每个月旱涝保收领工资，我都敢贷款买。”
“说这个有什么意思，”庄桂红撇嘴，“要是还领着死工资，你敢有一次买两套房的想法？”
那确实不敢有，乔大志说起大女儿：“丽丽倒是领着工资，可惜在医院当护士那点钱，还不如我们当初在厂里干的时候。”
庄桂红说：“你这不是废话，我们俩什么工龄，她才工作几年？我当初还是仓库主管呢！早知道不让丽丽读那三年中专了，她第一年复读没考上的时候，直接出来跟我们开店买衣服多好，给别人干活拿工资永远都是穷鬼！”
“话也不能这么说，”乔大志老神在在地说道，“给别人打工干活也有挣得多的，成林那个快进门的媳妇儿，在县一中高中部教英语你知道吧？”
屋外听着的乔慕心中了然，原来最先有让她出去打工，给家里挣钱这个想法的人，是乔大志，上辈子庄桂红闹得最凶，所以她一直以为是庄桂红出的主意。
这会儿庄桂红还没反应过来呢，她说：“知道啊，怎么了？”
“成林说他对象英语说得好，她快毕业的时候有外企，就是那个外国人开的公司，想请她去上班，坐办公室，风吹不到雨淋不着，也不用下车间辛辛苦苦干活，一个月都能给开一两千块钱的工资！”
庄桂红惊呆了：“这么多！”
“是啊，我们家二丫头，不是英语也不错嘛，刚刚看了她录取通知书，她考上的那个大学，好像也是什么英语专业？”乔大志瞥了一眼锁着的抽屉，那抽屉里放着乔慕的录取通知书。
他想的倒不是让二女儿去上大学，毕竟大学学费上涨的事他也听说了。
如果供二女儿去上学，四年供下来，就要几乎花掉五分之一套步梯房的钱，闺女都是给别人养的，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人，在她身上花那么多钱，那不是当了冤大头嘛。
庄桂红生怕丈夫起了给二女儿去读大学的念头，急忙说：“她？可拉倒吧！等她毕业再挣钱，黄花菜都凉了！大学要读四年，四年后保耀也高中毕业了，他学习成绩不好，要是考不上大学，也该准备结婚的事，到时候房子没着落怎么办？”
乔大志又叹气：“太可惜了，我们家的孩子怎么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呢，要是二丫头早生几年多好，她没准也能去那个什么外企工作。”
庄桂红眼珠子一转：“那个外企，只要大学生吗？高中毕业不知道行不行？我以前听大姐说，二丫头英语特别好，跟老师都能用英语说话，成林他媳妇那个工作，她既然不去，不如给我们家二丫头介绍一下，让二丫头去啊！”
乔大志故作犹豫：“这能成吗？会不会不太好？”
“怎么不能？”庄桂红觉得很有希望，坚定地说，“就这么办！”
“到时候我亲自去劝二丫头，别看我平时骂她骂得那么凶，就以为她不喜欢我这个妈，其实只要我跟她说话的时候，语气稍微好点，再多关心关心她，保准叫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她越说越激动：“到时候我们贷款买房子，丽丽跟二丫头一起在单位工作挣钱，旱涝保收还贷，还用担心什么生意不好、还不上贷款？”
两个闺女工作帮还贷的话，就不会花到他们夫妻俩挣的钱了，这样他们贷款跟不贷款也没什么两样！
乔大志见自己目的达到，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就算不能进外企，也能去特区那边打工，听说那边工资也高！”
庄桂红觉得丈夫有时候跟自己真是心灵相通：“对对对！不过最好还是进外企。”
乔慕觉得这夫妻俩真是异想天开，不愧当了二十年的夫妻，不管吵得多激烈甚至打起来都打不散，果真是一张床睡不出两种人。
人家是外企可不是冤大头，什么人都要。
上辈子乔大志装得好，在家里总是和稀泥的角色，让别人总以为他被老婆管着、拿老婆没办法。
现在想来，他比庄桂红更坏！
只是他更会隐藏，总是躲在庄桂红身后，让庄桂红冲锋陷阵，骂名是一个不用背，好处是一个没落下。
听到这里，乔慕觉得很没意思，转身回房间睡觉去了。
反正不管他们要算计什么，她都不可能顺他们的意。
次日一早。
乔慕六点钟就背着装西红柿的竹筐，带上家里翻出来的塑料布出门了。
以前家里不管什么东西，她都不敢随便拿。
但往后这段时间，庄桂红跟乔大志要讨好她，正是她可以随便折腾的时候。
乔慕到县城的菜市场时，这边的早市正热闹，随便找个地方，把塑料布往地上一铺。
再把竹筐里的番茄往塑料布上一倒，开始摆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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