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比起来,完完全全就是个废物。
无可救药的那种。
“好吧,不亏是岩泉桑。”我只能说。
好像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聊了,我完全没有想到岩泉一居然真的没有生气,或者说连早上那种令我感到奇怪的情绪在中午的时候都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
当然,我没有办法清楚地,有逻辑地讲述出我是如何认为岩泉一的真正情绪变化的,这种东西抽象点来讲只能说是第六感罢。总的来说,他给我的那种感觉就是完全不一样了。早上我那种忐忑不安,不对,也没有到那种程度,就是那种说不上来的,和朋友闹别扭结果完全没有头绪的那种感觉了。
我们两个人就这样并排坐着,然后自顾自地吃饭。
其实完全不会发生什么不自在的事情。
说实话很奇怪,我虽然有时候在他面前会有一种面对“尊者”(好像也不是)的不自在感,但是却奇妙地不会有面对其他男生时需要特地显现出来的“女子力”。日本的女高中生设计人设形象的常态了,我当然不可能免俗,而且,我时常也对自己露出那种娇气可爱又做作的行为十分乐在其中。
——很新奇,很好玩。
总之就是很自在,像是在和我的家人,我的哥哥一起相处一样,好像做什么都会包容我的感觉。
这种感觉是连和幼驯染小川沙希相处时都没有的。
因此,我吃饭时也不像以往在教室和干饭三人组吃饭时,面对班里的同学甚至陌生人时必须保持的形象了。
吃饭大口大口地塞,我早上太饿了,甚至我怀疑我国文课开小差的一部分原因就是被饿地没有心思专注。
岩泉一也一勺一勺挖着吃,反倒非常斯文,但是神奇的是他吃饭的速度和我这种饿死鬼一样的干饭速度居然旗鼓相当。
我余光撇过去,胜负欲莫名其妙就被他的举动燃烧了。
忍不住吃得更急了。
人想要完成自己不可能完成的事情的后果,便是会自食恶果。
狼吞虎咽地吞下一大口肉,我瞬间就被噎得满脸通红,嘴巴鼓鼓的,费尽心思把嘴巴咬死,害怕把嘴里的饭给喷出来。
岩泉一被我吓了一跳,连忙握拳轻轻击打了下我的背。
“没事吧?”
我拼死咽下那一大块肉,感觉我的胃和肠子都快要被撑裂开来了,会不会就这样给撑死?
假如非得死,不要让我死得太难看,会让我死都不瞑目的。
我缓了缓,整个人都“佛”了,“没有关系,至少活着。”
岩泉一顿时无语地看着我,收回手,“你不必吃得那么赶吧,是等下还有事情吗?”
“不是。”我摇摇头,不好意思告诉他是我无语的自尊心在作祟,“岩泉桑有事情吗?等下。”
“啊,当然没有。”他把勺子插进饭盒里,停下来,“硬要说有的话,也只是及川那个混蛋来找我罢了。”
“哦哦。”我扒拉了一口饭。
“你怎么突然……今天说要说一起吃饭?”过了一会,岩泉一忽然问道。
“唔?”我连忙随便咬了几口嘴里的饭,咽下来,“噢噢,就是刚刚的事情啦,我实在不明白岩泉桑你之前在生气什么,想要郑重地向你道歉嘛。”
“……我真没想到你会这么想。”
“嘛,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总之先道歉就对了嘛。”
一不小心说出了不得了的发言。
岩泉一:“……是吗。”
“没错。”
我狠狠地点了点头。
“……”他沉默几秒,笑起来,把饭盒合起来,放在一旁,“好吧,我真的没有生气。”
“我知道。”我老老实实地接上话。
“……”他撇了我一眼,“你不是以为我生气吗?”
我点了点头又摇头,跟着他把饭盒合起来,“没错,不过岩泉桑你中午来的时候就发现没有了。”
“……你的直觉还真是奇怪啊。”
他无意识感慨了一句,双手撑在天台地高耸起的石头地上,“理美,啊,我可以这么叫了吗?”
我连忙点了点头,双手把百褶裙包拢住大腿,交织握着,顺着他的视线朝着天空看过去。
吃完午饭就有了睡意,不亏是我。
此时的天台完全没有被刺眼的太阳直射,朦朦胧胧的,但是又可以感受到白天独有的暖意与光,还带着一阵午后的微风。
是以前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悠闲。
“冒昧问了,理美你会离开你的父母吗?”他没有看我,头逐渐低下来,“我是说,以后。”
我的目光还追逐着我们正上方的一大片白云,像是一大块棉花糖,轻飘飘的,但是一大坨的样子又像是那种甜品店里的雪糕……还像个便便。我被自己的想法给逗笑了,噗嗤轻笑一声。
然后听到了他轻飘飘,如同眼前这块云一样,几乎可以随风而去的话。
“嗯?”我愣了下,想了想,“肯定会吧,我并不想一直和我的爸爸妈妈在一起。”
他们两个只适合一起过二人世界。
我和我老哥都是多余的。
我打算以后去东京找我老哥。
但是那么远之后的事情,现在瞎想好像也没有什么用。
他支吾了下,然后说,“假如你是独生子女呢?”
我猛然意识到他在说自己。
好隐晦的聊天。
我仔细琢磨了下,然后说,“假如是自己真正想的道路,肯定还是会的吧。”
“毕竟是我的人生呢。”我眯眼笑起来,说出了十分张狂的话。
但是假如是我,的确是会这样的。
无论是什么结果,这都是我自己选的道路,没理由要犹豫。
嗯,没错!
他扭头盯着我的侧脸,直到我转头看回去。
我忍不住问,“岩泉你是想……?”
“嗯。”他应了一声,“想离开家乡,去别的地方寻找别的道路。”
“……虽然不知道是否真的有这条路。”
我真的愣住了。
我的意思好像不是这个。
刚开始以为他问的是离开父母独自生活,现在才意识到人家说的根本不是这个,是在暗示自己想要出国留学啊!
天啊,不亏是他。
明明都是刚进入高中不到半个学期,但是他却已经想好了高中结束后的道路了。
我甘拜下风。
只能以敬佩的目光表示我崇高的敬意了。
他注意到我震惊敬佩加一丝欲言又止的眼神,勾唇笑了笑。
是那种很温和包容的笑容。
“还没有真正确定下来的事情,我连及川那家伙都没说。刚刚忽然想到这个,有点好奇理美你的想法,你想的的确是我应该这么想的。”
我此时沉下来,摇了摇头,“岩泉桑你想的是和我不一样的。”
“我连自己喜欢什么都不知道。”我抿嘴,“你真的很厉害,是我见过最厉害的男生。”
想了想,好像太绝对了,又加上一句。
“……不对,是之一。”
他又笑起来。
然后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大概以为我没有听见,但是我听见了。
“好吧,谢谢你。”他松开撑着的手,重新放回膝盖上,整个人很放松。
他抬起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盯了半响,忍不住把头放在膝盖撑着,双手刚好可以围住我的头,跟着他的改变动了动。
一阵风吹过,微微的。
几乎感受不到,但是太安静了,风拂过我的皮肤的那种细细的麻感变得很清晰。
“岩泉桑。”我撑着脸,盯着另一头天台外的天与地,不看他,“你觉得我真的要喜欢及川同学吗?”
其实不应该问这种问题的。
但是这种问题真的困扰了我好久。
我一时没有听见他的声音。
连动一下的声音都没有,没有衣服摩擦的声音,没有身体动的关节声。
寂静。
“这种问题得问你自己。”他沉着的声音想起,“像刚刚你教我一样。”
我把头换了个方向,看向他,虽然因为撑着脸这个视角的所有东西都是斜的,但是还是看见他双手撑着膝盖的样子。
“我没有教岩泉桑任何东西。”我闷闷道。
“你教了。”他扭头,顺着我微微摆了下头,这回我视野里的他变得稍微正了些,“你教我打消了犹豫。”
……我什么时候教过?
“我自己做了个决定,虽然不知道会不会实现,但是是我自己做出的决定。”他又说了一遍和之前类似的话,眼睛始终看过来,十分平静地说着。
“你不也和我一样,早已经下定了决心吗?”他张手撑住下巴,“反正也没有什么必要犹豫是吗?”
“虽然说及川那个混蛋……好吧,还是不理解你们为什么会喜欢上他。”他似乎以调侃的态度说了句,虽然语气还是那种“恨铁不成钢”,但是我就是听出来他语气里的玩笑。
“不过,你可是有我都难以匹敌的勇气。”他夸赞了句。
我实在无法接受这句谬赞。
再不要脸也会被这句话给羞红了。
“岩泉桑不要说这种话啊。”我抬头捂住自己的耳朵,“谁能承受住你的夸耀啊?!”
他不解地看过来。
……他真的看不出来。
这种夸赞会让我飘的,不知道吗?我愤愤地看回去。
“哼,我当然也知道啦。”我没好气地说了句,虽然知道自己不该这么用发脾气的语气说话,但是莫名地就这么干了,我觉得自己以后回想起来肯定会后悔到撞墙的,“岩泉桑和我可是一模一样呢。好吧,反正我就这样下去吧,我可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
我是个倔强的人。
在喜欢方面,可以下一秒就放弃,也可以始终坚持下去。
总之就在一念之间。
所以,我不会轻易放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