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光宫,温饬殿。
鹊枝和红豆与明姝一同进宫,明姝选秀期间,她们便在尚宫局统一接受调教,主要是教授一些宫里的禁忌和注意事项。
等到明姝正式入住温饬殿,两人便与十来个宫女太监一同被送到温饬殿。
明姝歪在贵妃榻上,看着脚下跪着的乌泱泱一群人,决定挑四个最顺眼的,让他们与鹊枝红豆一起管着下面人。
明姝先让人都起来,再叫鹊枝与红豆出列,然后指了指脸较圆的一位宫女和穿着较素净的一位宫女。
紧接着站起身,来到几个小太监身边来回巡视打量,最终挑了模样最清秀的两个。
问了下名字,脸圆的那位叫“桃叶”,穿着较素净的叫“芯儿”,至于两个太监,一个“平喜”,一个“平庆”。
“都多大了?”
明姝重新躺回榻上,从鹊枝手里接过一盏闻茶,轻饮几口。选秀可是个力气活,不仅要长时间站立,神经还须得时刻紧绷,这一轮又一轮下来可把她累得不轻。
本是一个稀松平常的问题却把站着的几人难住,互相面面相觑,不知道该由谁先说。
明姝见半天没人搭话,掀起眼皮瞥了他们一眼,放下茶盏,抽出帕子拭了拭嘴角的水渍,头也不抬道:“从左往右说。”
芯儿忙上前,“回娘娘,奴婢今年十六。”
明姝点点头。
比她家鹊枝红豆小几岁。
有了芯儿开头,其余三人依次报出了自己的年龄。
桃叶十五,平喜十七,平庆十五。
明姝又问了他们一些基本情况,比如以前可曾服侍过其她主子,都擅长做哪些活,家中可有亲人,入宫几年了云云。
得到的信息是,平喜是六岁进的宫,平庆则是九岁入的宫。
平喜四岁时家中亲人就已死绝,在亲戚家待了两年后,亲戚嫌他浪费粮食,便将他送进宫做太监。
平庆比平喜好一点,虽然同样在入宫前没了父母亲族寄居在邻居家,但好在还有一个弟弟彼此相依为命,且邻居家因为没有男丁还想把兄弟中的一个收作养子,若是当上养子就舒服了,可以上学堂,不用做粗活,平庆心疼弟弟,主动请求收弟弟为养子,后来,邻居家道中落,养活不起兄弟二人,平庆便主动进宫,为家中减轻压力。
明姝听得连连点头,末了,看着平庆,道:“你倒很有兄长的风范,就是不知你的弟弟比你小多少,若是小太多,时间久了不见面,怕是会忘了你这个兄长。”
平庆躬着身子陪笑道:“奴才的弟弟只比奴才小一岁,奴才进宫时,他已经八岁,已是通人事的年纪,断不会忘了奴才。”
“才小一岁么……”明姝喃喃。
想起家中同样只比她年长一两岁的兄长们,明姝莫名有些难过。
鹊枝与红豆对视一眼,知道这话牵动了明姝的伤心事,忙又给明姝奉上一盏新茶,悄悄给明姝使了个眼色。
反应过来失态,明姝接着饮茶的功夫快速收拾好心态,然后示意芯儿和桃叶自我介绍。
芯儿与桃叶都是七岁入的宫,宫里嫔妃数量少,宫女太监又多不胜数,两人一直没机会侍奉其她主子。
至于特长么,因着两人入宫到现在,一直都待在尚宫局做事,所以学会不少技巧。
比如桃叶,原是尚服局司衣司的,非常擅长服装搭配和梳发,芯儿则先后在尚食局司药司和司膳司做过,擅长做菜和药理。
两人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但明姝心里还是偏爱桃叶一些,桃叶的技能她用着放心,芯儿的技能就没那么让人放心了,太容易动手脚。
况且景毅早给她打点好,太医院的孙太医可以信任,至于做菜,她不是有小厨房么。
芯儿的技能于她来讲是个不折不扣的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问完这些,明姝忽而想起缺席的锦妃,便问:“听闻锦妃娘娘才生下一个小公主,正在做月子,不知宫里可有其她娘娘怀有身孕。”
平喜忙道:“回娘娘,确有。丽正宫的刘选侍已有七个多月的身孕,再过两月便要临盆。”
“刘选侍?”明姝皱眉,“我怎么没听过这个名字。”
明姝十分奇怪。按说怀有龙种这种普天同庆的大事,怎么可能一点消息都不透露出来?虽说这个刘选侍不如锦妃尊贵,但能怀上就是好样的,可她在京中硬是没听到一点风声。
平喜躬身答道:“不怪娘娘没听说,刘选侍原是安娘娘的贴身婢女,陛下七岁丧母,刘选侍便来到陛下身边伺候,陛下登基后,感念她的恩情,特将她封作从七品选侍,他日若是诞下个一儿半女,位份必定是要再往上升的。只是刘选侍虽然有如此荣宠,可毕竟来历不好,兼之位份又低,是以外面并没有太多人知道。”
安娘娘就是陛下的生母。
若平喜所言不虚,那这位刘选侍必定比陛下大上不少吧?
“这个刘选侍现今是何年纪?”
平喜低眉敛首,道:“回娘娘,刘选侍现年二十有八。”
陛下十五岁登基,如今是永徽七年,也就是二十一岁,总共大七岁。
七岁差得并不多,但也要看跟谁比,要是跟明姝比,那就是大了足足十三岁,再多个一两岁都能生她了。
联想到方才在储秀宫见到的郑贵妃与静妃,不禁咋舌,陛下有这样的绝色佳人相伴,竟能让刘选侍这个年近三旬的女人先她们怀有身孕,啧啧,真够重情重义的。
“平喜,你可曾见过刘选侍。依你看,这个刘选侍比之贵妃娘娘与静妃娘娘如何?”
平喜躬着的身子弯得愈深,恭谨道:“回娘娘,刘选侍虽说芳华依旧,可哪里能跟贵妃娘娘与静妃娘娘相提并论,无论是家世亦或是容貌,两位娘娘在宫中都是翘楚。更何况……”平喜抬起头,看了明姝一眼,旋即跪倒在地,头低得愈深,态度愈加恭谨,“更何况,娘娘您的容色璀璨夺目,家世更是翘楚中的翘楚,奴才真是……真是头一回见到像娘娘这般天仙儿似的人物呀!”
受到别人发自内心的赞扬总归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明姝先是轻轻一笑,转而又严肃道:“小喜子,这话日后不可再说,贵妃娘娘与静妃娘娘都是宫里的老人,本宫的姐姐,刘选侍更身怀龙种,尊贵无匹,本宫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与她们媲美,知道吗?”
平喜当即高喊道:“奴才谨遵娘娘教诲!”说罢,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机灵讨巧的模样把明姝乐的不行。
了解个大概后,明姝大手一挥,将伺候她的所有宫女太监全都赏了个遍,身边贴身伺候的更是重重有赏!
至于平喜这个机灵鬼,明姝则是又额外给了不少赏赐。
景毅疼她,早在进宫前给她准备了好些银钱,另嘱咐她对下面大方些,该收买收买,该打点打点,钱财都乃身外之物,自己过的好才真切,是以,明姝这钱花的毫无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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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奉天殿。
一个玄衣小太监疾步跑入殿内,在下首站着的朱衣大太监耳边轻语几句后便离开,朱衣太监又到余恩身边耳语。
余恩得知消息,抱着拂尘走向端坐在御座上专心批阅奏折的嬴伋。
嬴伋听完,诧异地看了余恩一眼,挑眉道:“她真这么说?”
余恩点点头,笑道:“千真万确。要奴才说,懿修媛真不愧是河间王的孙女,爷爷圆滑,孙女也不遑多让。”
想起那日竹林之景……嬴伋意味深长地笑笑,道:“圆不圆滑端看以后,仅凭一两句话看不出什么。不过,朕希望她能学聪明些,不要辜负她的美貌,如此倾城之色,委实不可多得。”
说罢,继续批改起堆积如山的奏折。
余恩看了眼外面的日头,迟疑问道:“陛下,今晚招哪位娘娘侍寝?”
嬴伋头也不抬,“秦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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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凤鸾春恩车行驶在宫道上,所有人翘首以盼,都希望停到自己殿门口。
但是很遗憾,凤鸾春恩车最终来到昭纯宫,在宿痕斋停下。
同住昭纯宫的郑宓晴与纪映雪各自站在门口眼巴巴望着。
纪映雪还好,虽有些失落,但也清楚自己的家世、容貌都不是最顶尖,盛宠轮不到她头上,看了几眼也就回去了。
至于郑宓晴,从秦仙瑶出殿到上车再到坐着凤鸾春恩车离开昭纯宫,一直坚持不懈地瞪视秦仙瑶,眼神放佛淬了毒。
若是眼神可以杀人,秦仙瑶早就被碎尸万段,凌迟处死。
可眼神偏杀不死人,至少郑宓晴的眼神杀不死,所以只能干瞪眼,满心不甘地目送秦仙瑶坐着凤鸾春恩车离开。
霞绡是郑宓晴从府里带进宫的丫鬟,见她在门口吹了许久的风,又是初春的天气,寒得很,怕她着凉,好心劝她进去。
也不知道这位大小姐抽了什么风,好心当成驴肝肺,“啪”地一声,给了霞绡一记响亮的耳光。
霞绡的脸被打得偏向一边,白净的脸上顷刻便出现个鲜红的巴掌印。懵了好几秒后,霞绡才反应过来,不顾已经失去知觉的半张脸,扑通一声跪下,一边磕头,一边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奴婢该死”、“奴婢有罪”……
郑宓晴冷冷丢下一句“晦气”,绕过跪在自己脚边求饶的霞绡,进殿梳妆。
她要去颐华宫拜见她的贵妃姐姐,让她给自己出出主意,助自己早日爬上龙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