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连城一席人在重阳节前夕离开京城。
府中一下子走了两个讨厌鬼,明姝整天不亦乐乎,欢欢喜喜准备参加即将到来的重阳宴。
说是宴会,其实只不过是闺中密友的茶话会。
九九重阳当天,明姝正要出门,莫夫人突然来到她住的舒怡馆,素来沉静的面孔罕见露出几许惶惶之色。
见到明姝后,皱着眉头扫了眼她身上穿的靛蓝色衣裙,让她换身素净些的衣服再出门。
这身衣服是明姝特意准备在重阳节赴宴穿的,有点不乐意换,便问莫夫人为什么。
这回莫夫人倒是好说话的很,没强制让她换,反而告诉她缘由。
说是宫里传出消息,太后娘娘病危,如此非常时刻,太过招摇会惹人闲话。
明姝一听是太后病危,立马想到信阳长公主,于是问莫夫人,长公主是不是已经进宫侍疾。
本来只是随口关心一下子,谁知莫夫人听罢,十分紧张地“嘘”了她一声,让她不该问的别问,参加完赏菊宴就立即回家,一定不要在外逗留,更不要乱说话。
明姝鬼精鬼精,见莫夫人反应如此不寻常,再联想到晏连城等一众武勋子弟远赴边疆,心里隐隐约约有了答案。
看来,这京都要变天呐……
----
赏菊宴安排在镇国公府名下一处叫“落英”的院落,主办人是他家四小姐莫悠怡,受邀参宴的也不止明姝一人,还有纪映雪。
莫悠怡年长明姝两岁,已经和淮阴侯伍家的六公子定亲,明年就要出嫁。
姐妹见面后,首先寒暄几句。
“怎么只有我们两个,映雪还没到么?”明姝因着临时换衣服晚了一刻钟才到,没想到纪映雪比她还晚。
“映雪派人来说会晚点过来,让我们不要等她。”话毕,牵起明姝的手,兴冲冲说道:“走,我带你去后面的园子瞧瞧。”
落英院,顾名思义,乃是镇国公府专门培植菊花的院落。
菊花性微寒,有清热解毒、清肝明目之功效,是一味极好的养生药材,沛国公本人酷爱喝菊花茶,所以特地建了此处院落。
明姝不是第一次来落英院,可不管来多少次,她都会被这里百花争艳的盛况赞叹。
说是百花,但其实只有菊花一种,然这菊的品种可就多样了。
莫悠怡和明姝手挽手漫步在芳香袭人的菊园,边走边指着颜色、形状各异的菊花给明姝细细介绍。
“粉红色的名桃花菊、色白而瓣大的名喜容菊、色黄白蕊若莲房名万龄菊、色黄而形的名金铃菊……若说旁的倒还罢了,唯有那桃花菊甚得我心,拿来做蔻丹很好,待会你与映雪一人摘些回去试试。”
明姝吹了吹自己洁净透亮的指甲盖,“不用,我不爱那玩意儿。”
莫悠怡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不用可以给姑母,我又不单单给你一人准备。”
两人步行至园中心的秋思亭,石桌上已摆好酒水和糕点,另放着茱萸做装饰。
“你心思倒妥帖,”明姝随手拈起一束茱萸把玩,似笑非笑打量莫悠怡,“怨不得伍家中意你做媳妇。”
莫悠怡俏脸一红,作势要抓明姝。
“我把你没了嘴的!敢调笑你表姐,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明姝反应十分迅速,拿着茱萸一个翻身跳到亭外。
亭内的莫悠怡都要被她的动作惊呆了,还能这么玩?
跳到安全地带的明姝不慌不忙将手里的茱萸别到发髻上。
别好后,还大言不惭问她好看不?
莫悠怡气急,可无奈明姝身形着实矫健,委实奈她不何。
于是两个青春年华的少女,跟三岁小孩一般,一个站在亭子外叫嚷着“你有本事出来呀”,一个站在亭子里叉腰干瞪眼,恨恨说“你有本事进来”。
一来一去,谁也不肯妥协。
姗姗来迟的纪映雪一进到园子,就看到两位好友各自亭内亭外的站着,互相遥遥对望。
“你们搞什么名堂,怎么不坐一起。”
莫悠怡哼了一声,道:“还不是你这么久没来,明姝等得不耐烦,想出去看看动静。”
纪映雪赔笑道:“不让你们白等,我刚得了个惊天消息,保管你们听了要吃惊。”
话毕,拉着莫悠怡和明姝坐到亭内,一脸神秘地看着她二人。
“汝南侯家的葛小姐,你们知道吧?就是今年上元节,我们一起去镜湖放花灯,给咱们花灯提字作画的那位。”
明姝和莫悠怡默默对视一眼,心都有了不妙的预感,“听你这口气,不像什么好事呀。”
“何止不像好事,简直是天大的祸事!”纪映雪嗟叹。
“昨儿夜里,锦衣卫悄悄上门带走了我爹,也没说什么缘由,只嘱咐我们不要声张,临走前还派了两个人守在门口,不让任何人进出。一直到今天辰时三刻,门口守着的人才走。”
“他们一走,我娘就派人去衙门打听我爹的消息,却被告知我爹正在大理寺处理公务。于是又派人去大理寺打听,可打听的人还没回来,我爹就先回来了。问他究竟发生什么事,我爹说汝南侯家被圣上问罪,罪名是结党营私!汝南侯本人现已被革职查办,就等审讯结果出来呢。”
此话一出,明姝与莫悠怡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管哪朝哪代,结党营私都是大忌,沾上它的人,不是株连九族,就是流放千里。
汝南侯要真是这个罪名,葛家势必要大祸临头!
莫悠怡咽了咽口水,心有余悸问道:“那,究竟是结谁的党,营谁的私?”
纪映雪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跟吞了苍蝇似的,看着莫悠怡欲言又止。
明姝猛地搡了莫悠怡一下,当着她的面,将杯中之酒尽数倒在桌上,就着酒水,写了“王”字。
王者,瑾王也。
莫悠怡不是傻子,立马领会到明姝的意思,想到自己方才所问,小脸登时煞白,忙闭紧了嘴,不敢再说话。
这个事一出,众人也没了再聚的心思,胡乱吃了一顿桌上的酒水和点心后,都坐上马车各自家去。
明姝一到家,就命鹊枝把挂在室内的麻姑献寿图收起来。
上元节那晚,明姝和葛家小姐互相都觉得对方投缘,私底下单独约见过几次,算是有些交情在。
等到二月十五明姝生辰,那位葛小姐还特地托人将她亲手画的麻姑献寿图赠给她做贺礼。
当时明姝还为葛小姐去昀州走亲戚,不能来参加她的生辰宴而感到惋惜,不曾想……真是天意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