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方蒙蒙亮,傅语棠便悠悠转醒,入眼是陌生的床幔,让她生出几分恍惚,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如今身在何处。
是了,她昨日便已嫁做人妇。这里是离京城数千里之远的栾城,是将军府。
谢家承蒙圣眷,世代不乏将才,戍边者更是无数,满门忠烈,以至于到谢老将军这一辈,即使是将旁支也算在内,依旧显得人丁单薄。
也难怪陛下会掺和进来。
山高路远,日后再回京,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思及此,傅语棠眼底划过了些许黯然,不过自京城出发前,她就已经全然做好了在栾城长居的心理准备。
要知道,就连深受陛下器重的谢祁,回京的次数也是寥寥无几。
傅语棠叹了口气,不再胡思乱想,直起身子,轻手轻脚的下了床。
屋内寂静无声,衣衫从床上带起的摩挲声格外清晰,傅语棠朝着软塌的方向望去,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
而谢祁是何时离开房间的,她却全然未有察觉。
抬手打开柜子,果然棉被已经叠好放了回去,甚至谢祁还细心的将软塌上的东西全部还原,完全看不出昨日夜里有睡过人的痕迹。
傅语棠轻咬下唇,他倒还真是煞费苦心。
“姑娘,可是起了?”屋内轻缓的脚步声让梅香似有所觉,便出言询问道。
“嗯,”傅语棠坐到梳妆台前,低声应道,“进来吧。”
梅香得了应允,这才推门而入,将军府的下人们也都端着洗漱的物什,跟在梅香的身后进了屋。
粗粗扫了一眼镜台上摆放的东西,梅香便已有数,转身便去墙角开了一个嫁妆箱子,取出了自家小姐的妆奁。边城苦寒,自然什么都比不得京中。
很快,各种脂粉首饰便摆满了妆台,光是口脂便足足有七八种,玉簪、发钗等头面更是无比精巧,让人移不开眼。
将军府内的下人,大多都是栾城土生土长的百姓,何曾见过这些,余光止不住的偷瞄,举手投足间更是越发的拘谨起来。
“将军呢?”大半个时辰过去,傅语棠洗漱完毕,仍是迟迟不见谢祁,到底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明面上他们还是夫妻,就算他不喜她,如今才新婚第二日,总还是要装个样子的,更何况,今日还要到谢老将军的院子去奉茶。
“将军一大早便出了院子,奴婢听李管家说,是去演武场晨练了,日日如此,约莫辰时便会回。”梅香跟在傅语棠身边多年,知道她肯定是要问的,早早便打听好了。
正说着,便听着杂乱的脚步声离这边越来越近,除了谢祁,自然也不会是旁人了。
谢祁进入屋内,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儿,视线落在桌上这一堆琳琅满目的珠翠上,又缓缓落到了傅语棠的身上。
本想说些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好一会儿谢祁才面无表情道,“可用过膳了?”
“还……还没。”傅语棠也不知为何,在面对谢祁的时候,总是没由来的有些紧张。
谢祁看出了傅语棠的局促,颇有几分无奈,这是把他当洪水猛兽了?“那行,我们先用早膳。”
闻言,候在屋内的下人们便退下去准备了,独独还剩了梅香跟在傅语棠的身侧。
傅语棠踌躇片刻,才扯了扯谢祁的袖子道,“今日还要到主院奉茶,等用完膳再过去会不会太晚了些。”
在京城,新妇是必须要早起敬茶的,这个时辰原本他们应该已经在主院了才是,即使现下过去,仍然也有些晚了。
傅语棠也是才想起这一茬,当即便拧紧了双眉,真不知道谢老将军会如何看她?
她倒也不是怕谢老将军不满意她,而是担心这事传出去之后,惹得那些夫人小姐的闲话,成为她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平白让父亲和母亲生堵罢了。
越想,傅语棠便越觉得有些不妥,复又言,“将军,我现在还不饿?不妨等回来再用。”
谢祁听她这般说,便知她在顾虑什么,不以为意,“你不饿,但我饿了。”
“……”傅语棠一时语噎。
“我们谢家没这么多规矩,我爹他也不在意这些,你不用怕。”谢祁也意识到方才那句话有些不妥,随即又补充了一句。
他所言也并非全然是在宽慰她,谢家的门楣虽然显赫,但基本都是谢家诸多儿郎的军功撑起来的,相较于其他的世家,格外的接地气。
再加上谢家人基本大多的时间都在军营里,常年的戍边生活,让他们当真是不太在意这些虚的。
然而话虽这么说,傅语棠又哪里能够真的就这样完全放下心来。但此刻她若还是继续坚持,就显得有些没分寸了。
因此,哪怕是傅语棠的心中仍然是有几分惴惴不安,依旧是只能留在房间等着用完膳。
很快,下人们便把早膳送了过来,莲子羹再配上一些包子和点心,非常简单。
为了尽量不耽误太多的时间,傅语棠吃得很快,几口就吃够了,然后开始等谢祁,见他还有一会儿,趁着这个时间,还补了一下因为吃东西而被蹭掉的口脂。
谢祁对于傅语棠的动作尽收眼底,便知她根本没有把他方才说的话给听进去。
不过他没再多提什么,三两下解决掉之后,便让人撤了下去,然后朝着房门外走去,“走吧。”
傅语棠一愣,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
又见谢祁朝着她招了招手,这才完全醒过神来,双颊染上红霞,微微低下头,紧跟在了谢祁的身后。
谢祁原本打算与她并肩同行,便放缓了步子,却不想他慢下来之后,她便也慢了下来,始终保持着与他落后几步的位置。
谢祁也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她的有意为之,便也由着她去了,余光落在她身上一瞬之后,又很快的收回来。
两人都沉默着,一个人一言不发的走在前面,而另一个也是安安静静的跟在后面,就这样一路到了主院。
许是栾城贫瘠的缘故,即使是将军府这样的重臣之所,也显得分外的朴实。嫁进来的时候,因为全程都蒙着盖头,而且很快就拜完堂,送入了新房之中等候,所以傅语棠并没有机会看到将军府的具体面貌。
现在白日里,她也才有机会仔细看看这周遭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