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鸢迈步回了屋子。
此时,简书砚已经在春芽的搀扶下坐起了身。肩膀上披着一件外袍,后背抵在床沿上。
“大小姐。”
春芽见她进来行了一礼,迅速退了出去。
房间内就只剩下他们二人。
简书砚现在清醒了许多,方才门外的对峙他也听到了一二。
他眨着水蒙蒙的眸子,朝沐鸢道了声谢:“多谢大表姐,否则砚儿怕是熬不过去这一关了。”
说着,就要起身下榻给她行礼。
沐鸢一把扣住他肩膀,又将他按了回去,她嗓音淡淡:“不必如此,我也算教过你几日书法,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你放心,此事我会如实告知祖母,让她秉公处理。”
“谢谢大表姐。”简书砚又感谢一声,他轻咳了几声,突然提起:“我的罚抄还没有完成,等这次病好之后,我就继续去寒松院。”
沐鸢闻言,看他病的神情怏怏的样子,又想到他这段时间的遭遇。
她心中难得有些迟疑:“……不必,既然你身体有恙,那就专心修养。至于罚抄的事,就算揭过。”
经此一事,想来五皇子燕微辞也在国公府住不下去。简书砚也没有必要再继续往寒松院跑。
沐鸢心中的想法简书砚并不知晓,他听到这话后,小心觑她一眼:“大表姐,是不是我之前的失约,你生气了?”眼眶禁不住跟着红了起来。
简书砚抽噎了两声,小声解释:“你也知道,我这几日是被关在了这里,我不是不想去。”
“我自然知道。”沐鸢一看到他这副模样,就有些头疼,这小公子的眼泪可真是说掉就掉。每次看到她都无法适应。
“行了。”怕他哭撅过去,沐鸢叹息一声:“你若想继续,那我也不拦你。”
只要他到时候别后悔就行。
简书砚得了满意的答复,瞬间收住了眼泪。变戏法的都没他快。
沐鸢目光在他身上停了几秒。
恰好此时,春芽端着药走了进来,“少爷,药熬好了,大夫说要趁热喝。”
简书砚看着他手中黑漆漆的药汁,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拧起眉头张口就想拒绝。余光却突然瞥到还站在一旁的沐鸢。
“……”
“少爷,大小姐还在这里呢,您还是快喝吧。”春芽压低声音又提醒了句,将手中的药碗又朝他面前送了送。
简书砚只能不甘不愿的接过,咬牙一口灌了下去。
他绝不能在沐鸢面前丢脸!
说不出的古怪味道瞬间在口腔内炸开,直冲天灵盖而去。
简书砚立马趴在床边干呕了起来,眼泪都挤了出来。
春芽也没想到他家少爷这么莽,竟然一口气全喝了下去,他赶紧转身去找蜜饯。
“咳咳咳!”
简书砚咳的正厉害,眼前突然出现一只葱白手指,手中握着一杯清茶。
沐鸢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用茶漱漱口。”
他立即抬起头,刻满泪花的双眸瞬间与她清冷淡眸对上,“多谢,大表姐。”
“天色已经很晚,我不好再继续久留。”沐鸢见他伸手接过,直起了腰肢,开口说道:“我先回去了。”
她落下一句后,转身朝门外走去。
等到春芽拿着蜜饯回来后,屋内就只剩下简书砚一人。
“少爷,大小姐是已经回去了吗?”
春芽将手中的蜜饯递给他,“这药苦的很,少爷快吃一颗去去味儿。”
“不用。”简书砚却没有伸手,他握着手中的茶杯,唇角漾起两个清浅的梨涡:“这茶水很甜,我喝这个就可以了。”
“啊?”春芽看了眼他手中的清茶,满眼疑惑:“这茶不是发涩吗?”
是他记错了?
简书砚却像是没有听到,眼睛一直盯着手中的茶水。
今夜算是过的兵荒马乱,简书砚之后一直在清梨院养病。因此并不知道,国公府内发生了不少事情。
也不知道沐鸢同老国公说了什么,沐绯在第二天晚上就被请到了寿康院,受了二十鞭的家法处置,回去的时候直接被人抬着走的。
五皇子燕微辞隔日一早也离开了国公府,脸色十分的难看。
整个二房都不得安宁,听说许正夫已经在紫竹院哭了好几日。
春芽将听来的消息全都告诉了简书砚,“少爷,你是不知道国公府现在有多热闹。听闻世女如今还在床上躺着呢,可见老国公下手有多狠。”
他忍不住捂住嘴唇轻笑了起来,那口憋在心中的恶气总算出来。
简书砚修养了十日,如今已经完全恢复。
听到春芽的话后,唇角也忍不住勾了勾,不过显然他想的更深些:“虽然大快人心,不过伯父那边怕是会有隔阂。以后我们在国公府生活需要更小心些才行。”
“可此事本就怨不得您,少爷您才是受害者。”春芽努了努嘴,“许正夫那般疼您,该心疼您才是。”
“心疼?”简书砚笑了一声,觉得他傻,“那也要看和谁比起来。此事和二表姐掺合上,他不冷待我就是好的。不然,过去这般久,你可见伯父来过一次?他这是怨上我了。”
重活一世,简书砚看的再清楚不过。
“那可如何是好?”春芽忍不住有些忧愁,随即想到什么眼眸又突然亮起,“对了,少爷还可以找大小姐。我看这国公府内也就大小姐最靠谱,而且对少爷也很好。”
沐鸢吗?
简书砚愣了瞬,随即看着他揶揄一笑:“自从那晚过后,你现在倒是不阻止我接近大表姐了。”
春芽摸了摸鼻子,嘿嘿笑了一声:“奴只是觉得,这国公府也就大小姐真心对待少爷。”
主仆二人在这边小声交谈着。
紫竹院那边,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许正夫拿着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珠,嘴里埋怨着:“母亲也是,怎下如此狠手。绯儿科考在即,她这是要将她打残废啊。我就知道,她还是怨绯儿先前的自作主张,心中一直存着气。”
“行了。”现国公沐琪不耐的说了一句:“哭哭哭,你就知道哭。你是要让母亲知道你心中的不满吗?”
她指了指床上躺着的沐绯,“若不是她办事有亏,母亲能对她行家法?都是让你给惯的,好好的国公府世女不当,偏要跑去那穷乡僻壤之地去参加什么科考。我看正好,趁此机会,科考也不必再去了。直接待在家里养伤吧。”
沐琪冷哼了一声,甩了甩衣袖。
“这是你一个母亲该说的话?绯儿都这般模样了,你一点都不疼惜她?”许正夫不满控诉,心中积怨已久:“你的心中就只有沐沅,我绯儿是死是活,你何曾关心过!”
“和沅儿有什么关系?你莫要攀扯她人。”沐琪一听这话越发不耐,心中火气越积越深,“要我说你那娘家侄子也是个祸害,若不是因为他,什么事也不会发生!说到底这事要怨你,若你当初不留下他,哪来这么多事情。”
她扔下几句,转身离开了屋子。
只留下许正夫在房间内又抽泣了起来。
“爹,你莫要哭了。”
沐绯被两人这番争吵弄的心烦意乱,见许正夫又哭了起来,她拧起眉头:“表弟那边你莫要去寻他麻烦。此事已经惊动祖母,若你继续纠缠,吃亏的是我们二房。”
“行了,您也回去休息吧。我身边有墨心伺候。”她翻了个身子直接出声说道:“我这身上的伤您也不必再担忧,只是看着吓人而已。会试在即,月中我便要出发去朔州。此事就到此为止。”
“绯儿,我——”许正夫还想说什么。
“墨心,送正夫回去。”沐绯却已经先一步发话。
许正夫见此只能起身,离开了紫竹院。
房间内很快安静了下来,沐绯脸色沉了沉,她没想到沐鸢会将此事直接闹大,竟然摆到了祖母的面前。甚至连她和燕微辞的事,也险些暴露出来。以祖母的聪慧,怕是已经看出什么。
沐绯虽有意燕微辞,但绝对不是现在。
女皇这些年对世家大族多有不满,若此时她和二皇女一脉做实关系,那她怕是只能止步于一个小小世女的位置上。
沐绯有野心,她并不满足于此。
“世女,已将正夫送回听雪院。”墨心这时正好走了进来。
沐绯抬起头来,“接下来这段时日,紫竹院不见任何外客,就说科考在即,我要认真潜读。你吩咐下去。”
“那……若是五殿下呢?”墨心小心看她一眼。
沐绯顿了顿,沉声道:“不见,你只说我被祖母罚了,不便见人。”
墨心闻言,心底虽诧异却立马点了点头。
“对了。”沐绯突然又喊住她,“简表弟那边,你送些补品还有儿郎喜欢的珍玩过去,就说是我一时冲动,向他赔罪。”
她眼睫轻垂,不知道在心底琢磨什么,缓声说道:“多送几次过去,最好让祖母那边的人知道。”
墨心听到这话后,虽不解其中深意,还是应了下来。
“是,属下遵命。”
她抱了抱拳,这才退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