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她是宫中的娘娘罢?徐音按照厂督教她的礼仪,笨拙地行礼:“见过娘娘。”
说完,她暗暗抬头瞥了女人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脸上流露出不安的神色。
女子淡笑一声,抬眸道:“你还不认得本宫罢?本宫是这宫中的贵妃。”
原来是贵妃娘娘……徐音忙说:“见过贵妃娘娘。”
贵妃身后跟着好几个宫女,轻轻笑了一声:“这佛珠是珍贵之物,传闻得了就能保平安。宫中人人都想摸一摸,提督夫人得了好东西,本宫也想瞧瞧瞧,沾沾光。”
徐音后背顿时急出了一身冷汗。她压下心神,余光四处搜寻佛珠,硬着头皮说:“佛珠是太后娘娘赏给我的,娘娘不便看。”
“哦?”贵妃蹙眉,徐音总觉得她的笑不怀好意,“提督夫人的意思是,本宫看不得了?只是久闻佛珠大名,想瞧一眼。没想到啊,这佛珠不在提督夫人手上,无缘得见。”
这番话,就是暗戳戳地挑明徐音丢了佛珠。
徐音虽傻,但也晓得急。她按捺住自己的情绪,顿了顿,努力思考一瞬:“这是太后赐给我的珍贵之物,随随便便就给贵妃娘娘看,太后娘娘会不高兴。”
声音倒是轻,说出来的话居然分量十足。
贵妃被她所说的话一噎,随即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还不知道这佛珠还在不在。若是不在……”
早知道这丫头是个傻子,怼人却有一套。
贵妃既然说出这样的话,在场的宫女便明白这佛珠,大抵是丢了。丢了太后赏的东西,饶是你是东厂提督的夫人,也免不了罪责!况且此时东厂提督正在风头上,太后与皇帝关系不错,这一来,岂不是把厂督也拉下水?
贵妃这一招,够狠。
丢在哪儿去了?贵妃为何又会知道?显而易见,这是她搞的鬼。
倏然间,身边却聚集了几个嫔妃,朝贵妃齐齐行礼:“见过贵妃娘娘。”
徐音这才明白太后所暗示的“勾心斗角”是什么意思。
后宫中多有争斗,贵妃是想斗她。
徐音欲哭无泪。她一个刚及笄的小姑娘,有什么好针对啊!
居然还来了这么多人……若是太后知道自己丢了佛珠,定会生气。自己也给厂督惹麻烦了,他回去会杀了她的!
贵妃轻叹一声,扬起声道了一句:“可惜啊,今日怕是无缘得见佛珠了。不过本宫倒想知道,佛珠究竟去了哪里,在不在提督夫人身上。”
徐音听到妃嫔们开始窃窃私语:“这佛珠,莫不是丢了?”
“方才还听说太后娘娘赐了提督夫人一串佛珠,怎么如今就不见了呢……”
“贵妃娘娘还想瞧一眼,提督夫人却怎么也拿不出来,真是蹊跷。”
徐音委屈,但更多的是心慌害怕。她咬牙说:“这是太后娘娘赐与我的东西,给不给贵妃娘娘看,我说了算。”
贵妃的神色立马难看至极,她声音不再柔美,趋向尖锐:“提督夫人迟迟拿不出佛珠,可否能证明你没有丢佛珠?若是丢了,这可是大罪!”
说罢,她又阴阳怪气道:“佛珠有保长命百岁的寓意又如何,只可惜嫁与厂督,活不过三日呐……”
徐音回想奶娘告诉她,若是不想与人争执,但又想气死人的时候,丢一句“与你何干”便是。
她正想说一句“与你何干”,却听身后倏然传来一声冷笑:“贵妃娘娘,与你何干?”
贵妃听见这句话,浑身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寒意上涌,僵硬地回头,像是看见什么厉鬼邪神一般。
在场众人,皆是脸色大变。
徐音不敢去看厂督,怕自己惹了祸,给厂督添麻烦,只绞着手,低头咬唇。
不知道怎么回事,在此时,看见魏玉自己什么委屈都涌上来了。
阳光被云层所遮住,天色霎时间阴暗下来。秋风疾速穿堂而过,黄叶翻涌起巨浪,落叶簌簌而下。魏玉一步一步走来,镶着金边的朝靴碾过残叶,一身火红的坐蟒袍衬得人矜贵无比。
他一双漆黑的眸中看不清深浅,面色沉得可怕,压人的气场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寒噤。
在众目睽睽下,他在贵妃面前站定。
二人在阴冷的天色下对峙,贵妃被冷风一吹,脸色愈加煞白。
贵妃方才欺负傻子欺负得起劲,这个时候却磕巴了:“厂、厂督……”
魏玉没理她。
他只冷嗤一声,是嘲弄的意思。
众人以为他要干什么,却听魏玉侧过头,在众目睽睽之下,朝角落里委屈的徐音温声道:“过来。”
嗓音温柔,不似平日里的寒凉,像是在诱哄。
众人大惊,面面相觑。
心狠手辣、生杀予夺的厂督,居然会有这样温柔的一面——
那些赌徐音是解闷的玩意儿、是厂督随手捡来的替代品,定活不过三日的谣言,都是假的?
啊?
徐音立在原地还没回过神,魏玉“啧”了一声,走过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反应真慢。”
娇软的小手却陡然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所抓住,魏玉紧而有力地抓着她的手,沉声道一句“走”,她的手心被抓得发疼,手指不合时宜地动了动,小声说了一句:“疼。”
魏玉听见了这句话,皱了下眉,稍稍松了手。
她乖乖被魏玉拉着,抬起了一双清亮的眸子。一阵风过,他走在自己前面,火红的衣袍上绣着蟒纹,顺着风的方向而张牙舞爪。
她不明白,厂督这是在干什么?
她知道了。厂督先前说,他们燕尔新婚,在宫中要伪装成夫妻和睦的样子,若是厂督坐视不管,不就打破了伪装吗?
原来是这样……
徐音总算是想明白了一件事情,又加上厂督帮她解了围,心中畅快了许多。
走到贵妃面前,她跟在厂督身后,像是躲在他背后,探出一个毛绒绒的头。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知道自己给厂督惹了祸,厂督回去定会找她算账,但是看见厂督,她所有的委屈都涌上心头,眼眶也泛了红。
她来到贵妃面前的那一刻,魏玉的脸色变得极为阴沉,尽是戾气。
贵妃想往后退一退。魏玉再怎么说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气场压人,让人望而生畏。
她又想了想,自己抓着佛珠的把柄,饶是魏玉再生气,也不能奈何自己。自己占理!
魏玉凤眸凌厉,冷笑一声:“贵妃娘娘专宠后宫还不够,动人敢动到咱家头上?”
这话说起来,就是明晃晃的讽刺。
在场众人都明白,最近皇帝隔三差五就往芊嫔宫里跑,已经冷落了贵妃许久,还要给“那个贱人”升位份呢。
贵妃的脸色又难看了一分,她咬了咬后槽牙,嗓音尖锐:“本宫只是想看看提督夫人的佛珠去了哪里,没想到无缘得见,提督夫人一直借口回避,莫不是丢了?”
魏玉冷嗤一声,慢条斯理地开口:“佛珠不是在娘娘的宫女这儿吗?如果咱家没记错,这个宫女是娘娘的大宫女罢。”
贵妃的瞳仁缩了缩,失声道:“你骗人!佛珠怎会在本宫的宫女这儿?潘儿,你怎么可能会有太后娘娘所赏的佛珠?!”
她急匆匆地回眸一瞧,潘儿急得像是要哭,忙说:“奴婢不知道、奴婢也不知道啊!”
陡然间有什么东西往下一掉,发出一声闷响。众人忙顺着声音往地下一看,一串佛珠掉到了地上,正是从潘儿的衣袋中掉出来的。
“你——”
贵妃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由煞白变得乌青。怎么会这样,自己居然偷鸡不成蚀把米,魏玉是怎么发现的?
事到如此,贵妃一咬牙,扇了潘儿一巴掌:“不要脸的东西,居然敢偷太后娘娘赏给提督夫人的佛珠,怕是不要命了!”
潘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呜咽道:“奴婢、奴婢对贵妃娘娘一片忠心,娘娘居然这样对待奴婢……奴婢摊牌了,是贵妃娘娘派奴婢在宫道上走的时候,撞了提督夫人一下,故而偷走了佛珠,以此来对付提督夫人。这一切都是贵妃娘娘让奴婢做的,奴婢冤枉啊!”
贵妃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叫来了那么多嫔妃。如今人证物证都在,她这次算是难逃罪责,若是陛下发起脾气来,她只能在冷宫郁郁终生。
自己母族与魏玉素来不对付,如今魏玉可算是借机踩了她母族一脚。
“你胡说些什么!”贵妃心口发堵,慌得喘不过气,颤抖着声音,“你再敢胡说,你信不信本宫杀了你!”
魏玉挑眉,并未松开徐音的手,眸中尽是嘲讽与快意:“贵妃娘娘,动了咱家的人,滋味如何?”
众人可算是清楚,贵妃这回失势,恐怕不是依附的对象,有几个已经在心里暗暗将贵妃踩入泥里。几个嫔妃心里也是说不出的畅快,她们一向看贵妃不顺眼,如今贵妃可算是得了报应。
“皇上驾到——”
随着大太监尖细的一声,贵妃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
风波过去,到了回府的时候。皇帝大怒,几个妃嫔趁机把贵妃下毒、争宠一事尽数抖出,皇帝大怒,下令把贵妃打入冷宫,牵连母族。
顺便问了几句徐音与魏玉的事情,见他并未起疑,魏玉松了一口气。
这回,贵妃荣华富贵的一生,可算是到了头。
徐音不敢去看魏玉的脸色,低头坐在马车里,一言不发。
魏玉也懒得理她,抱臂坐在马车里阖眼休憩。马车的轱辘声响得清脆,她看向外头,已经快到晚上,小贩们都收了摊,准备回家吃饭。天际的红霞绚烂无比,她痴迷地看着,只听魏玉冷不丁说了一句:“看够了?到了。”
徐音咽了口唾沫,欲言又止。
魏玉不耐地问了一句:“夫人又怎么了?”
她颤巍巍地抬眼,磕磕绊绊地试探:“厂督,你、你没有生我的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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