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郡的初冬,清晨天刚蒙蒙亮,一家还未开门的店铺门前,就已排起了长龙。所有人都目光火热地看着前头的店铺,时不时低头清点一下自己带来的银钱,随即心安地大松口气。
“表姨夫,竟然真的是你?你们也来买棉衣啊?”人群中,一道声音惊喜响起。
排在队伍里的瘦高男子,乍一听到这样耳熟的声音,立刻回过头来,见对方确实是自己熟人,脸上立刻挂上一个和煦的笑来,赶紧回道:“可不是,冬日严寒,若是不买件棉衣,太难熬了。”
闻言,在场几乎所有人都赞同地点了点头。
“世人谁不知,今年阎军棉花丰收。去年茺南、睢阳两地的百姓穿上了阎军棉花坊里的棉衣,实在把我羡慕坏了,我从不知这世间竟有此等暖和之物。这不,昨儿个听说那陶富商将棉花坊开来了雁门,我就赶紧过来排队买上一件,省得迟了就没了。”其实若不是夜间太寒,排队容易感染风寒,昨夜他怕是就已经排起队来了。
“我也是这个打算。”最先开口的年轻男子笑道,“哦对了,听闻这棉花坊还接受以物易物。说是只要你能拿出一件棉衣价格相当的东西,不拘木柴也好,野菜菌子也好,他们都愿意将棉衣换给你?这事儿表姨夫听过没?”
男子话音刚落,众人便眼睁睁看着队伍的最后头来了一位背着重重柴火的汉子。那柴火有多重呢,摞起来怕是有一人高,将汉子整个人都压得深深弯了下去。明明初冬寒冽,他的额头却不断有汗水落下,不一会儿跟前的地面就氤了一小滩。
见他这般,当即就有人让他赶紧把柴火放下歇息会儿。得了大家好意的汉子,略有些腼腆地摇了摇头,木柴都是系好的,真放下来,只会散落一地,反正也背不了多久了,真的能换来棉衣,什么辛苦都是值得的。
因为雁门郡的百姓,还从未见识过那木柴换棉衣的奇事,对这名汉子的关注便高了些。不一会儿,见对方真的用那么多的木柴从棉花坊里换回了一件灰色棉衣,一群人顿时嗡嗡嗡地聊了起来。
左右离不开阎军确实是真真正正站在他们贫苦百姓这一边,切实为他们考虑的好军队这类的话。不然换成其他那些世家贵族,才不会有人关心严冬,缺衣少食的普通老百姓会不会挨不过去。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句话不是说说而已。
阎军就与他们不一样,他们的心中真的念着百姓。
“不知我等何时才能迎来阎军?”一人情不自禁地叹道。
霎时间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忙朝他看来,见状这人才猛然想起,他如今是活在韩远山的管辖之下,说出这样的话来,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那人的脸色刷的一下全白了下来,可在场这么多人却没有一人意图举报,只因对方实在是说出了他们的心声。
听闻阎军占领的那几个城镇,只要你肯拼肯努力。不管是侍弄田地,亦或者去到各式工坊里做工,吃饱穿暖那是最基本的,赚来了银钱可以娶妻生子不说,甚至可以送自己的孩子去到阎军创办的新式学校里,读书写字,男女不限,毕竟那些工坊招工同样不限男女,真的识了字,即便是女孩,也一样能往上晋升。
虽说阎军此举引来世间绝大多数人的不解,但念及如斯乱世,青壮基本都上了战场。阎军选择培养女子,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待到天下太平,那些个抛头露面的女子,怕不是就要重回闺阁。
他们又哪里知道,从让女子出门工作的那一刹,洛央就从没想过将她们再关回进闺阁。不仅如此,她还预备以此潜移默化,让女子也能科举出仕,入朝为官。
大家都是人,谁又比谁高贵?
与此同时,棉花坊对面的茶楼上,一身常服的韩远山望着下方百姓们买到棉衣后,喜气洋洋的脸庞,脑中忆起的却是他先前在睢阳郡看到的那些基础设施,睢阳百姓的平和安乐,当然还有近来阎军的势不可挡。
“将军,该做决定了。”在他身旁,一名青衫男子温言劝道。
听了他的话,韩远山深深地呼了口气,是啊,该做决定了,再拖延下去,只会错失良机。只是,唉,他原先以为最后能与他一争天下的人,会是孙元汾与陈效关,再不济也有个张枞。谁曾想张枞刚碰到阎军就没了,孙元汾直接被天雷吓破了胆,陈效关因为一身反骨不信邪,很快也步了两位前辈的后尘。
现下只余下一个他,哦不,汜水郡里还有个杨赞。
天晓得那一位,最终到底会选择忠于他的朝廷,还是归顺阎起。
韩远山没有天眼,看不到未来事。但他却清楚,眼下他若是继续负隅顽抗,阎起绝对绕不了他,最紧要的是,他远不如阎军得民心。
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阎军将这六个字实在展现得淋漓尽致。
记得几年前的阎军可没有这般深谋远虑,可自打那奇珍异宝阁与报纸出现后,他们像是突然开了窍,一步步走到如今这个位置。
说老实话,韩远山真的很想见识见识阎起背后那位谋士,可以说,他几乎是一手将阎军推到现在。
“阿嚏!”
远在淮安郡的洛央一个没憋住就打了个小喷嚏。
见状,阎起立刻上前,拉住了她的手指,满脸关切,“着凉了?”
闻言,洛央抬头看了他一眼,刚要说些什么,忽然起了坏心,故作神情恹恹,“不然呢?都怪某人非要拉着我在温泉旁胡闹,他自己个儿倒是底子扎实,怎么折腾都没事,可怜我身子骨柔弱,一闹可不就得生病了嘛。”
“昨日明明是娘子你……”阎起神情不解。
“你还说,什么明明是我?分明就是夫君你看我清水出芙蓉,美丽不可方物,一个把持不住才……如今你竟是要推到我的身上,我这心儿,实是被你伤透了。”洛央轻咬朱唇,泫然欲泣。
阎起:“……”
“哈哈哈哈哈。”瞧见阎起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一个没忍住,演不下去的洛央直接笑倒在了身后的榻上。
“你又骗我?”阎起语气无奈道。
“谁叫你一哄一个准儿,每次都能被骗到。”洛央指着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
孰料下瞬她的手指立刻被阎起攥住,男人张口欲咬,但到底没忍心,只用齿尖轻磨了下,“下次不许再拿自己身子开玩笑。”
“好!”洛央答应得爽脆。
但阎起又怎能不知她向来都是嘴上答应得好好的,下回依旧我行我素。可他又能怎么办?自己选的娘子,只能依着顺着。
便是这时,洛央忽的凑到他的耳畔,呵气如兰,“夫君,温泉旁我们已经试过了,不若下次再换个地儿如何?”
阎起立刻搂住她的腰,刚要开口说些什么,樊梁等人突然出现在门外,说是有要事禀报。
阎起立刻深吸一口气,待到一些蠢蠢欲动被他强压了下去,他才轻捏了下洛央,令樊梁等人进来。
洛央立刻反捏回去,捏在樊梁等人看不见的地方,阎起眸色越来越深。
而就在这时,两人从樊梁他们口中得知了个天大的好消息,韩远山降了。
洛央立刻与阎起对视了一眼,两人眼底同时迸出无限的惊喜来。如果可以和平归顺,谁又想打仗呢,打仗死的士兵,哪个家中不是有父母,甚至妻儿。那些兵全都是主动加入阎军的,如果可以,他们真的很想将那些士兵完好无损地还给他们的家人。
所以,投降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了。
韩远山一降,阎起的皇帝位置几乎已经板上钉钉。
谁又能想到,不过就是个放牛出身的泥腿子,有朝一日,竟真的翻身一跃成了这天下共主。
见有利可图,那些世家贵族全都跟嗅到了味道的苍蝇似的,一拥而至,纷纷给阎起送起了女人。只因世人皆知阎起如今的夫人出身低微,几乎给不了他多少帮助。只要他们这些世家的女儿现在进了阎起的后院,将来等对方做了皇帝,基本都可以捞个妃子干干。洛氏女膝下无子,待她们生下阎起的第一个儿子,母凭子贵,皇后也不是没机会的。
洛央竟然从这些人里,看到了原剧情里楚毅的那位贤良淑德却命短的皇后。这姑娘,哦不,应该说这姑娘背后的世家还真是目标明确啊,不管皇帝是谁,她只想做皇后。
有意思,她喜欢。
只是还不待她去认识认识这位秦氏女,阎起都没给这些人蹦跶到洛央面前的机会就将他们全都打发了,理由是他阎起做放牛郎也好,做皇帝也好,都只有一个妻子,她姓洛名央,出身清河洛氏,此生此世绝无二心。至于两个人有没有孩子都好,与旁人无关。
此话一出,世人哗然。
他们实在想不明白,这位阎将军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要粉黛三千,一生一世只守着一个女子,那洛氏女到底给他灌了什么**汤,让他如此神魂颠倒。
怕不会又是个祸水吧?
别说是世人惊了,就连洛使君夫妇都是满心的讶异,他们从未想到那阎起竟能为央儿做到如此地步。但同时他们也有些忧心忡忡,实在是世人之口悠悠,阎起能扛得了一时,抗不了一世。若是央儿真的因为阎起的誓言,而将一颗心全系在他的身上,将来被他背叛之时,只会愈发伤心难过。
为此,夫妻二人还特地私下里去见了洛央。
当天晚上,阎起就在床榻之上询问起白日岳丈前来所为何事。
洛央冲他眨了下眼,“你猜?”
阎起不用猜都知道应该是为了近日闹得沸沸扬扬的他的后院之事。想起那事他就烦,他就不明白了,天下他都快打下来了,只想与洛央一个人一起白头到老,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跳出来指手画脚。
“我不会纳妾的,永远都不会。”阎起抱着洛央起誓。
“嗯。”洛央点头,“不过会也没关系……”
阎起瞪她。
洛央笑,“不是你说的嘛,我是仙子落凡尘,你要是对不起我,我就直接飞升上天,让你再也找不到。”
她当然是胡说八道的,她哪里会飞,真到了那时候她只不过会噶了阎起罢了。反正学医的人,想要悄无声息弄死一个人实在太简单了。那种伤心欲绝,远走他乡让男人再也找不到自己的古早虐文女主剧本更适合洛嫣,而不是她。
因为阎起不收女人,洛央的祸水名头也越来越响亮,在那些世家的刻意渲染下,仿佛阎起只守着她一个人,就要为全天下所不容似的。
这些人实在是太能叽歪了,就在洛央心生不耐,想要出手之际,又一个祸水横空出世,甚至直接压过了洛央的名头。
巧合的是,这位大越皇帝千娇百宠的贵妃娘娘,她竟然也姓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