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乱世基建为王(五)

阎起很快便被阎安拉了过来,他来就算了,身后怎么还跟着几条“小尾巴”?

望着立于阎起身侧,包括樊梁与那位闻秀才在内的四名属下,洛央轻挑了下眉,抬眸看向阎起,“这几人是你的心腹?可靠否?”

洛央的询问使得阎起面上闪过一丝诧异,樊梁等人也不甚明白他们娇里娇气的将军夫人又在卖什么关子,眉头皱得更紧了。

仔细思量完洛央的话后,阎起认真点头道:“他们四人自幼与我一块长大,情同手足。上了战场,甚至可以放心将后背交托。”

闻言,樊梁等人俱都目光灼灼地朝阎起看来。随后除了闻秀才,其他三人全都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这便行了。”洛央了解地点了点头,便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取出她刚刚收集到的小半碗细盐,摆至他们眼前。

“这是啥?”樊梁率先好奇发问。

“难道是我睡得太死,没注意到昨晚上竟然下雪了?”

“此话从何说起,昨夜满天都是星星,何曾下过雪?”

“可这玩意儿白灿灿的,不是雪还能是啥?”张伦、陈贵二人异口同声道。

洛央的视线自始至终都在阎起的身上,见他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碗里的细盐,笑着说道:“将军,尝尝?”

让他尝……

阎起猛地抬头看向眼前的洛央,脑中想起的却是前不久,洛央关于粗盐与细盐的询问。想到某种可能,阎起望向洛央的眼神十分难以置信,心跳于片刻之间,响如擂鼓。

阎起上前一步。

“万万不可,将军……”一旁的樊梁急忙开口制止,在场的几人,唯有他一个,真正见识过这位娇贵的洛氏女,说捅人就捅人的狠劲,根本不是她外表看上去这样弱不禁风。

虽说她如今已嫁于将军为妻,不可能谋杀亲夫,可万一呢?

樊梁一点也不敢冒这个险。

谁曾想樊梁还未将自己的担忧诉之于口,阎起便已经抬手制止了他,大步来到洛央面前,看着她含笑的眼,伸出右手,从瓷碗里捻了点白粒子,送入口中。

感受到那股瞬间融化在舌尖的浓郁咸味,阎起瞳孔骤缩,转头不可置信地与洛央对视到了一起,“这是……盐?”

此话一出,樊梁等人全都讶异地朝他看来。

洛央嘴角上扬的弧度却更高了,“猜对了,夫君真聪明。”

“盐?!!”

樊梁等人眼神不解地望向碗里雪白雪白的玩意儿,唬人的吧。他们以前在村里吃的是土盐,嗯,就是那种灰不拉几的泥巴,但好歹是咸的。后来占了盐矿,吃的是粗盐,里头黑色渣滓很多,放到肉羹里,咬起来咯吱咯吱作响,没一口好牙,还真吃不了这一口饭。夫人拿出来的这种盐,他们见都没见过。

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下一瞬便争先恐后地挤了上来,想要尝一尝这白盐是什么滋味儿。

结果细盐一进嘴,其中块头最大的樊梁眼泪刷的一下就飙了出来,真的是没有苦味、入口即化的细盐。有生之年,他竟然也尝到了价比黄金的细盐,他……他太出息了!

其他三人虽没有樊梁那么的情绪外露,眼中的激动之色也一点不少。

“这半碗盐怕是得用金子换吧?夫人就是出手大方!”陈贵冲着洛央亏竖起了大拇指,一副感恩洛央带他们长见识的模样。

听了他的话,洛央还未开口,阎起却目光灼灼地朝她看来,“之前替你拿了蜀锦、素绫后,我曾让闻廉看过你的嫁妆册子,上头并没有陪嫁细盐。”

闻言,樊梁等三人全都不明所以地朝洛央看来,没有陪嫁,那这些盐是从哪里来的?

“谁会拿盐做陪嫁啊?”洛央好笑地说道,“这些盐是我拿后厨的粗盐提取出来的。换句话说,以后只要有盐矿,这样的细盐要多少有多少。”

听到这里,樊梁等人全都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呼吸粗重,脑中甚至有些晕眩。什,什么意思?他们伟大的夫人竟然能将整个盐矿都变成这种雪花一样白的细盐?就是做梦他们也从没做过这么美的美梦啊!

几人再朝洛央看去,这哪里是娇弱娇气的洛氏女,她分明就是座会动的金娃娃。

“为什么?”阎起眼神复杂难辨地朝洛央看来。

“什么为什么?”洛央笑着看他,“你是我的夫君啊,我当然要一心一意为你打算了,还要什么为什么?”

洛央懂他问的是什么,阎起是问她为什么这样好的制盐之法,不告知洛氏,却愿意告诉他,他很清楚两人的情分根本就没到那个份上。

洛央难道没想过以清河洛氏为据点,挣钱发展,招兵买马吗?她想过,可最后还是被她否决了。无他,洛氏太弱了,一个小小的楚毅都能算计得他们家破人亡。再来一个“点石成金”的制盐之法,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其他势力定不会放过洛氏。别到时候什么都还没发展起来,先把一家子老老小小搭进去就头疼了。

其次,原主自幼胆小怯弱,她看过的书,见过的人,洛使君与薛氏全都一清二楚,真要发展便只能在他二人面前性情大变。父母对子女的了解永远是最清楚的,她能糊弄得了一时,糊弄不了一世。

到时一个女儿恋爱脑,另一个女儿却变成了其他的陌生人,叫夫妻俩又怎能承受得了这种打击?

若是知道原主是心甘情愿让洛央来帮她实现心愿的,恐怕夫妻二人的心里会更难过。

因而,洛央只能挑选一位合作对象。当下,阎起就是她最好的选择。

洛央笑意盈盈地朝阎起看来,男人被她看得心尖轻颤,拳头一瞬间捏紧。

听明白夫人是想要将这制盐之法交予他们,让他们拿细盐去换黄金,樊梁等四人激动得眼睛一瞬间充血,如果不是怕被人得知此等机密,他们多想出去高声大喊一通,用以发泄内心的畅快。

那什么清河第一美人,逃婚逃得好,逃得妙啊,不然他们哪能得到这样一位才貌双全,蕙质兰心,平易近人……的将军夫人。还是将军眼光好,下手快准狠,早早就与这洛氏女拜了天地,入了洞房,否则……

想到洛央带着此等制盐之法,永远地离开了他们阎军,樊梁四人顿时感觉自己心痛地都快要无法喘息了。

瞧见这几个莽夫眉眼之间的小官司,洛央忽然作出恍然大悟状,“对了,先前是谁说,军中要是有人能把粗盐变成细盐,就每天干什么来着?我记性不好,都有些记不清了……”

听闻此言,樊梁等人立刻回想起他们几日前放下的大话来。

原以为会从这几人的脸上看见窘迫尴尬之情的洛央,下一瞬便愕然发现这几人互看了两眼后,齐刷刷地朝她跪了下来,头磕得不要太实在。

最关键的是他们竟没有一个露出窘迫、愤恨的神情,在樊梁他们看来,能把粗盐变细盐,就能换来许多的金子。以后他们,还有手底下的兵,就不用再忍饥挨饿,说不定还能顿顿吃肉长力气,有了力气才有了在战场上保命的本钱。

这样百利而无一害的大好事,别说是十个响头了,就是一百个,一千个他们也心甘情愿。

谁知仅磕了两个,将军夫人就叫停了,笑着解释她只是与他们开个玩笑,让他们先前总说她是娇气的世家贵女。

洛央说得诚恳,樊梁他们也都能看得出来,一时间对她的好感更甚了。若说先前还把她当做出身高贵的世家女,如今却已经真心实意接纳她成为他们的将军夫人,一个个还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跟她道起歉来。

不比洛央的顺遂,洛嫣的遭遇就要坎坷多了。

她如何也没想到,自己的情郎只是出门给她买点吃食,竟一去不回了。在两人下榻的客栈里守了多日,洛嫣也没能等到楚毅。担心对方糟了不测的洛嫣,无奈只能出门寻夫。是的,她从不怀疑楚毅会故意将她丢下,而是担心起他的安危来。

为了找寻楚毅,洛嫣遭了许多许多的罪,像什么包袱被抢,因为出众的相貌引来好色之徒垂涎,肚中饥饿甚至食过草根等等。

即便磨难重重,她也继续坚定向前,从未想过回头。

这份毅力也亏得洛央不知道,不然肯定会笑着夸她一句,傻比。

有这样的毅力什么事干不成,拿来一门心思找男人,她不被虐,天理难容。

但洛央并不知道,此时的她正跟随着阎起的大军向他们的据点淮安郡行来。

路过淮安郡城外,他们还遇到了一帮正在割稻子的百姓。因着大越灾祸不断,即便是成熟的稻谷,也不像后世那般,沉甸甸地压弯了枝头,基本都很干瘪。

即便如此,百姓们也珍视得不得了,毕竟这么些东西,可是他们来年一年的口粮啊!更重要的是,阎军宽和,占据了淮安郡,也不挨家挨户搜刮民脂民膏。为了能让这样的军队在淮安郡长长久久地待下去,他们也得主动上供,让将士们吃得饱饱的,才能更好保卫他们的淮安郡。

这帮正弯着腰辛勤劳作的农人,不知听谁喊了一声“将军回来了”,齐齐直起身来。

紧接着,洛央便看了一场,百姓送瓜果蔬菜予阎军,阎军各种推辞的军民一家亲的合家欢大戏。

托着下巴,洛央望着不远处被塞了满怀瓜果的阎起,嘴角微微扬起。

许是见天色不对劲,拉锯戏没上演多久,那些个农人便急着要回去割稻了,再迟一些,天上便有可能落雨。地里收成本就不行,再叫雨淋,怕是仅剩的一点粮食也要淋完了。

抬头看着灰暗的天空,很快阎起命令队伍原地修整,然后一帮士兵便在自家将军的带领下脱去了身上的盔甲,分散到那些稻田之中,开始帮百姓们割起稻子来。

洛央是真没想到,这其中竟是阎起的稻子割得最快最好,看着就是干庄稼的一把好手。就连五岁的阎安也提着个篮子跟在一群小孩身后,捡着地里散落的稻穗、稻谷,忙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洛央趴在车窗前,认真看向这些可爱的人们,眼中满是柔色。

说实在的,阎起这个起义将军干得确实不错。可偏偏他的名声除了在他占下的几座城池,其余的地方,全都差到了极点。所有人都将他视为洪水猛兽。一旦听见是阎军来攻城,守城的将领包括城中的百姓基本都会誓死顽抗。即使抵抗不了,也要将城中的粮草全都烧个一干二净,绝不给阎起留下一分一毫。

相比之下,剧情中的楚毅就将自己的仁义人设经营得很好,打到后期,多的是主动开城门迎他进城的百姓们。

明明是个伪君子,可经过那些文人的笔杆子,他就成了最适合一统天下的仁君。

实际上呢,那些捏着笔杆子文人,哪个不是出自世家大族,亦或者受过世家的恩惠。对他们有利的,譬如楚毅,他们便能各种褒扬。对于出身贫家的阎起,就各种看不上,部分激进的还会出言诋毁,比如阎起吃人这样荒谬的传闻。

谁让阎起颁布了各种严令,如欺辱妇女者杀,贪赃枉法者杀,世家之人犯法与庶民同罪,甚至还将本属于世家的田地还给了百姓……

这样的阎起,在那些文人看来,简直毫无仁义之心,各种酷刑严令,活脱脱一个个暴君之相,如何能不对他口诛笔伐。

阎起如此糟糕的名声,洛央觉得她得想个法子,替他扭转一下。不然就算之后得了天下,恐怕也坐不安稳。最关键是不用再打那么多冤枉战,战争永远是百姓们最受罪,战后的恢复更需要大笔的银钱投入。

思索间,洛央纤细的手指不断在车窗上轻敲着。

谁曾想就在这时,阎起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抬手,一只双脚乱蹬的肥兔子便进入了洛央的视线,她眼睛霎时一亮。

见她面露惊喜之色,阎起也有些小开心,他先前就猜到,似洛央这样的世家贵女,定会喜欢兔子这样乖软的小兽。

“这个送你。”阎起将兔子往前一送。

洛央立刻抬起清凌凌的一双眼,满脸欢喜,“谢谢夫君,夫君你真好……”

这两句话听得阎起脸颊泛红,不过还好有胡子遮掩,叫人看不清晰。

“但是……”洛央又开口了,“你别把它拿得这么近,有点熏人。一会做好了,命人给我端上一碗就好。”

阎起:“……”

“还有,多放点茱萸,我嗜辣。”洛央满脸真诚。

阎起:“……”

也,也行吧。

当天晚上洛央就吃到了香喷喷的兔肉羹与烤兔肉,嗯,美味至极。

只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此时的阎起等人终于赶在变天之前,替农人们收回了地里的所有庄稼。

大军是在百姓们的欢呼声中,来到了淮安郡的城门之下。因为觉得新鲜,洛央撩起的车帘就没放下过。

她看见了丰收的农人们脸上喜悦的笑,看见路边野花盛放的模样,看见淮安郡守军们的欢喜鼓舞,还看见了城墙上张贴的各色告示,有朝廷的诏令,也有各种贼人的通缉令……

看着看着,洛央忽然福至心灵,她怎么连这个也没想到啊。想要替阎起、阎军扭转如今糟糕的名声,有比报纸更便捷的方式吗?

那些文人们就是手握笔杆子,才想骂谁骂谁,想夸谁夸谁。但如果洛央将话语权掌握在自己手中呢?一旦整个大越的人都习惯了报纸的存在,习惯了从上头得知天下事,到时候想要扭转阎起的烂糟名声,也不过是几篇报道的事情罢了。

洛央越想越兴奋,可很快她又陷入了新的烦恼。首先报纸这种玩意儿,需要的财力、人力就不少,凭借着阎军现在的规模,想要发展壮大太难了。其次就是笔者,洛央自己倒能写,可让她写点软文写点小说还行,古代的诗词骈文什么的,她也不太懂。偏偏阎起手底下一溜的文盲,别说其他,就连阎起自己,识得的字十根手指都能数得清。唯一一个会识文断字的闻廉,也不过是他们村里一个童生的儿子,学识实在有限。

要是能从哪里拐点有名气的文人大贤过来就好了。

洛央这么想着。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见马车外头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洛央探头往外瞧去。

只见,阎起的面前站着个肤色白皙,满身富态的蓝衣男子,正笑得见牙不见眼。

一瞧见洛央的样貌,他便立刻瞪大了眼,语气夸张,“将军,该不会那就是你娶回来的清河第一美人吧?果真是沉鱼落雁之貌,闭月羞花之姿,将军好大的福气!”

男子拍了下阎起的手臂,笑着冲洛央点了点头。

洛央下了马车后,也与他见了一礼。

这时,阎起的声音响起,“不,她不是那个清河第一美人,她是我的娘子,洛央。”

闻言,蓝衣男子诧异地看了阎起一眼,随后又笑了起来,“夫人此等花容月貌,竟不是清河第一美人,那清河郡定然遍地都是盲人。”

明明是拍马屁的话,却叫眼前之人说得无比真诚。

只一眼,洛央便知,这是个人才。

她掩唇笑了笑,便随着阎起等人入了淮安城。

一进了那淮安县衙,蓝衣男子,也就是陶通,眼底立刻掠过一丝焦色,摆明了有话要对阎起说,只不过碍于洛央还在,有些话他不方便说出口。

似是看懂了他眼中暗示的阎起安排洛央在软垫上坐好,转头说道:“此处没有外人,有话便说。”

“就是,夫人又不是外人咯,陶老二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樊梁不耐烦地说道。

一旁的闻廉、张伦、陈贵也赞同地点点头。

陶通傻了,不是,这洛氏女才与你们相处几日啊?对方什么品性真的摸清了吗?怎的就不是外人了?

哦,她不是外人,谁是外人,我吗?

陶通气闷,心里想着既然是将军让他开口的,那他就说了,这么重要的机密被洛氏女听到了他也不管了。

陶通冲着阎起拱了拱手,“将军,你先前来信,说已有了粗盐提炼细盐之法,此言可否属实?耗费几何?若耗费便宜,那我们这回真是要发了!”

一说到钱的事,出身商贾之家的陶通,眼睛歘的一下就亮了。

闻言,在场其他几人齐刷刷地朝洛央看去。

洛央思索了下,“炭火会耗费的多些,其他倒还好,本钱应该不会高到哪里去。”

陶通见阎起没回答他的话,倒是这位洛氏女,说起来头头是道的样子,好像那个提炼之法是她想出来的一样……

才刚想到这里,陶通的心中顿时生出了一个难以置信的想法。

难道是……

也,也对。将军还有他带走的这几个憨包都是什么德行,再没有人比陶通还清楚的了。这些人你让他们上战场打战那都是数一数二的猛将,可要让他们动脑子,还是动脑子将粗盐提炼成价比黄金的细盐,那不是要他们的命吗?

如今队伍中唯一的变数,就是这位洛氏女了。

再联想樊梁等人“谄媚”的态度,陶通瞬间想通了关节,冲着洛央立刻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各种好话不要钱地从他的口中冒了出来。

待亲口尝了提炼出来的细盐,陶通喜得直接拍红了手掌,表示这样的细盐,要是不能大卖,他提头来见。

这时,洛央已经完全弄明白,这人就是剧情中那位富甲天下的陶富商了。听说此人以前是阎起放牛的地主家的二公子,出身富贵,却扭头和阎起一起造了反,具备极高的行商天赋,一张巧嘴,甚至能将木梳卖给秃子,将铜镜卖给瞎子。

同时他也是阎起争天下失败后,唯一一个全身而退的人,据说是坐船逃去了崖州、安南那一片。

这样的人才,洛央觉得,她完全可以和他展开各种合作。两人说不定还能开个奇珍异宝阁,卖什么?卖大越所没有的香水、肥皂、银镜等等稀罕东西,就不信那些世家大族们不心动。只要将奇珍异宝阁开遍整个大越,届时报纸的发行就完全不是问题,实在一举多得。

洛央越想,看向这位陶通的眼神就越灼热,搞得陶通都有些心惊胆战的,不是吧?他相貌就俊俏成这样了?竟然让将军夫人看得这般目不转睛?

唉,有时候,长得俊也是一种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