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院子被卖后,服装厂里,赵晴能很明显地感觉到洛央在冷落她。先前交给她的那些工作,开春之后全都交给了李高不说,在设计部她也成了一个透明人。洛央毫不掩饰她的忽视,搞得佟艳都一脸讶异地挤了过来,“晴晴,怎么回事?洛主任之前不是很器重你的吗?春节期间四套主打,就有一套是你设计的,我们这些人没一个能入她的眼。现在怎么瞧着,她更偏向李高了?”
对于佟艳的疑惑,赵晴也只能朝她勉强笑了下,并未多言。
赵晴心里清楚,洛央的冷待绝对离不开春节里的那场闹剧,她一方面觉得洛央的气愤是有缘由的,爸妈做的太过分了,不怪洛央迁怒到她的身上。可另一方面仍然觉得委屈,明明之前洛央一直公私分明的很,现在却……
赵晴的内心纠结,洛央没工夫理会,也不想理会。
她这个继姐可能确实秉性纯良,但一而再、再而三做出最利于自己的选择,漫不经心说出一些利己的话。洛央就明白,赵晴这个人虽然有才华,可丁红梅对她的影响早已深入骨髓,两人从始至终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不过也没关系,当初她找赵晴进厂工作,诚然,洛央有惜才想要给赵晴一个机会的意思,却也有将她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打算。
算是两手准备吧,如果赵晴真的品行优良,那么她们自然能够合作愉快,共同进步。如果不是,她也算是断了她另一条路,否则依照原剧情的发展,对方现在恐怕早就开起了裁缝店,干上了私人订制。
工作上不顺心,生活与感情,赵晴也一样不顺利。
因为赵家一家四口都住进了郑家的关系,赵晴原先需要考虑一下的婚事,也成了板上钉钉。
她原以为的结婚是挑个良辰吉时,穿上自己最漂亮的衣服,去照相馆拍一套照片,再和喜欢的人一起把证领了。
可事实却是她上了半天班灰头土脸地跟郑诚去领了一张结婚证,晚上回去还要洗锅洗碗,各种收拾。最要命的是,她婆婆一言不合就和她妈闹了起来,全都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她和郑诚夹在其中,简直心力交瘁,尤其是她。
郑诚也远没有她之前代替洛央嫁到郑家来时体贴,有一天晚上累得直不起腰回到房里时,赵晴看见的便是床上呼呼大睡的郑诚,怔怔地靠在床板上,赵晴忽然就觉得自己的未来,就跟外头的夜色似的,根本看不见一丝光亮。
赵晴彷徨,住惯了洛家宽敞小院的赵善荣、丁红梅也十分不适应这种寄人篱下的生活。尤其是丁红梅,以前她在家里可是说一不二的主,日子过得轻松又自在,哪像现在,憋屈难堪,连门都不敢出,日子过得跟坐牢也没什么分别。
为此,丁红梅晚上就跟赵善荣商议了起来。首先南坝村怕是回不去了,因为一个小作坊,全村的人都站在洛央那一头,就算回去了,恐怕也只能住牛棚。他们两个无所谓,赵强强细皮嫩肉的,怎么吃得了那种苦?
郑家也不能住了,今天郑母在餐桌上各种阴阳怪气的,.52GGd.他们受点委屈没什么,她怕赵晴夹在中间受气。
再加上赵强强也到了上小学的年纪了,听说市里的小学教得更好……
“你的意思是,我们一家子搬去城里?”赵善荣讶异了,“城里房子那么贵,我们哪来的钱……”
“只租不买,应该花不了什么钱。”丁红梅早就已经把这笔账算清楚了。
“可就是租我们也没钱啊。”是的,没钱。
说到这里,赵善荣心里也有些奇怪,明明他干了那么多年的裁缝,怎么赵家一分钱都没攒下来,那么多钱总不能都叫家里花了吧。
见赵善荣面上掠过一丝疑惑,丁红梅眼神微闪,赵家没钱她却是有钱的。因为是半路夫妻的关系,丁红梅早就给自己留了条后路,平时赵善荣给她的钱,她都会截留一部分带回她娘家,让她妈给她看管着。这么些年下来,倒是攒了一笔不小的钱。
可这钱怎么拿出来却是个问题。
对着赵善荣,丁红梅的意思是先找赵晴借,以后再还给她。
孰料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借钱,赵强强就和郑家老大家的儿子因为一个鸡蛋打了起来,赵强强一不小心就抓破了那郑老大儿子的脸。
因为这件事,两家人顿时闹作了一团。
后来意外听到丁红梅两口子找赵晴借礼金钱租房子的事,两家人又闹了起来,甚至连村里的干部们都惊动了。
下河村的村干部自然站在自家人这边,丁红梅、赵善荣狠狠吃了个瘪。
为此,丁红梅心里一个发狠,就要去娘家把自己攒的那笔钱拿出来。可等她随着丁母来到藏钱的地方时,盒子里竟只剩下了五张大团结。
见状,丁红梅瞬间瘫软在地,闹着要报警之后,她才知道老太太因为藏钱的动作太过频繁,早就引起了丁红梅的弟弟妹妹们的注意。
自从发现了钱之后,丁家人就时不时来老太太这里摸一张出去花花。一年下来,丁家其他人倒是过得潇洒了,丁红梅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钱却只剩了这么一点。
听到这里,丁红梅顿觉一道晴天霹雳,直接劈到了她的天灵盖上。偏偏她还不敢将这事闹得太大,不然要是闹到赵善荣的耳中,恐怕就连她也讨不了什么好。
硬逼着家里其他人给她写下了欠条,丁红梅便带着仅剩的五十块,又回到了郑家。
听说丈母娘愿意借给他们五十块周转,赵善荣自是喜不自胜,丁红梅却是心里有苦说不出。
郑家的闹腾,洛央即使没亲眼所见,也从赵晴越来越憔悴的脸色当中,窥见了一二。
也不知道再继续这么闹下去,郑、赵两家能不能养出一个“蛊中之王”出来!
洛央饶有兴趣地这么想着。
便是这时,李高敲响了她办公室的门,告诉她王副厂长有事找她。
又来?
洛央轻挑眉尖。
自从去年洛央借着春晚和张月华的东风,令得整个常明服装厂的效益,在一个月的时间内,连续翻了好几番后,如今厂子也算是蒸蒸日上了。
可这位王副厂长却还是不满足,时不时就要找洛央过去给她洗脑,让她再想点办法,宣传宣传,厂子要是好了,自然不会亏待了洛央。
对于王副厂长的催促,洛央一方面觉得以厂子现在的水准,也就只能吃下这么多单子,再多的话恐怕就有些超负荷了。
另一方面,王副厂长过分殷切的态度也让洛央心里打了个问号,再联想起这段时间的国家大政策,洛央的心里也有了个设想。
正是这个设想,让洛央每每面对王副厂长的催促时,都只会笑着应付过去。
而今天,对方催促得愈发急迫了,由此可见某人的计划可能要开始实施了。
出了王副厂长的办公室,洛央翘起的嘴角微微收敛,转身就去了一旁的仓库。
果不其然,洛央在那里遇到了整个服装厂最尽职尽责的李晓曼,对方正踩在凳子上登记着新入库的布料种类,白色的绒毛几乎沾满了她漂亮的驼色大衣,可李晓曼却一无所觉。
直到李晓曼小心翼翼地从凳子上跳了下来,眼角余光才瞥见了站在一旁的洛央,女生的眼里顿时迸现出惊喜的光来。
洛央上前,从她手中接过了登记表,随手翻了翻,“晓曼姐你这登记得也太详细了,我要是厂长,当场就要给你把工资加到一百块一个月。”
“哈哈哈。”李晓曼立刻笑了起来,“现在就连我爸的工资一个月也才九十,我哪敢拿一百啊!”
洛央弯唇看向她,“如果有人愿意给呢?”
听到这里,李晓曼笑意微收,皱起了眉头,“洛央,是有别的厂子给你开了一百块的工资吗?你可千万别心动啊,我让我爸立刻给你加工资。常明有今天全靠你,工资的事情我们完全可以商量,不会有人反对的。”
洛央笑了笑,伸手摸了下身侧的咔叽布料子,入手软绵,“晓曼姐你还记得你当初邀请我来常明时说的话吗?你说如今改革开放了,国家对我们这些国营厂子实行的制度改革便是抓大放小,一旦厂子亏损严重,便极有可能面临破产或拍卖……”
“对,这话我确实说过。可是现在我们厂子已经不再亏损了,效益还非常好,改制怎么也改不到我们头上来啊,我们一定可以将常明长长久久做下去的。”李晓曼信心满满。
听闻此言,洛央却只是对她微微一笑,“改不改得到我们头上,从来不是我们决定的。”
她现在已经十分确定王副厂长上头有人,等到改制之风吹遍国内,除了会引起大量“铁饭碗”职工下岗以外,绝大多数国营厂子都会转变为自负盈亏的私营厂子。现在很明显,王副厂长对常明服装厂势在必得,说不定找找人就能以极为低廉的价格拿下常明的股份大头。
到时候,李厂长、李晓曼等人就是他“欲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父女二人的下岗是肯定的了,但现在她还不方便和李晓曼把话说得太透。
不过真到了那一天,她也该离开这儿了。当然了,最好能将父女俩一起打包带走。
“小洛真这么说的?”李家,李厂长皱眉看向自己的女儿。
李晓曼用力点了下头。
李厂长面露思索之色,许久才忽然开口,“小洛跟你说的话,你先别跟其他人说,爸爸后面也会特别注意的。”
如果……真的发生最糟糕的事情,其他不说,为服装厂奉献了一辈子的老职工们,他拼死也要替他们争取到最好的福利。
听小洛的言下之意,她像是动了创业的心思,那么到时候这些被王崇山排挤的职工们她是不是可以……
李厂长心中一动,转头看了眼窗外碧蓝的天。
随着春末的温度已经越来越高了,聂忍小吃店里的麻辣烫卖得自然没有天气冷的时候好,再加上常明市的人尝过鲜之后,已经对麻辣烫不再像之前那样一窝蜂了。除了一些忠实客户之外,聂忍小吃店的火爆景象也稍稍降了点温度。
于是在洛央的建议下,从四月底开始,聂忍便租下了隔壁的店铺,又开了一间“聂师傅烧烤”。
鲜香麻辣的羊肉串、牛肉串,蒜香扑鼻的烤茄子、烤生蚝,酥脆香甜的烤馒头片,以及各种洒满辣椒粉、孜然粉的烤青椒、鲜韭菜等等。
一时间,整条街都散发着一股诱人的香味。
在烧烤店门口的桌子旁坐下,叫上几串烧烤,一碟盐水毛豆,再配上几瓶啤酒。霎时间,常明市里的老老少少们仿佛一下找到了人生的真谛。
烧烤这种杀器的威力真的太大了,甫一推出,甚至都不需要聂忍刻意宣传,每天晚上烧烤店们的桌椅上都挤满了人,弄得聂忍又添了好几张桌子,仍然有人抱怨没位置做,打包带走的人比比皆是。
聂忍真的要忙疯了,期间还抽空回了一趟南坝村又招了不少人,村里当初和聂忍挖藕的那群人,除了那个阴阳怪气的张国柱,基本都跟着聂忍出来帮工了。
天天听着这些人忍哥忍哥的叫着,洛央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进了什么特殊性质的小团伙。
还拿这件事笑过聂忍,却不想聂忍根本不经逗,洛央一笑,他的脸上就瞬间蔓延开来一大片红。
洛央又哪里知道,这帮喊聂忍忍哥的小弟们,私下里都叫她大嫂来着。
洛央一拿这事打趣,聂忍不由自主便想到了她的大嫂称呼,怎么可能不脸红。
眼见对方脸都快红成猴子屁股了,洛央自然也不好再继续拿这事笑她,刚出门就听见几个小姑娘边等麻辣烫边小声议论着:“这些男生是真喜欢喝啤酒啊,怎么我们女生就没自己特有的饮料呢?有时候也想喝点甜滋滋的东西。”
“我也是。”
听见几人的念叨,洛央脑中灵光一闪。
不是,她怎么把那么重要的东西给忘了呢?
“要弄新的饮料吗?是什么?”店中聂忍眼神不解地朝她看来,在聂忍的认知里,饮料再赚钱也比不上肉,可只要是洛央提出的建议他都愿意听,因为洛央永远都是对的。
闻言,洛央笑眯了眼看向眼前的少年,口中直接吐出两个字来,“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