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声音有几分耳熟,却隔着一道房门,始终不大听得清晰。
云霓好容易睡了这么长一觉,这会儿还有些朦朦胧胧的,听得熟悉的声音,下意识便倾身去听。
她睡在里侧,离房门较远,要倾身去听的话势必就会靠近容煜,甚至——靠近容煜怀里。
容煜早便醒了过来,只是舍不得这样的静谧才迟迟不愿起身,想在云霓身边多待上一会儿。
眼下见云霓朦胧着一双眼主动靠了过来,容煜自然没有推开她的道理,张开双臂,顺势将人拦进怀里。
云霓一头栽在他胸膛之上,趴了半晌都未反应过来眼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甚至都未留意到,只留神听着外边儿的动静儿。
“郡主,您不能进去。”
这是落画。
落画是个活泼的小姑娘,但这会子的声音听起来,倒是一板一眼,很是无趣。
“为何不能进?本郡主与殿下关系甚好,她的闺房,我有何不能进?”
这道骄横的声音让云霓听着十分耳熟,可她现在脑中似拢了一团云雾般不甚清晰,撑着手思考了半晌,也没想出来这人到底是谁。
门外的对话还在继续。
“郡主莫忘了,这不仅仅是公主的闺房。”
对面那人却如同听不懂一般:“我都走到此处了,为何最后一道门,偏不让我过去?”
落画的声音依旧一板一眼,平静无波:“您原本在正厅等王妃便好。”
那道骄横声音冷哼一声:“你这是在说本郡主逾越了?不过晋王府的一个奴才罢了,竟然有胆子在本郡主面前指桑骂槐,这是不将我宁王府放在眼里?谁给你的胆子?”
“亦或是说,就连你家主子,也不将宁王府、甚至是是陛下,放在眼里?”
单论官爵而言,宁王府与晋王府平起平坐,可这人言语间扯到云淇,意图指责容煜藐视皇权,这帽子便扣得大了。
落画的声音不再平静无波,而是充满了惊讶,隐隐还有一丝愤怒:“奴婢并无此意,晋王府也绝无二心!”
云霓这会儿终于辨认了出来,门外之人,正是她自小到大的玩伴,宁王府的明嘉郡主,云璃。
外边儿的争执告一段落,听起来,落画等人退至一旁,不敢再阻拦云璃上前。
门外传来鞋底踩在石阶上的脚步声,云霓瞬间清醒,推了推容煜:“她要进来了!”
云霓并未收着力道,容煜没有防备,险些往后翻倒在地上,堪堪稳住身子,不疾不徐道:“她不敢。”
云霓这会儿是当真有些着急了,担心云璃会径直闯进来,声音都高了几分:“她敢!”
说罢,见容煜面色并无波澜,也没有出言阻止门外之人动作的意思,便低声急切道:“璃璃性子直爽,有什么便说什么,她说要进来,那便是不管不顾一定要进来的!”
话音刚落,云霓便听得手掌拍在房门上的声音。
“霓姐姐,快开门,是我呀!”
云璃的声音比方才少了几分骄横,多了许多甜美来,唤了一声见房内并无动静,便继续道:“霓姐姐你快开门呀,我有话要同你说呢!”
云霓想起身去开门,哪成想容煜揽着她不松手,顿时有些恼,在他胳膊上拍了一巴掌道:“快起来呀!”
容煜却并未松开环住她腰身的手臂,也未回应她这句话,而是问道:“从前你在宫中时,这位郡主也是这样随随便便就闯进你的寝殿?”
云霓点了点头,并不觉得这样有何不妥:“她与我如亲姐妹,也时常宿在我宫中,在我宫中就如同在她自个儿府中一样。”
容煜凝眸看她半晌,觉得这姑娘还是太纯澈,被人蹬鼻子上脸都还觉得对方是姐妹:“她在你宫中是个人物,在我这儿可不是。你见过哪个客人拜帖也不递,到了门口也不请人通传,直接拍门拍到主人家卧房来的?”
云霓起身下榻的的手一顿,觉得容煜言之有理,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让她下意识便想为云璃辩驳:“璃璃自小被宁王与王妃捧在掌心,娇纵些也难免。”
娇纵可不等于不知礼数。
容煜看着她,并未再多言。
容煜似乎是故意拖延了一会儿云霓的时间,待她下榻披好了衣裳,简单整理了一下再去开门时,云璃早已等得不耐烦,被落画请去前厅坐着了。
待云霓快步行至前厅时,云璃正捧着茶盏,见她来了,从茶盏中抬起头来,弯了眉眼道:“霓姐姐真是姗姗来迟,可让我好等呢!”
云霓不由失笑,走到她身前,拉住她的手道:“可让你久等了,王府可有招待不周?茶水可还饮得惯?”
这本是云霓顺水推舟的一句客套话,哪知云璃就势发作起来,“咻”地一下将手从云霓手中抽回来,抱臂生气道:“我当姐姐是亲人,王府可不当我是亲人呢!那个大胆的奴婢——”
云璃环视一圈,看到了落画,抬手指着她道:“就是她!挡在你房门前,怎么说都不让我进去。从前在瑞白殿姐姐何时拦过我,青芳姑姑都不敢拦我,她算个什么东西,拦着我不让我见姐姐?”
云霓笑着伸指点她额头:“你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
云璃偏过头躲开她的手,声音高了几分:“这个贱婢拦着我不让我见你,姐姐你定要重重罚她才是!”
见云璃不依不饶,并不似玩笑,云霓神情一顿,也敛了笑意。
方才云璃口中的青芳姑姑,是从前瑞白殿的掌事姑姑,跟在云霓身旁多年,也知晓云璃同她亲近,云璃在瑞白殿做什么事情,她从不阻拦,还说了许多云璃的好话。
也正如此,此次入晋王府,云霓一个仆从也未带,就连青芳姑姑也继续留在宫中,并未过来。
倒不是云霓小心眼,虽说她同云璃关系的确亲近,青芳在外人面前回护云璃也正常,可到底瑞白殿的主子是她云霓,青芳在她面前云璃长云璃短,听着便有些奇怪。
不过云淇刚登基那会儿,宁王妃常常过来,帮着她上上下下打点,云霓又信服她,导致有一段时日里瑞白殿中宁王妃的话甚至比她的话还要有用。
虽说云霓及时发觉了这不正常的境况,又重新立了威,但想必青芳姑姑便是从那时起更偏心云璃的。
瑞白殿是瑞白殿,晋王府是晋王府,云璃在瑞白殿自由散漫惯了,云霓也不介意,可晋王府是容煜的地盘,云璃方才指着鼻子骂的奴婢是容煜特意拨到她身边的婢女。
惯言之,云霓不介意云璃娇蛮,可要将这份娇蛮拿去对待容煜,便是冲撞了。
云霓微叹一口气,再次拉住云璃的手,试图跟她讲道理。
“璃璃,这里是晋王府,不是姐姐的瑞白殿,还要顾及晋王的颜面才是。”
说到晋王,云璃又四处张望了一圈,问道:“问的没见晋王?”
落画立在一旁,心中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听这位郡主的语气,仿佛是在质问晋王怎么没出来拜见。
云霓这才意识到容煜并未跟过来。
不过方才在房中时,她也没有特意与容煜说让他过来,更何况来的人是云璃,是过来同她说些体己话的,容煜过来反倒不自在。
此时听云璃问起,也并未往心里去:“王爷事务繁忙,这会儿应当在书房罢。再说了,见他做什么,姐姐陪你不就够了?”
云璃撇了撇嘴道:“我这可是头一回来晋王府,哪有来了王府却连主人家都见不到的道理?岂不是显得我很失礼?”
云璃又接连说了几句,云霓被她软磨硬泡得毫无办法,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唤落画道:“去瞧瞧王爷是否有空过来。”
落画应了声,快步往书房去了。
不多时,落画便回了来,面带难色道:“王爷正处理要事,怕是不能过来了,还请公主、郡主恕罪。”
云霓本就没报什么期望,落画的回答也在她意料之中,“嗯”了一声,便想去哄哄云璃。
转头去看,却见云璃正饮着茶,神色平静,全然不像方才吵着要见容煜的模样。
见云霓望过来,还为她打抱不平道:“王爷当真是太不体贴了,姐姐的人去请竟然也请不动他?”
云霓笑笑,三言两语岔开话头去。
说着说着,又想起方才云璃一路闯至卧房的举动,哪怕容煜今日不刻意提起,云霓也觉得此举并不妥当。
如今晋王府的这间卧房可不仅仅只歇了她一人,还有个容煜,而云璃还未定亲,若是撞见了什么不该撞见的,可要如何是好?
云霓将利害关系都说了一通,云璃点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又拉着云霓的手问道:“姐姐,今日我去你卧房时,王爷可是在里面?所以你久久不出来?”
云霓一顿,一时不知这事该如何同云璃说。
总不能告诉她,是容煜揽着她不让她出来吧?
她这几息的沉默,落在云璃眼中,便是另一个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