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碰了个软钉子的艾伯特摸了摸鼻子,一时想不出什么办法来缓解这尴尬的场面,“但吸血裔并不影响......”
并不具有什么说服力的干巴话语在对上那双似乎能看透人心的眼眸时卡了壳,他就跟中了法师的绝望术一样,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心虚的收回了继续嘴硬的打算。
无论是寻找伴侣还是情人,吸血裔无疑是非常糟糕的选择,这个种族血脉里流淌的邪恶与不幸比之魔裔也不逞多让。毕竟谁也不能保证,那如定时炸弹般的吸血冲动会不会压过感情转换为食欲,呈现在爱人眼中的是相伴一生的伴侣,还是是肌理清晰的血肉。
更何况有相当多吸血裔极度仇视人类,最典型的例子便是臭名昭著的死灵法师,其中十之八九都是吸血裔。
“萨琳娜,我的名字。”
不出所料的看到艾伯特的关系一栏从“一见钟情”变成了“些微好感”,萨琳娜侧过身对着看热闹的莫洛斯微微颔首,礼貌的交换了自己的名字。
同为被人类社会所疏远的混血种族,她对身为魔裔的莫洛斯态度比之艾伯特要亲和些许,这也是她未曾在发现莫洛斯的瞬间就出手攻击的原因之一。
“难怪,我就说我的隐身术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被人看穿,吸血裔的高感知倒不是什么秘密。”摸了摸下巴,莫洛斯收起背上用来吓唬人的残翼融入阴影,分道扬镳的意思十分明显,“真是的,干这行老是被人发现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这可是第一次开了锁却什么东西都没拿走。”做了亏本买卖的他一边嘟囔着,一边还记得轻佻的对着萨琳娜来了个飞吻,“美丽的女士,希望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不是在‘工作’的场合了。”
艾伯特忿忿不平的对着莫洛斯消失的地方啐了一口。他反正是发现了,这个魔裔和他绝对是气场不合!
出完这口恶气,后知后觉的金发伯爵迎着吸血裔玩味的目光,终于想起了他现在该担心什么。
“不相关的人走了,现在谈谈我们的事情。”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把单薄的斗篷往身上拢的更紧了些,小心翼翼的试探道,“你看上去......不像是我的拥趸派来的。”
吸血裔这个富有冲击力的事实难免让他有了才出虎口又如狼穴的惊恐,毕竟在他的心目中,眼前的救兵大概率是要和作风行事极端残忍的死灵法师划等号的存在。
缺乏同理心的疯狂法师们践踏了生与死的界限,奴役着早已死去的灵魂。这个群体对尸体毫无敬畏之心,但偏偏又都拥有与糟糕名声足以匹配的强劲实力。
一个拥有法师塔的死灵法师,完全能够在尸体足够的情况下,凭借一己之力发起一场大型的亡灵天灾。
艾伯特从来不高估那些贵族们的下限,但此时此刻他甚至不确定那些混球们会不会有哪个脑子不太对,想要向这些步入黑暗的存在献上财富来寻求永生和美貌。
“你似乎在想一些很失礼的事。”
萨琳娜微微侧目,精致的面孔如同没有声息的人偶一般。她平静的盯着他脖子处的血管看了一眼,没有表现出什么喜恶。
这是一个赤|裸裸的警告。
下意识的摸了摸凉飕飕的脖子,方才还趾高气昂的艾伯特就和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识相的闭上了嘴不再多言。
“我欠了沃尔什.依诺克一个人情。”或许是为了让任务目标放心,萨琳娜没有卖关子,言简意赅的做出了回应,“他用足够的酬劳请我来救你,仅此而已。”
无论这位伯爵的风评有多么糟糕,他也是林顿家族的人,城主沃尔什的想法并不难理解。
如果让流淌着王室血脉的人死在自己的属地,王都那边的人会给形式本就紧张的米诺斯城带来数不清的麻烦。
刚击退恶魔不久的城市正是需要休养生息的时候,城中的卫队除开必要的防护,剩下的大部分都被教廷的赫尔特教长借走,谨慎排查暗中作乱的间谍和信仰邪神的异教|徒们。
民众对恶魔的憎恨和对教廷鬣犬的畏惧拔高到了极点,就连带着为军队提供了除税收之外重大资金来源的贵族们,也对那位激进教长的做法颇有微词。
若非沃尔什有几分手段,麾下的骑士团又声名赫赫,绝无可能维持住当下微妙的局势。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从王都而来的艾伯特伯爵“恰巧”在这个紧要关头,于自家庄园的宴会上被不知名势力掳走。
也就是当时众人都以为沉迷于酒色的伯爵不过是喝醉了回房休息,他的管家又第一时间控制了现场跑去城主府通风报信,不然这事根本就压不下来。
那位老者心急火燎冲进城主府报信的时候未必看不出沃尔什的不满,但远水解不了近渴。
在这座偏远的边城里,若是向远在王都的伯爵旧友们求援根本不可能来得及。他能寻求到帮助的对象,除了雁过拔毛的教廷,就只剩下绝无可能是幕后黑手的沃尔什。
如此几番博弈后,考虑到最好不要泄露风声,沃尔什当机立断备好重金,带着留有艾伯特气息的酒杯找上了精通法术的萨琳娜。
再往后便是她通过寻踪魔法,孤身潜入这阴暗石窟中救人了。
“强效隐身术会吗?”
随手给艾伯特拍了个容光焕发的法术,吸血裔满意的看到对方失去血色的面庞重新红润起来,至少一眼望过去顺眼了许多。
她依稀记得林顿家族应该是出过几个术士的。
奥法职业大多都需要极强的魔法天赋,法师们在后天不断的学习和研究中逐渐掌握施法要领;术士同样依赖血统天赋,但除去血脉施法,也有极少部分幸运儿是靠世界意志或契约来施法的。
艾伯特僵硬的摇了摇头,眼神有些飘忽。
挑了挑眉,萨琳娜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但凡这位伯爵有一丁点的自保之力,也不至于在自家庄园被人闷棍带走。
“紫色卷轴隐身,蓝色卷轴传送。”停下脚步,将两份早已准备好的卷轴扔到对方怀里,她自始自终都和这位伯爵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这附近空间的力量被禁锢了。你隐身一路往东走,出了洞穴走远一点再捏碎蓝色卷轴,传送点我设到了城主府,有问题就去找沃尔什。”
手忙脚乱的接过卷轴,艾伯特踌躇了一下,最终还是鼓起勇气问道:“你不和我一起走吗?”
金发的伯爵僵在那里,眼神也没敢和吸血裔对上。褪去那份高高在上的傲慢,形容狼狈的他露出怯弱神色,看上去竟然有了几分可怜。
“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调查。”萨琳娜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在空气中泛起涟漪的身影如水波一般逐渐虚化,“一个忠告,你的眼睛应该能看的更远,不要让蛇鼠在你眼皮底下搭窝。”
不远处。
狭长的通道里仅仅在稀松的墙面上插了几个火把,时不时就有蝙蝠自这幽暗的石窟中飞过,翅膀扇动的声音混合着水滴滴落的声响在一片寂静中尤为清晰。这座被挖空作为聚集地使用的石窟宛若一个大型地宫,处处弥漫着血液的腥臭和食物发霉的气息。
忙碌了半宿都没能休息,好不容易找到空闲时间的科尔从木箱里翻出了瓶啤酒,咕咚咕咚就往嘴里灌。
微苦的味道疏解了疲惫,酒液浸湿了陈旧的衣衫,留下一串明显的印记。他瘫坐在地上,觉得自己要是继续待在洞穴里,就和案板上腌制好的死鱼没什么区别。
“科尔!”恰好路过此处的同伴左右张望了下,压低了声音提醒他别被人发现了,“你入教不就是为了给你妻子治病吗?好好干,说不定下一次仪式就轮到她了。”
说到这里,鬓发斑白的老人忍不住咂了咂舌。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的阵仗会这么大,需要的‘贡品’比平常要多得多,前几天还有人差点被教廷的鬣狗们给逮个正着。”
除了必备的尸体,每次仪式都需要大量的宝石和香料来供那些法师们使用。阔绰的信徒们砸重金支持,像他一样的底层的信徒则大多会被派出去寻找新鲜的尸体。
动物,人类,亦或是已经腐烂到只剩下骨头的,只要是尸体,在那些死灵法师们的眼中都是有用的。
战争期间墓园里尸体埋都埋不过来,时不时的消失一些也没人注意。可现在形势逐渐稳定下来,尸体的来源锐减了不少。
鸟兽尸体终究是有限的,久而久之便有人开始冒着风险去偷掘坟墓。一旦被神职人员发现,迎接他们的只会是死路一条。
“我已经等了两年了,还能再等多久呢?”科尔摇了摇头,灰败的面庞上露出一丝苦笑,“巴克爷爷,克莱门特女神是不会原谅我的。”
他看了一眼大拇指处逐渐消散的硬茧和自己日益弯曲的背脊,开始怀念起在地面上的日子。
那时候他能娴熟的拉弓射箭,只需稍加瞄准就能在静谧的森林里猎到许多战利品。凭借着一手精湛的箭术,他和妻子的生活不算清贫。
可天有不测风云,爱人突然染上了怪病一睡不起。花光了积蓄的他没有办法,只能一条路走到黑,去到唯一愿意伸出援手的邪恶组织里当帮厨。
长期在黑夜里活动,他的视力已经大不如前。这些年犯下的罪孽如潮水一般,在夜深人静之时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他也不知道自己还有多久自己会被这份愧疚彻底击垮。
那位象征正义与勇气的克莱门特女神啊,怎会接受如他一般懦弱的罪人?
“你不要命了?”身材瘦小的巴克赶紧上前,踮起脚尖死死捂住了科尔那张不加遮拦的嘴,“要是被那些法师们听到你崇拜别的神祇,今晚被拖上祭坛的可就是你了。”
“我可是听说有些人就因为这个私底下被清剿了。”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苍老的面庞上颇有几分不安,“要不是教廷的审判官不留活路,谁愿意提着脑袋去做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只因为在他开的酒馆里抓到了一个伪装成人类的恶魔,那些高高在上的审判官们就带着一群人冲进了酒窖,连抢带砸,又在他还来不及赶回的时候一把火烧掉了他赖以生存的一切。若非好心的邻居太太见势不妙将他的家人藏在了自家地窖里,他的妻女怕是当时就被当做同伙给一起烧死了。
大规模的戒严之下巴克只能和妻子女儿躲在邻居的地窖里无法出城,整日又惊又怕。为了不拖累收留自己的好心人,他实在是不得已,才在深夜里偷偷摸去传言中有异教|徒出没的墓地,几经周折总算是搭着这股势力出了城。
“没有什么东西比活着更重要了。”巴克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对很多东西都不向从前那么看重了,“你这醉醺醺的样子要是被那些监工们逮到,免不了得吃皮肉之苦。”
“我先去祭坛那边帮忙了,这次上面给的报酬可不低。”拍了拍科尔的肩膀,他满是皱纹的脸庞上露出一丝微笑,“等工作结束了,回去的时候我还能给老婆孩子带点肉呢!”
“巴克?谁看见巴克那个老东西了!”远远传来几声不耐烦的呼喊,凶神恶煞的监工因为多等了一会儿显得有些生气,“马上就要到上工时间了,他人跑哪去了?”
浸血的皮鞭“啪”的一声抽在石壁上,震得碎石都咕噜噜的滚了下来,清脆的声响吓得巴克直接从原地跳了起来。
“来了来了!”
精神矍铄的老爷子快步跑了过去,对着人高马大的监工赔着笑,末了还熟练的点头哈腰,全然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会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小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