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畔的望归石并未伫立多久,身后便有人匆匆来报,新一轮的郡县考核送来了。
刘备走了,张飞回了宜都,关羽回了江陵,荆州的一切都由诸葛亮总领。
没了主公的主母成为了整个荆州最自由的人,诸葛亮作为外臣从来分寸拿捏得极好。孙夫人回程路上果断抛弃迢车,从侍女□□抢来一匹马载着阿斗便打马回去。
看到主母驰骋而去的身影,诸葛亮眼皮一跳,“子龙,跟上。护送主母和公子回去。”
赵云奉命留守中军,见状叫上一百亲卫便也随着前方人影疾驰而去。
只剩被丢下的诸葛果和诸葛亮大眼瞪小眼。
“我带你回去。”独自带娃的老父亲无奈叹气。
大概是诸葛孔明坐在四轮小车上的影视形象太过深入人心,她有些怀疑地上下扫视诸葛亮一眼。
女儿怀疑的目光刺痛了诸葛军师的自尊心,“那你自己坐车。”
看着那丝毫没有减震措施还四面漏风的迢车,再看看诸葛亮正经一米八好几的山东大汉,载她个小姑娘应该还是没问题的吧。她非常识时务地表示:“爹爹载我吧。”
诸葛亮的马坐起来其实很舒适,他瘦、高、身前没有铠甲十分柔软,把她包在中间又挡风又平稳。
诸葛牌旗舰四驱。
“你今日找士元说什么了?”头顶漫不经心的声音传来。
诸葛亮明显感觉到怀中女儿的背脊像炸了毛的小猫般弓起,不由得轻笑,“怎么,你又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
诸葛果无语,明明她看见诸葛亮躲开才过去的,这人后背长眼睛了吗?
“我去跟他说,您希望他万事平安,让他一路小心。”她小心翼翼斟酌言辞。
“你又偷听谁说话了?”老父亲丝毫不领情。
她挠头,“嘿嘿嘿,竹林背后有一棵大树。”
诸葛亮:……
他这是生了个什么,猴子吗?
话都聊到这儿了,诸葛果干脆问出了那个自己感兴趣的问题,“爹爹会起卦吗?”
当然,在这个年代,占个蓍草,卜个龟甲什么的属于士人们的必修之课传统艺能了,六边形战士诸葛孔明二十八宿分野都会,这个不可能不会。
“会。”诸葛亮答道。
“那您信么?”
“好的时候信,不好的时候不信。”他丝毫不觉得此话有什么问题。
……
左眼跳财,右眼跳休息不好是吧。
想到某些故事,诸葛果忍不住问道:“那您信什么?”
头顶的人叹了口气,“我信自己。”说完还揉了揉她的头,“所以,以后别拿卜卦当借口了。”
作死边缘的诸葛果:“托……托梦呢?”
“也不行。”虽是拒绝,但某人尾音难得上扬。
啊这,诸葛亮是个唯物主义战士,这说出去谁信啊。
好吧,确实挺合理。
夏日的风拂过耳畔,孙夫人带着两个孩子,身后跟着诸葛乔一路北行,荆州经过三年的修养,官道两旁已经恢复了繁华,叫卖的小贩吆喝声一路不绝于耳,只是一路见到的仍是妇孺的多。
孙夫人停下马,给几个孩子买了份饴糖。这个年代的炼糖工艺粗糙,诸葛果觉得自己似乎还能吃到没过滤的杂质,不过难得郊游还有零嘴,心里仍旧甜滋滋的。
只是沿着官道越行越远,一行人逐渐脱离了公安县域范畴。
诸葛果不由问道:“夫人,我们去哪儿?”
孙夫人洒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江陵。”
自建安十五年后,江陵成了荆州的第二个心脏,毕竟江陵作为南郡正经治所,在刘表尚在时本就是除襄阳外的最重要核心。
孙夫人出来只带了几个侍婢和赵云硬要留下的几个亲卫,骑马进入江陵城时,城门守卫本准备详细查看几人的身份文牒,结果被持刀的武婢从头到脚呵斥了一顿。
瞎了你的狗眼,主母和公子都敢拦。
这年头带着武婢出门的确实也没有别人,守卫只能灰溜溜放行。
这还是诸葛果第一次进入这座鼎鼎大名的城池,和公安及临烝这种因为人为驻军而繁华起来的城池不同,江陵是自前汉时便已经是荆州最重要的腹心。
如今因为刘备引兵入蜀,江陵在繁荣外又透出肃杀的味道。
进入城内,几人逛了一刻钟便看见前方人影汇集。
原南郡太守府前,此时跪着一个不过四五岁年纪的女孩,她面前盖着一块白布,那白布约有一人身长。
不对!那就是一个人,或者说是一具尸体。
小姑娘身后还有一群扛着锄头,铁锹,木棍的大人,有男有女,男女都颇有年纪。
诸葛果不由皱眉,她看向孙夫人,孙夫人也是一脸状况外的表情。
江陵如今归属关羽辖制,只是关羽在江北大营练军,南郡太守府里住着另一位,此时太守府紧闭府门也是如此。
都走到这儿了,没有不上前的道理,不过前方有尸体,孙夫人看向几个孩子时有些迟疑。
十处敲锣,九处有她。诸葛果从怀里掏出手绢捂住口鼻,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孙夫人见状无奈也只能从侍女那接过手绢,递给阿斗和诸葛乔,嘱咐他们不许乱走乱看。
见太守府迟迟不开门,围住的人群愈发喧嚷,一副要冲进去的模样。门口守卫的士兵得了主人的命令,不敢闹出什么事来,只是将人群挡在外面了事。
一边推一边挡,把太守府活活闹成了菜市场。
走到近前,身边的亲卫自动替她隔开一条路,围住的人群见状知道是有大人物到了,为首者拉着那位跪着的小姑娘上前一个扑跪便扑到了孙夫人脚下。
孙夫人皱眉,她想避开但犹豫片刻还是立定在原地。
“你们有什么事?”
“求娘子为小民做主啊!”为首的男子放声嚎啕。
“究竟有何事?”
那男子一把掀开地上盖着的白布,孙夫人见状立马捂住阿斗的眼睛,她本也想捂诸葛果的眼睛,但这丫头凑得太靠前。
女子不过十六七年纪,面色青白,发髻凌乱,衣衫不整,脖子上有一道完整的淤痕,应该是勒死的。
第一次见到死人,诸葛果觉得自己有点想吐,但是还是强忍着退后一步退到了孙夫人身边。
孙夫人倒是没有什么不适,她面无表情问道:“怎么死的,你们有何冤情?”
那人见这女子果不一般,连忙戳了戳跪着的小女孩。
众人这才注意到女孩,女孩不过四五岁年纪,衣裙脏污,哭得眼睛红肿,但口齿依旧清晰,“民女要状告校尉李成、袁大奸污我阿姊。”
果然如此。
小姑娘说完,身后的人群又闹将起来。
孙夫人手轻轻下按,“你们又是这女子什么人?”
为首的男子眼睛一转动,稽首而拜,“回娘子,我们是她夫家人。”
“她成婚了?”
“还没过门,不过已过了聘。”
接下来便是什么女子亡父遗命,他们家聘礼多少,夫妻二人青梅竹马云云。
诸葛果见这些人又有躁动起来的趋势,忙伸手扯了扯孙夫人的袖摆,见孙夫人回头看她,便伸手指向如今依然紧闭的太守府门。
孙夫人如梦初醒,打断那男子的喋喋不休,一阵见血,“你们来此是要找谁伸冤?”
男子依然有条不紊:“听闻关将军素有义名,威重爱下,特来伸冤。”
闻言,孙夫人转头看向身后赵云留在她身边的亲卫裨将,问道:“这府里是谁?”
那裨将拱手为难道:“是扶风孟达。”
谁?诸葛果感觉脑子不够用了。
孙夫人也没反应过来,“他是谁?”
那裨将解释道:“主公入蜀时,孟将军引两千军士来迎,主公令将军驻守在江陵,并未入蜀。”
“他是刘璋部下?”孙夫人一下便抓住重点。
那裨将再次硬着头皮答道:“是。”
这就难怪了,正经江陵的守将还没出面呢,他一个蜀臣自然不会出这个风头。
孙夫人倒不管这些,她指了指方才回答的裨将,“你去,把门砸开,他要是还不开门那就去唤诸葛亮。我就在这等,看诸葛亮来了他是不是还不开门。”
这次没等砸门,府门便从里面打开,主母到了的消息吓得孟达差点从台阶摔下,他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在等城外的关羽,不想管这种闲事罢了。
进到堂内,孟达忙请孙夫人上座,孙夫人没理他,自顾自站在廊柱后面,一副不干涉他审案的样子。
乌泱泱一大群人挤得堂上空气浑浊不堪,诸葛果拉着阿斗再次掩住口鼻。
那具尸体自然也摆上了堂,孟达本就是寄居在此,如此只得硬着头皮把孙夫人方才问过的问题再问了一遍。
那为首的男子实在是吵得头疼。
见又陷入僵局,诸葛果再次牵起孙夫人衣袖,小声道:“爹爹曾经说,行事要多方查证,不可偏听偏信。”
孙夫人恍然,“他们说的这两个校尉在哪,先把人带来。”
这堂上一个是东吴郡主,一个是蜀中投将,谁认得两个校尉。
孙夫人再次转向裨将,“这两人是谁麾下?”
那裨将满心后悔,今天本不该他值守,是好友家中有事和他换了班,他无家无室也就同意了,还为得了一壶好酒沾沾自喜。
出门就该看黄历!
他闭着眼睛一脸愁苦,“李成是麋将军麾下,袁大是大公子麾下。”
谁?诸葛果再次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在孟达派人去叫两个校尉时,诸葛果连忙拉开刚才的裨将。
垂着的幕席随风荡出优美的弧度,躲在帘幕后的诸葛果跺脚,
“快去叫我爹啊,愣着干嘛,要出事了!”
兜头一盆凉水终于把他一天下来混混沌沌的脑子泼清醒,裨将一路飞奔出门,抢了匹马就向着公安奔去。
出门就该看黄历!
作者有话要说:今明两天的剧情纯属虚构,为的就是drama。
真是好多一群人。
不过这个时间段,孟达、刘封、麋芳、关羽确实全部都在江陵。
咱就是说,这么热闹,打麻将好不好……
果儿:爹!你在哪?救命,要炸了!
【注】
《三国志》蜀书·刘封传:
初,刘璋遣扶风孟达副法正,各将兵二千人,使迎先主,先主因令达并领兵众,留屯江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