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青瑶闻言没有完全相信,苦口婆心道:“师妹,坐享齐人之福是行不通的。”
元霜杏眸一勾,“师姐放心,真的只是权宜之计罢了。”
岳青瑶松了口气,当时元霜神色太过认真,她还以为元霜说的真心话。
岳青瑶沉吟片刻,不解地问道,“当时师妹为何会选择宁宵?”
元霜想起自己的任务,面色一沉道:“因为我厌恶秦峥。”
岳青瑶闻言不由睁大了眼,此前虽已察觉到元霜变心的迹象,但却未料到她会变的如此彻底。
元霜喜欢秦峥那么多年,怎会突然厌恶起来?这里面难道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岳青瑶微微贴近,狐疑地盯住少女的双眸,“师妹为何厌恶大师兄?”
元霜没有立刻回答,酝酿了一会反派愤世嫉俗的情绪,声音有些沉,“师姐以为我天赋如何?”
“师妹自然是天赋异禀。”岳青瑶回答的毫不犹豫。
当年剑宗试炼大会上,除却她与宁宵之外,唯有一人修为达到筑基境,那人便是元霜。
她与宁宵出身仙门,自小被长辈教养,修为高于同辈之人理所应当,但元霜是个孤儿,仅凭坊间随处可见的不入流功法便摸索到了筑基境,足以见其资质不凡。
想来师妹独自摸爬滚打,定然受了不少罪,岳青瑶有些心疼,师妹家中已经没有亲人在了,她要对师妹更好一点。
“师姐,我不甘心。”
元霜兀自沉浸在表演中,并未注意到岳青瑶眼神中微妙的变化,“我曾经最骄傲的天赋悟性到了剑宗成了笑话,师尊漠视于我,将我扔给秦峥教导,难道我就一定比不得秦峥吗?”
岳青瑶发现了华点,原来大师兄在师妹心中竟然如此……重要。
她细细思量,推测出了整个完整的故事线:
一位骄傲的天才少女与一位天才剑修成为同门,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少女单纯的较量之心渐渐变质,拼命的修炼只为那人能多看他一眼。
他逃,她追,他们都插翅难飞。
少女追求不得,屡屡挫败,最终由爱生恨……
看来事情越发的复杂了,原来师妹与宁宵亲密是为了刺激大师兄啊。
岳青瑶轻拍了下元霜的肩,语重心长道:“师妹,你这样做是不对的。”
元霜还在卖力演,愤愤不平道:“师姐,你也要帮他说话吗?”
岳青瑶轻轻摇头,目光中流露出些许怜悯,随后吐出一句让元霜万分震惊话语。
“喜欢一个人不应该是这样的。”
元霜呼吸一滞,认认真真地检查了一遍所有说过的话,苍天啊,到底哪一句让岳青瑶产生了如此可怕的想法?
岳青瑶还在持续输出,“师妹用激将法只能将大师兄推向对立面,在你们二人之间横生枝节。”
元霜听的头皮发麻,焦急地解释道:“师姐,我都说了我厌恶秦峥……唔唔唔。”
岳青瑶及时捂上了元霜的嘴,制止住她的“口是心非”。
“师妹不必将旁人的话放在心上,他们说大师兄厌恶师妹,我却不这样认为,大师兄性子冷漠,从不轻易与人来往,唯独待师妹不同。”
岳青瑶眼神飘忽了一会,像是想起什么,眸色一亮,“那日宗门大比之后,大师兄主动登门拜访,还特地询问了宁宵的簪子是从何处买的,我猜这一定是为了师妹!”
元霜不知岳青瑶说的簪子是她送的,脑海中不自觉勾勒出秦峥深情款款送发簪的画面,身上一阵恶寒。
就离谱。
再这样下去,她和秦峥的人设怕是都要崩了。
元霜退后半步,两指指天,“天道为证,我元霜对秦峥绝无男女之情,如违此誓,愿堕魔道。”
她指着身上闪烁的金色光圈,看向岳青瑶,“如何,师姐肯相信我了吗?”
岳青瑶沉默不语,心道,师妹这又是何必呢?
她想起秦峥与元霜的那些过往,一时心情颇为复杂。
那几年,秦峥的日子其实很难过。
由于魔瘴肆虐,掌门与各派大能在北境镇压,宗门事务交由玉瑾真人代理。
秦峥身为清虚首座修为却不如其他内门弟子,几乎走到哪里都要遭受弟子们的冷嘲热讽,许多曾经疯狂爱慕秦峥的师妹见到他连句话都不愿说。
只有元霜不顾其他弟子的冷眼,仍然执着热烈地追求着秦峥。若是谁说了秦峥一句不好被她听见,她就会拿着剑去找人约战,逼那些弟子一个一个给秦峥道歉。
这样不求回报的追求和维护,怎么可能是假的?或许没有人愿意一直在原地等待,爱而不得故生恨。
良久,岳青瑶叹了口气,“师妹,我们回去吧。”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草木间,林后石壁忽然传出珠碎的声响。
一位黑衣青年坐在幽暗的阴影中,身前一片碎裂晶莹,仿佛巍然不动的冰像,连带着周遭都冰冷了几分。
天玑老人再三斟酌,很没有底气地说:“霜霜说的可能是气话,你不要放在心中。”
秦峥抿了下唇,想说自己并不在意,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石洞中少女清泠的声音在耳鼓回荡,像是在提醒他遗失了什么贵重之物,心中一空,继而无止境地沉了下去。
“秦峥,我不喜欢你。”
刹那间,脑海中无数画面纷乱而过,一切都仿佛有迹可循。
不知从何时起,身边已经没了少女熟悉的身影。
记忆中那双杏眸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偶尔视线交汇,会流露出压抑不住的热切,羞怯。
而今擦身而过,却唯有避之不及。
原来银簪不是巧合。
她将喜爱之物赠予宁宵,如同从前将她所认为的“宝物”捧到他的眼前。
秘境相遇不是偶然。
她有意亲近宁宵,正如曾经默默追随在他身后。
日后将会如何?
也恳求宁宵做她的道侣吗?
念头一出,石壁周围寒气骤然攀升。
天玑老人被青年身周溢出的剑意冻的魂魄一哆嗦,连忙劝道:“你不能这么想,霜霜已经有了清心玉魄,心魔誓等同于无,她若真心厌恶你,又何必在酒后送酥酪过来?
“依老朽经验来看,她是个长情之人,不会轻易移情别恋,眼下或许是心灰意冷,你若继续冷落她,可就不好说了。
秦峥闭了闭眼,压住心底涌动的烦乱,“我晓得。”
众人休憩过后,动身前往风息岭。
一路上气氛安静的诡异,元霜敏锐地觉察到秦峥和宁宵对她的态度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两个人像是约好了一般,刻意地避开她。
元霜装作不知道,乐得自在。
在薛玉琅的引领下,众人很快便来到了月鳞草所在之处。
风息岭中草木葳蕤,古木参天,枝叶遮天蔽日,林中光影斑驳暗淡,唯有一片淡紫色的草皮泛着星星点点的光晕,风过摇曳,犹如波光粼粼的落日紫海。
放眼望去,无数弟子沉沦美轮美奂的紫海中,或面带痴笑,或痛哭流涕,或大吼大叫,简直群魔乱舞,众人见状只得分散开,为弟子们一一解毒。
元霜艰难地越过短坡,赫然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住了。
只见武陵仙门的弟子们规矩地排成了蓝色方阵,他们仰首向前看去,神色堪称癫狂。
前方正坐着一位俊美的黄裟佛修,左手拈花,侃侃而谈。
“一切众生,种种幻化,明心则见之真性……”
被法力扩大的诵经声回荡在耳边,元霜恍惚了一下,觉得自己像是进了传销窝。
黄痧佛修手中白光一闪,一只扑簌着翅膀的灵蝶翩然指尖,他温和的目光在座下逡巡,少顷,停留在一人身上。
“姬施主且看,此为何物?”
元霜跟着望过去,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那人正是剑宗的石羿,石羿不知何时喜当爹,怀中抱着一个金雕玉砌的男童。
她知道这个人,宗门出发之前青阳子特地交待过不能嘲笑他,“男童”名唤姬玉星,是武陵仙门宗主的爱徒,因不幸吃下朱颜丹而导致外貌停止生长。
石羿神色慈祥的看向男童,宛如一位货真价实的老母亲,“说罢,玄真大师问你话呢。”
男童显然随了石羿的基因,没什么慧根,张口便答,“蝴蝶。”
话音刚落,灵蝶化为点点碎影,在众人眼前消散。
玄真高深莫测地笑了笑, “非也,此乃生之须臾。”
男童神色一僵,似是不解其意,玄真并未出言责备他,而是在草叶间拾起一只濒死的小虫。
玄真道:“施主看看,此为何物?”
男童与石羿对视一眼,两个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茫然,男童仔细观摩一番,不确定道:“是蓝蜂幼虫的尸体……吧?”
刹那间,一缕白光罩在小虫周身,小虫身体一颤,恢复了生机。
玄真将小虫轻轻放在地上,“非也,此乃命运无常。”
元霜:“……”
这大师修的怕不是经济学罢,一双看不见的手属实给他玩明白了。
玄真约莫是铁了心要给男童洗脑,直接将婆罗花塞进了男童的手心,“施主再看看,此为何物?”
男童脸色惨白,脆弱的心里防线终于被击溃了,半响,眼角泛起豆大的泪花,随时准备痛哭流涕。
“大师!”石羿突然抱紧男童,大声哀求,“求求你放过他吧,他还是个孩子啊!”
玄真无奈地叹了口气,面露难色,人群之中突然有一位弟子站了起来。
“大师,我悟了!”他指着婆罗花喜不自胜,“是放下!”
玄真微微一笑, “恭喜这位施主,学会抢答了。”
弟子们闻言卖力地鼓掌,俨然已是病入膏肓,没有一个正常人了?
元霜觉得是时候结束这场闹剧了。
她抬步上前,将绮罗鬼手的枝蔓呈入玄真眼底,“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大师可愿将这株毒药服下?”
“阿弥陀佛,贫僧愿意。”玄真双手合十,接过绮罗鬼手。
“大师不要啊!” 周围响起弟子们的阵阵哀嚎,有几位脾气不好的弟子干脆指着元霜的鼻子骂“红粉骷髅”、“妖孽惑人”。
玄真淡定地比了个平静的手势,四周瞬间安静下来。
玄真抬眸看向她,“贫僧还有一事想要告诫施主,施主印堂发黑,这几日恐有血光之灾,万事小心为妙。”
元霜一个字都不信,这个传销头子信誉分应该都是负的。
她催促道:“大师请上路罢。”
在弟子们的哭声与哀嚎之中,玄真犹如英雄就义一般将绮罗鬼手服下。
片刻之后,他面上变得十分精彩,惊讶,窘迫,懊悔……各种神色一闪而过,最终归于平静。
“多谢施主。”
元霜笑了笑,“大师,快想个法子劝他们吃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