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少了点偏见

许砚存殿试的时间已经定了,是来年的三月初一。现下虽然时间还算充裕,但到了京城还有杂七杂八的事情要办,因此许家定了半月后就启程去京城。

弄月因上次一见对代月斋有些亲近,因此她常会递出一些不太重要的小消息。前脚许砚存定下要走,后脚代月斋便知道了。

以现在二人之间的关系,代月斋理应去贺送。

但以许砚存的眼光寻常的物件必然看不上眼,要送什么当送别礼就成了问题。

代月斋带着彩云在街面上逛了一圈,最后才勉强在七宝斋选中了一只扇坠子。

只是看着这价格……

彩云攥着手上的荷包,有些不情不愿:“姑娘,咱们真要花这么多银子买这一只扇坠子吗?上回咱们在街边送了十两银子出去,姑娘你的开春衣裳就没了。现在要花三十两买一只扇坠子,那姑娘你的饭食就得变成一菜一汤了。”

“吃食而已,就是单吃粗米也能果腹。”代月斋拿起这扇坠子,“但送出去的东西总要挑上好的送,送差了是要叫许公子笑话的。”

彩云撇撇嘴,她见过许砚存那个死样子后是真为代月斋不值,但现在又是她们有求于人,因此磨蹭了半晌,彩云还是心疼地掏出了银子。

代月斋正要拿着删扇坠子去结账,但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冷笑:“这不是代家妹妹么?当真是巧得很,在这七宝阁遇见你。”

顾竹荞环臂抱胸看向眼前眉眼精致艳丽的少女,眼底飞速地闪过一丝深刻的嫉妒和怨毒。

“往日里可见不到代妹妹能来逛这七宝阁。”说着,顾竹荞往代月斋拿着的扇坠子上一瞥,“妹妹不来七宝阁不知道,这扇坠子是七宝阁的陈品了。品质不怎么上乘,叫的价也低廉,拿出去送人都嫌丢脸面,所以才一直被束之高阁。呀,瞧代妹妹这模样,难不成是要买下它么?”

顾竹荞是顾竹青的长姐,二人虽不是一母同胞,但好歹也是同父异母。只是顾竹荞心眼狠毒,往日里就属她对顾竹青的折磨最重。好几次都是代月斋帮忙出主意替顾竹青出头,因此明里暗里早就被记恨上了。

现下里顾竹青跑了,婚事算是作废,顾府早就怀疑上代月斋了,只是一时没空出手来,好巧今日顾竹荞和代月斋就遇上了。

代月斋不想跟顾竹荞多做纠缠,任她冷嘲热讽,只笑道:“姐姐看不上这扇坠子约莫是不喜,可这扇坠子倒是合我的眼缘。正好我将这扇坠子买回去,也省得往后姐姐逛七宝阁时瞧见它碍眼。”

言罢,代月斋就唤来掌柜要讲三十两银子交给他。

顾竹荞见状却直接上手将代月斋手上的扇坠子一夺,冷笑道:“代妹妹说的对,凡事都只讲个眼缘。我现在瞧这扇坠子又喜欢上了,不如妹妹就忍痛割爱,把这坠子让给姐姐我吧?”

代月斋脸色微变。

掌柜的夹在中间两头为难,他好言劝道:“顾小姐,是这位小姐先要的这扇坠子,按理说这坠子应该卖与她才是……”

“价高者得,这扇坠我愿出五十两。”顾竹荞轻蔑地勾了勾唇瓣,“不如掌柜的你问问这位小姐,她拿的出五十两吗?只怕拿这三十两都要节省好久吧?”

彩云简直怒从心头气,立马要跟顾竹荞开呛,但代月斋悄悄将她往身后一拦,面上调整好了表情,依旧得体笑道:“既然姐姐喜欢这扇坠,那妹妹就不与姐姐相争了。”

说着,代月斋扭头对彩云说:“走吧,咱们去别处看看。”

“去别处看也没用,有我顾竹荞在,我保管你买不到任何东西去讨好你那位许公子。”

顾竹荞干脆挡在代月斋面前。

“我知道顾竹青这小蹄子没那么大的本事,敢瞒着我们在定亲之前偷偷溜出顾府。必定是你给她出的主意,是吧?”

“现在刘章华那边派人来退了亲,你如愿了?呵,往日我倒是真看低了你。以为你区区一个庶女没那么大的本事和能耐,现在看来你确实是有些手段。”

顾竹荞说,眼神嫌恶而蔑视:“也是,你娘不过是姬妾,当年若没有些手段如何爬上代老爷的床?你是姬妾的女儿,手段当然也不会干净。只是我倒是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让刘章华断了一条腿的。他来退亲的时候吓得魂都快掉了,莫不是……”

顾竹荞顿了顿,语气刻薄饱含恶意:“你拿你这副身子换了谁来帮你不成?”

“顾姐姐,你我好歹相识一场,有些话你不要说的太过分!”

代月斋冷下脸色:“姐姐说有位刘老爷来退亲,那想必他的聘礼贵府要如数奉还吧?我记得上回姐姐与其他府上的小姐一同定了城西绸缎庄的料子,其他小姐都结了帐,只有姐姐手上的帐,已经逾期半月了还未结清……”

顾竹荞的脸色陡然一变。

代月斋是怎么知道绸缎庄的事情的?必定是顾竹青这个贱蹄子在外面乱嚼舌根!

“如今贵府还了聘礼,姐姐竟然还有余钱花五十两与我争一只扇坠子……若不是姐姐有什么来钱的好路子?自己做了,这才觉得妹妹也做了?”

“你血口喷人!”

“妹妹有没有血口喷人不知道,但是姐姐这么着急,到好像是亏心了似的?”代月斋语言尖锐。

顾竹荞用这样阴暗的心思猜测她,若是她现在不反驳得狠些,将来传出去,吃亏的只能是她自己。

“代月斋!”

顾竹荞被刺了两句连气都不顺了,她又是一惯嚣张跋扈的性子,此时气性上了也不管有没有其他人,抬手就要打代月斋耳光。

代月斋下意识要往后退,可身后却忽然撞上一具温暖的躯体。

还没等她反应,一只修长手臂就从身后伸出来,毫不费力地接住了顾竹荞落下的手掌,将之狠狠往旁边一甩。

与此同时,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有这把子力气打人,怎么上次马球比赛打不到两个回合就输的一塌糊涂?”

顾竹荞看见来人一怔,继而有些心虚:“世、世子……”

好死不死,她怎么被这位爱管闲事的祖宗撞见了?

莫北慕从代月斋身后绕出来,直接插进了二人之间,不动声色地隔开了顾竹荞。

随后他凤眸微动,视线落在顾竹荞手中那只扇坠子上:“我刚才路过,听见你要花五十两买这扇坠子?”

面对莫北慕,顾竹荞嚣张的气焰一下子低了下来,讪笑道:“我随便买着玩玩的,若是世子喜欢的话,那我……”

但她一句话未说完,就被莫北慕打断了:“我不喜欢。”

顾竹荞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莫北慕笑道:“你们顾家的人到真是有趣,做哥哥的每天卖房卖地,你们在城郊的十几亩良田、乡下的几个庄子都已经典当干净了。可你这做妹妹的却还能在七宝阁花五十两跟人争一只扇坠子……”

顾竹荞脸色都要青了。

但莫北慕也不管她神色,直接伸手把扇坠子从她手里扣了出来,往掌柜的哪儿一扔:“听我的,这扇坠子顾小姐不要了。”说着,他又问:“顾小姐,你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顾竹荞面皮僵得都快说不出来了,闻言,她正要试图挤出一丝微笑开口,但莫北慕根本不给她机会,就自顾自地说:“应该不会怪我,毕竟你要了也付不起银子,不如我替你退了,你省些银两去把绸缎庄的帐清了更好。”

“噗嗤。”

彩云忍不住笑出了声。

顾竹荞拳头都攥紧了,可硬是不敢骂一句。勉强说了告辞之后她转身就走,只是那身影远远看上去,倒像是快被气得发抖了。

不过一开始顾竹荞找代月斋麻烦的时候,就已经吸引了七宝阁内很多人的关注了。现在莫北慕又横插一脚,以这位世子爷往日里极差的名声,更是有不少人明里暗里把视线往他们这边飘。

代月斋被这些人看的头皮发麻,连扇坠子也不想要了,只想赶紧转身回避。

但莫北慕却叫住她,笑道:“代小姐,你怎么每次见着我都跟老鼠见着猫一样,我长的倒也不可怕吧?”

代月斋把头埋低了,回答道:“世子生的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那你见我跑什么?上回跟你打完一场马球赛我还没尽兴呢,谁知下一场你就不来了。”莫北慕说。

关注他们的人更多了,代月斋浑身不自在,把头越埋越低:“能胜世子一场只是我侥幸,岂敢继续不自量力与世子对垒?”

“这话挺恭维我的,可我就是听着心里不舒坦。”莫北慕说,他余光瞥见那扇坠子,换了话锋,“你来买逛七宝阁就只看中了只扇坠子么?”

“……是。”

哪家小姐出门逛街不是大包小包的,代月斋倒是节俭。

莫北慕想着,简单打量了下代月斋的穿着,见他裙摆处起了些褶皱,脚上的鞋都有些磨损,比起方才顾竹荞的穿着,是肉眼可见的拮据。

莫北慕缓慢地眨了眨眼,倒是没想到明白一个官宦小姐怎么能穿成代月斋这样窘迫。但他还是对那掌柜的招招手:“把这扇坠子包起来,再将你们店上好的玉器都拿来”

代月斋心中一突,以为莫北慕要替她买账,连忙抬头:“世子使不得!”

“有什么使不得的。”

莫北慕懒懒地往柜台上一靠,少年人的眉眼俊美耀眼:“我瞧你应该是要往许府里去送贺别礼吧?许家公子是出自扬州城的举子,我也住在扬州,我们算是同乡了。他既然要启程去殿试,那我也该替许公子添点荣光。”

这时,掌柜的包好了扇坠子,伙计也端来了一盘盘上好的玉器。

这些玉器在柜台上依次排开,珠光宝气,绽放华光,几乎令人目不暇接。

莫北慕看也不看,专挑了两个价最高的,利落地付了帐,也叫掌柜的一并包了起来,连带着扇坠子送到了代月斋手上。

代月斋只觉得自己手都在发麻,一时不敢接:“……世子实在是破费了。”

“不算什么。”莫北慕说,加重了一点语气,“为许公子买的,自然要上好的。”

他专门强调,倒是替代月斋省去了解释的麻烦。

这倒是与他传闻中极差的名声不符,有些意外的体贴。

莫北慕这趟出来本是来送信的,因此也不多耽误,对代月斋道:“上回咱们没打过瘾,下回若许府还办马球赛,你记得提醒许老太太也发我一份儿请帖。”

言罢,莫北慕转身离去了。

从头到尾,没有代月斋想的登徒子行径,也没有纠缠。

看着手上这一堆价值不菲的玉器,代月斋心中对莫北慕的偏见忍不住松了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