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谁要祝他们永结同心?

另一边,代月斋与顾竹青想设计让刘章华另外多倒些霉。但寻常的伤筋动骨太容易被查出蛛丝马迹,也不容易办到。思来想去,二人还是决定从刘章华的生意入手。

官员最怕的是丢了乌纱帽,商贾最怕的就是丢银子。

刘章华为人都不老实,手底下的生意也未必完全见得了光。只要稍微抓住点证据上报官府,就算不能让刘章华元气大伤,也能让他头疼个四五天。

“若是这样的话,我可以直接去投奔我舅舅。我舅舅做的就是户部的差事,正好出手抓刘章华的小辫子。”顾竹青说道。

“也好。这回你家没有得手,将来未必就会善罢甘休。没了刘老爷,也会有李老爷、王老爷,总归你留在家里是不安全的。”代月斋拍拍顾竹青的手,关切道:“只是你去了那边以后,记得给我修封书信来,以免我记挂你。”

顾竹青红了眼眶,紧紧拉住代月斋的手道:“月斋姐姐,你也要保重。你家的那位大娘子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我自会保重。我已与许家公子定下了婚约,如无差池,将来便是许府的人了。就算大娘子再怎么恨毒了我,也拿我无可奈何了。只是你我各有前途,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能够再相见了。”

她这话说的属实,顾竹青避难舅舅家,她不久后就要出家,以后难免要帮着夫家四处交际斡旋,与顾竹青怕是鲜少再有机会见面了。

顾竹青道:“月斋姐姐,你帮了我这一遭,我记在心里。如果你以后有什么困难,就写信来给我。我舅舅待我极好,若他知道是你助我,他肯定也愿意报答你的。”

户部是个颇为重要的地方,除了管银钱外,还管户籍。

兰小娘是李氏的陪嫁丫鬟出身,奴籍一直压在李氏手里。现在因为她有许府撑腰,李氏暂且不敢随便处置兰小娘。但这份奴籍一天不被撕毁,李氏手里就多一份把柄。

顾竹青的舅舅说不定真能在这方面帮上她大忙。

代月斋面上露出一点笑意,重重点头说:“好。”

……

顾竹青的事情暂告一段落后,代月斋就开始闭门不出了。

只是没过几日,就到了与许老太太约定去许府的日子。

代月斋自己也很上心,怎么说也是与许砚存见的第一面,她不能穿的太艳丽,也不能穿的太老气。头面也不能戴的太讲究,要看上去清水芙蓉的才好。总是拿不定主意,便一直在心里磨,刚刚有了个底子。

她特意选择了淡色的口脂。上身穿着件月白绫缎的小袄,外搭一件白色明绸青色兰花八团比甲。下配着一条白裙,八成新,细布料,是去岁新做好的,穿上身不过三次。

如此刻意打扮,是最最淡雅清幽的。

行动举止之间,都是名门淑女端庄秀雅的风范。

代月斋自己在铜镜前走了两步,觉得这身衣裳将她眉眼处的艳色压下了两分,不至于过分出挑,才放了心,吩咐彩云、倩云拿好了礼品,出了院门,坐上马车,往许府那边去了。

虽然代月斋往日里也多次进出许府,但这回不必往日,更为郑重,所以许府这边早早地就派人在侧门等候了。

来的是两个一高一矮的丫鬟,高的那个约摸十六七岁,小的那个才十二三岁,都是清秀面孔,皮肤白皙,眉眼机灵的。

看见代府的马车来了,两个人便急忙去迎接。

代月斋才踩着矮凳下了车辇,就让倩云把车里带着的礼品拿下来,交给这两个丫鬟。

其中那个高个丫鬟让矮个丫鬟带着倩云去后府,把礼物登记存入库房,自己则是带着代月斋与彩云二人,一路穿过九曲回廊,去后院里坐。

许府是商贾出身,家底甚厚,府中一应格局陈设都精致华丽,两面都设有抄手游廊,当中就是穿堂,修了座大理石的座屏,着意雕刻着游山戏水图,气派又闲雅。绕过座屏后,迎面所见的是三间厅,再往后就是正房大院。

正面有五六间上等厢房,皆结构精致,飞檐翘起,有勾心斗角之势。两边是穿山游廊厢房,廊内挂着几个做工精巧的芙蓉笼、黄雀笼、绣眼鸟笼等等,几个穿红着绿的丫鬟正拿了小食来喂鸟雀,一面说笑着,好不惬意。

代月斋对许府宅邸也颇为熟悉,但看这个领路的丫鬟倒觉得面生,于是温和笑道:“还不知这位姐姐如何称呼?往日里像是没见过。”

那丫鬟连忙笑道:“哪里敢担二姑娘一声姐姐?奴婢名为弄月,是老夫人院儿里的丫鬟。知道姑娘今儿入府,老夫人特意差奴婢来引姑娘入院。”

“如此,便麻烦弄月姐姐了。”代月斋笑,“寒冬腊月里,雪路难行,还要为难弄月姐姐来走这一趟。”

“姑娘越发客气了,我怎敢担待。”

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代月斋如此客气有礼,弄月也对她也多了几分好感,左右代月斋都是她将来的主子了,她也就想讨个好,择了话头说:

“姑娘您今儿来原本是顶好的,大公子也有空,只是这会子不巧,打京城那边来了两位贵客要拜见公子。公子现在正在书房预备着待客呢,还要劳烦姑娘再等一等了。”

京城来的贵客?

代月斋思索了一下,许砚存虽然少年负有才名,但如今也只是一位举子,尚未殿试,怎么京城就来了人了?这人是谁?又是什么企图?

如今她即将嫁入许府,以后便是要与许府共存亡的了,有些官场上的事情,知道的多些未免有坏处。

想着,代月斋不由追问了一句:“敢问弄月姐姐,你可知是那两位贵客是何身份?”

弄月摇摇头,为难地笑道:“奴婢只是个丫鬟,许多事情主子们不说,我们也不清楚。只知道是两个身份不得了的大人物,连老夫人都忙活起来了。若不是为了这个,老夫人实在不得空,接引代小姐的差事怎么会落在我的头上?老夫人早就亲自来接了。”

“哦,竟是如此,那该是我来的不巧了。”代月斋轻笑道:“早知有京城的贵客到,我就改天再来拜访了。省的老夫人忙着待客,又怕冷落了我,两头忙活,可要累坏了。”

她这话说的风趣,弄月也跟着笑道:“代小姐哪儿的话,打京城那边来的是两位男客,如今被老夫人安排在东院儿里住着,女眷们则都在西院儿。除了过回廊时能碰着面,其余时候是见不着的。所以老夫人接待她的,您自有西院儿里的几位夫人接待,正是两不耽误。”

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竟然让许府单独开辟了个院子接待?

代月斋套出了话,心里倒越加慎重了。

与此同时,东院之内,有两名男子正朝着九曲回廊走去。

走在前面的一个面容俊美异常,薄唇挺鼻,皮肤冷白,一双狭长的凤眸漆黑如墨,深邃幽深,叫人看不出半分喜怒,波澜不兴。

他的发丝尽数以玉冠束起,一丝不苟,禁欲冰冷。身上的金丝绣五仙鹤袍布料珍贵不菲,日光下身上仿佛有流水光泽,更显出一身不威自怒的贵气。

“让你查探许砚存,如何了?”

萧怀璟说,右手轻轻转动左手大拇指上的一只翡翠玉扳指,浓黑的眸子显得极有压迫感。

“属下探知,数日前几位王爷都曾派人来拉拢过许公子,但许公子一个未见。只是把人妥妥当当地安置在厢房里冷落了三天,然后才差人送过去了三封信。”

“信上说什么?”

萧怀璟挑眉。

“信上把这几位说客骂了个狗血淋头,直言陛下龙体康健,他们前来游说自己,企图拉党结派,完全是意图谋逆,心存歹意。若是他们再死性不改,还要再劝,那他许砚存就趁着殿试的机会拼了性命不要,也要在陛下面前参他们一本。”

青石道。

萧怀璟浓黑的双眸非常冰冷,瞧不出半点情绪波动,只有手上不急不缓地转动着扳指:“那五王和六王的反应呢?”

“几位王爷都恼怒的很,觉得许公子不识好歹。属下斗胆猜测,他们二位大概是要与许公子结仇了,这也正是咱们的机会。”青石说道:“正好这几日许老夫人为许公子定下了一门亲事,殿下何不以贺喜为名赐那位小姐一道‘永结同心’的匾额,既能拉拢许公子的人心,以示结好之意,也能师出有名。”

萧怀璟不予置否:“许砚存是与谁家定的亲?”

“是扬州城通判代中益家的次女,叫代……”

他话还未说完,却被一道柔柔的笑声打断。

笑声越来越近,像是正在往他们这边来。

这时他们也正好走到了东西两个院落中间的回廊处了,青石干脆闭了嘴,打算等人走过了再继续说。

而萧怀璟则顿了顿,面无表情地抬眸朝声音的来源处看过去。

只见见九曲回廊的尽头,濛濛黄花垂之间,穿拂出一个淡色的窈窕身影。

来人一身的浅淡颜色,两颊未曾施朱粉,长颈纤细柔软,皮肤白皙通透。眉眼秾丽柔媚,琼鼻菱唇,销金比甲,行路姿态袅袅婷婷。只是偶然抬眸一瞥,眼底如有澹澹水色,波光粼粼,整个人宛如一朵隐藏在清亮天光下,却兀自燃烧地剥落噼啦的海棠,艳的刺眼夺目。

萧怀璟像是被这晃眼的颜色烫了一下眼,狭长的凤眸顿时危险地眯了起来。

青石注意到了萧怀璟的视线,他顺着看过去,正巧看见代月斋的脸。

他想了想,说道:“殿下,这位是代府的二小姐,名唤代月斋,是扬州通判之女。就是她与许公子定下的婚约,等许公子殿试之后,两个人便要完婚。”

“代月斋?”

萧怀璟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青石见状问道:“可是这位代小姐有什么不妥?”

“没有。”萧怀璟否认。

“那就请殿下亲自写‘永结同心’的匾额,赐给代小姐吧。”

萧怀璟闻言,眉头却皱的更深了。

“殿下?”青石更加不解。

“何必那么着急?”萧怀璟冷淡下面色,“婚约定了也可以取消,许砚存将来的妻子未必一定是代月斋。”

“但是殿下,这……”青石还想再劝。

但萧怀璟转身便走,似乎不想再听青石提‘永结同心’匾额的事儿了。

但迈开几步后,他还是回头往代月斋离开的方向望了一眼。

可惜代月斋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回廊尽头,只余她拂过的垂柳,还在冬风之中轻轻摇曳。

萧怀璟顿了顿,冷淡的眉眼之下有了一丝隐藏极深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