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代月斋和顾竹青到时,马球场上已经重新变换了队形,像是又有新的人上场打球了。
两个人便先等着,没有登场。
不过没一会儿,顾竹青忽然指着一个人兴奋地叫:“月斋月斋,你看!你看!那个人!”
代月斋被扯着,不由朝顾竹青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在马球场上,只有一个人的身影最为耀眼。
对方还是少年的年纪,穿一件景泰蓝色的劲衣,腰间系着明玉带,勾勒出少年挺拔笔直的腰身。一头乌发高高束起,蓝色发带掺杂在发丝中,随着他马儿矫健的步伐在空中荡啊荡。
少年俊美耀眼的眉眼锐利的像一把剑,一双凛冽的丹凤眼线条流畅,轻轻扫一眼,下巴微抬,便尽显骄矜傲慢。
是个不熟悉的人,也不知他是名单上的哪一位。
代月斋思索。
但下一秒,顾竹青的惊呼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看见他刚才使的那一招没有?我的天!是追星逐月,那马球怎么就那么听话,一下子就被打进去了。”
听她这样说,代月斋也不由从关注对方的长相,到了关注对方的球技。毕竟她是爱打马球的,只不过这个兴趣更多的是在讨好他人而已。
紧随着众人的视线,那个少年打的越发漂亮,各种高难度的进球技巧一一被他在马背上展现了出来。
什么海底捞月、嫦娥奔月、追星逐月、倒挂金钩……
看的场外之人连连惊呼,欢呼声震天响,把在凉亭休息的女眷们都吸引过来了,其中也正好包括了许老太太,就连代月斋都看的有几分手痒。
而场内,两匹骏马并在一起奔腾。
一人道:“我说世子爷,您这回可算是出尽了风头了,就是苦了我们兄弟几个,这个脸可丢大了,被你压着打。”
莫北慕一双凤眼灼灼,笑道:“笑话,这打马球的技术,我论第二,还没有人论第一的!”
那人只好苦笑。
正巧是这时,场外打响了铜锣,表示这场胜负已分,该换人了。
许老太太看大家兴趣盎然,便笑呵呵地让人把彩头捧了出来,言明谁获胜,就能拿走这根如意钗。
这钗子谁家没有?但要的是个彩头。
于是不少人纷纷报名,但碍着有莫北慕在,他们也都不冲着彩头去,只想陪着世子爷玩玩,混个脸熟也成。
顾竹青见状,也替代月斋去报了名。
代月斋看着顾竹青活泼的身影,无奈地笑笑,自己倒不怎么去凑这个热闹。
但顾竹青替她报完了名回来,却莫名兴奋的像只刚出巢的黄雀一样,语气激动地说:“月斋姐,你猜,下场跟你对垒的那个是谁?!我保管你猜不到!”
她故作神秘,代月斋也随意附和着她猜了几个人名。但顾竹青全都一一反驳,最后看代月斋实在不肯再猜了,她才仿佛要揭露一个大惊喜一样地说:“是莫北慕!那个忠毅侯府的世子!”
代月斋一惊,心中登时就后了悔。
怎么可能那么巧,马场上那么多人,她就碰上了这个登徒子?!
顾竹青还在兀自高兴,说:“我听说方才马场上穿景泰蓝色劲衣的那位就是莫北慕。这位世子爷平时可傲气了,看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这回月斋姐你跟他碰上,正好赢他一把,狠狠挫一挫他的锐气!”
代月斋是真心不想跟莫北慕扯上任何关系,心中一下子就起了悔赛的念头:“竹青,要不这场比赛我还是不……”
可她余下的话还没有说出来,挂在场边的铜锣就被人狠狠敲了一下。
嘭——!
铜锣声震耳欲聋,一下子就把代月斋方才的话给淹没了下去。
顾竹青没怎么听清,正要再问,那边马球赛的对阵顺序已经被挂出来了。
由于莫北慕方才在马球场上出尽了风头,所有人都一致推他开第一场。
莫北慕随性惯了,也不推辞,拉着缰绳便上了场,朗声笑道:“敢问是哪位公子对我?”
话问了一遍,没人回答。
代月斋现在已经想转身回避了。
莫北慕疑惑地微挑剑眉,环场看了一遍,又重复问:“敢问是哪位公子对我?”
顾竹青见代月斋居然闭口不答,干脆替她开口,高声道:“不是公子,是小姐!是代府二小姐对你!”
话音落下,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通通朝代月斋身上聚集过去。见她竟然还是个容貌如此秀丽的姑娘,都不由笑了起来。
很多人看女子打马球,不过是看个胭脂粉气,香汗淋漓,图个肉眼爽快罢了,至于打的如何,他们倒是一无所知。
顾竹青对场上隐约的笑意十分不满,她转过头对代月斋说:“月斋姐,把你的实力拿出来,好好给他们看看。这群男子,向来看不惯咱们女子打马球的。”
“我……”
代月斋抿了一下嘴唇,还是没有动作。但是她往许老夫人那边看了一眼,发现高台之前,许老夫人也正笑盈盈地看着她,仿佛极为赞成这场比赛。
罢了,众目睽睽之下的马球赛,难不成还能传出什么不成?
代月斋想着,勉强给自己卸下了一些心理负担,随后拿起顾竹青给她的月杖,道:“好,我去了。”
顾竹青点头,送代月斋上了马场。
代月斋的马球技术没人知道,只有顾竹青和许老太太知道她的实力,毕竟当年练的时候,就是借的许家的马场,与顾竹青一起玩耍。
于是在外人看来,代月斋不过是个没有什么见识,跑上来随意玩玩的娇娇小姐罢了。
莫北慕策马朝代月斋走近了一些,扬着剑眉,居高临下地问:“打文球?”
代月斋翻身上马,道:“是。”
莫北慕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笑,视线在代月斋的脸上停顿片刻后,道:“代小姐,虽然你是女子,但既然上了场,我就把你当对手,不存在让球一说,双方各尽其力,如何?”
他这个说法,倒是比外面那些假意给女子让球,转头就说女子不如男的公子哥们好多了。
代月斋对他的印象稍有改观,点头道:“好,我也正有此意。”
另一边,已经有人在马球场上摆好了一只球,这就是文球。两个人纵马去争,谁打入门谁胜。
这时候两个人并驾齐驱,只待见证人挥旗开赛。
代月斋将身体微屈,半贴在马背上,尽量把全身心的注意力都投在了前方那颗马球身上。
随着一声大喊:“开始!”
代月斋驾马先行,缰绳一甩,马儿便如离弦箭矢一般射了出去。
莫北慕没想到代月斋竟然是抢先他一步,反应过来之后立即追上,紧紧咬在代月斋身后,但居然始终追不上代月斋。
这个情形倒是让看球的众人有些意外。
但另有人摇摇头,道:“你们懂什么?世子爷这是让着那代小姐呢。真让美人输了梨花带雨地哭一场就好了?难怪你们没有女人缘呢。”
众人听了恍然大悟,原来是让着呢,随即便重新注意场内。
莫北慕错失先机,率先被代月斋得了球,已然是失了先手了。所以他就想纵马去抢球,没想到代月斋对马球的控制力极好,一时打在左边,一时竟然将马球从马腹下一击穿过,打在了右边,而月杖居然还能接的上。
有人看出了这一招,不由小声说道:“这莫不是‘穿堂琵琶’?”
“这一招我就没见几个人用过?这代小姐——以前我也没在马球场上见过,她是打哪儿学的?”
“这——世子爷怎么对啊?”
“莫慌莫慌,世子必定还在让,他还一招都没使呢。欸,你们看!是世子爷的猴子捞月!”
马球场上,莫北慕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拿着月杖,整个人离马背而起,弯腰下行,一把捞过了代月斋掌控在手里的马球。
代月斋被劫走了球,也不慌,她见识过莫北慕的实力,知晓球肯定会被劫去的,她索性不去抢球,而是轻夹马腹,加快速度,抢在了莫北慕前面,抵达了球门的位子。
见状,不少人猜测:
“看,代小姐想拦球!”
“不可能,能抢先世子已是她好运了。世子的球就没人拦下来过。”
场上,莫北慕自然也知道代月斋的想法,但他浑不在意,手腕轻翻,月杖已经在他手上转了个圈,紧接着,他胳膊用力,肌肉微微鼓起,马球就好像是粘在月杖上一样,被整个运了起来。
这就是马球里很著名的一招斗转星移,一般人是接不住的。
只见莫北慕一击将马球拍出去,马球在空中滑过一道漂亮的弧线,朝代月斋身后的球门射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要看代月斋该如何应对。
但代月斋只是不慌不忙地抬起手的月杖,等待马球倏然靠近,她忽然抓紧手中缰绳,朝马球飞过来的方向狠狠一带,与此同时月杖猛得挥出!
只听得“啪”的一声响,代月斋的月杖不偏不倚,正好接住了飞过来的马球!并且她反手还打,眨眼之间,马球就朝莫北慕的方向反飞了过去。
莫北慕一时不察,竟然让这颗马球擦着自己的头脸飞了过去,马球带起的风吹起他鬓边的发丝,让他为之一顿。
他微微眯了下眼眸,看向代月斋,在明晃晃的日光下,代月斋的面容越发秾丽娇俏,狐狸眼眸中仿佛波光粼粼,眉眼灵动,红唇微勾,笑意盈盈。
刹那间,一股怪异的熟悉感在莫北慕心中一闪而过。
他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代月斋?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在两个人四目相对的下一刻,代月斋就猛得一夹马腹,马儿吃痛,立即撒蹄狂奔,几乎在刹那间擦过莫北慕身边。
莫北慕只好暂时放弃脑中想法,转手勒紧缰绳便要去追。但他刚刚转头,就看见代月斋用了个极为干脆利落的招式,一招将马球射进了球门。
至此,一场马球比赛结束,代月斋获胜。
场上人都要炸了,不少人瞠目结舌。
一人结结巴巴地问:“文、文兄,世子爷还让着呢?都进一球了。”
被称作文兄的那人艰难地摇摇头:“嘶……这好似……好似不像是让啊。”
场内众人都议论起来。
顾竹青欢呼雀跃去接代月斋,莫北慕也跟着走到代月斋身边,笑道:“你马球打得很好,是跟谁学的?”
顾竹青仰着头,与有荣焉地说:“就是跟着普通的马球师父学的,但是我们家月斋天赋好,学的就好。”
代月斋没有顾竹青这么骄傲,她浅淡地笑笑,谦虚地说:“承让了,世子爷。”
莫北慕颇为惊诧:“你未从名师?”
“是,只是略微跟着教引师父学过一些。”代月斋低头说。
莫北慕不由兴趣盎然,未从名师还能打的这样好的人,以往也不是没有过,只是从不像代月斋一样这么名不见经传。
他笑了笑,道:“你平时都在什么地方练马球?我看你有些眼熟,咱们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代月斋忍不住眉心一蹙,顾竹青也警惕起来。
哪儿有外男见姑娘家第一眼,就说这般不着调的调戏话?又想想这位世子爷素来声名狼藉,怕是没安什么好心。
顾竹青正要替代月斋说话,代月斋却忽然往莫北慕身后一指,正色道:“世子爷,我瞧哪儿好像有几位公子在叫你。”
莫北慕下意识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往后一望。
空空如也,哪儿有什么公子在叫他?
莫北慕疑惑地重新回过头来,打眼一瞧,却见代月斋已经拉着顾竹青往回走了许多了。
莫北慕一愣:“你怎么走了?话还没说完——”
他话音还未落下,代月斋脚步越加匆匆,似乎不想与他扯上任何关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拐角处。
莫北慕不由皱眉,倒是没有再追了,只是又好笑又疑惑:“怎么走的那么急,我不过是瞧她眼熟罢了,怎么弄得我好像是只老虎?可我又不会吃了她。”
他笑着,干脆策马到报名处,直接将对阵名册拿起来看。
“代月斋?”莫北慕挑眉,神色有些怔愣,“她姓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