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光熹微,校场已传来操练的声音。月媞迷迷糊糊醒来时,帐内一片寂静,侧边已失了温度。身子感觉比昨日好了许多,起身唤了阿依,人果在外面候着了。
梳洗完,用了早点,担心出去乱走不好,便窝在外间的椅子上看起书来。
昨夜粗略走那一趟,只知书多,却不知都是何书,这下看清木牌上的字,大多与兵法、武器有关。再往上一栏是“舆图”,舆图记载山川河流、州县人情,小心取了一本出来,封衣上写着四方风土,想来应是有趣。
纸页偏厚,拿在手中有几分重量,铺陈开来,一幅简要的山川勾勒图映入眼帘,中心标注一个红点,墨笔写着上京,北边靠着得正是他们所处的这片山。再看到西北边上,是与乌苏接壤的天凝山,其余的月媞便不熟悉了。
往后翻去,写了大齐各州地方特色,配以图画,详尽无比,星星点点的墨汁晕了一些地方,看样子像是直接绘上去的。
月媞一页一页翻下去,文字描绘地很是生动,仿若身临其境,不觉便看入了神。
裴闻璟撩帷入内时,阳光争先恐后涌进,也落于舆图笔触间,明亮地有些耀眼。
月媞眨了眨眼,仰头便见到一身戎衣的裴闻璟,莹莹闪光之下,眼前人却似霓虹般远在天边,可望不可及。
“将军早。”
裴闻璟走上前来,看见桌上摆着的书,也轻声回了:“早。”
瞧他反应,月媞忙拿开搭在舆图上的手,未听他说能不能拿书格中的书,想是不能随意拿,心中惴惴:“这书可是不能翻看?”
“没有。”裴闻璟起初还未理解她话中意思,随后认真应道,“喜欢便看。”
听得他言,月媞重又展开眉头,想来也是,将军原本便不是那般小气之人,对这舆图的喜爱又明显冒了起来:“这里面所绘之图、描绘之事,可都是真的?”
长长睫毛下的眸子忽闪,透着清亮。想起什么来,裴闻璟嗓子微微发干,不动声色将眼神往旁边移了点:“是。”
除却风土人情,舆图还载有众多奇异景象,地方志怪,竟也是真的?月媞起了兴趣,想知晓更多,转念又惋惜身份所限不能亲身经历,若不是公主身份……
小人儿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都化成了失落。
“怎么了?”裴闻璟瞧着她变化,出声问道。
月媞闻声转眸,正对上他眼中的疑惑:“没什么。”说道微微垂首,目光划过分布工整的笔墨,语气放松,“就是觉得若切身体会过,应当极为有趣。”
过了一会儿,听得裴闻璟淡淡道:“若有机会,可以游历一番。”
此言一出,引得月媞心中那点火苗又燃了起来,就是不知道何时有机会,起了几分心思,朝着裴闻璟莞然问道:“将军可去过这些地方?”
他无意隐瞒,点了点头,随后便见月媞眸光闪亮,一时心念摇晃,又指了指她手中书册:“早年亲自所作。”
月媞惊异,眼睛微微睁大,此书看着确像手写编撰,有些地方还有修改涂覆,不过如何也没想到,竟是他亲手所写,这么厚一本,得是去过多少地方。
看着纸上那些墨字,下笔毫不拖泥带水,笔锋刚劲有力,温和处又透着凌厉,字如其人,此前未意识到,这下觉得这字倒真像是将军的。
从前战事紧张,他东征西战不知去过多少地方,归程之路,几乎是将大齐走了个遍,偶然将那些记下来,未曾想过她会生了兴致。
“将军,有事禀报!”外面传来一道粗犷的声音。
裴闻璟:“我去看看。”随后出了帐。
早先被下了命令,这两日不能进主账,一个彪形军汉子正站在帐外等着,见裴闻璟出来方才那粗犷的嗓音又传得震响。
“将军,那女人寻死觅活,要怎么处理?”
月媞在帐内都听得仔细,有些纳闷,未听谁提过,军营中还会有其他女子?
裴闻璟侧目一眼,彪形汉子看得莫名,不解何意,又继续说了起来:“闹了一日了,将军要不要去看看?”
后面人走远,便没有听见裴闻璟回了什么,按另一人所言,他们是要去看那名女子,什么女子能够进来?
压着舆图月媞想了半晌,也没思索出什么,索性继续看起来,心里想着都是将军走过的地方,再看那些黑字,便有种与他一起走一遍的感觉。
“陈氏女,上京人氏,她爹嗜赌,半月前被人追债,走投无路就把女儿卖给了风月楼。”
“风月楼?”
听名字,便知道是什么地方,上京最大的销金窟。其间两类姑娘,一则以艺侍人,琴棋书画之类,必是个中翘楚,方能入此道;二则以色侍,身量手段为上。
风月一夕,白银千两。道的就是这风月楼。
前日夜里她被发现,裴闻璟却正是那时中了药,军营尽是兵汉,除她外没有其他女子,不难看出这个局,是要逼裴闻璟收了她。
监栏外,因她寻死,现下已被结实绑起来,嘴里也塞满粗布,以防咬舌,关了两天,原本的衣裳到处染上脏污,脸上亦是灰败,泪痕点点,却还是能瞧出诱人容颜,能卖到风月楼,便不可能是张不好的皮子。
看见裴闻璟带人前来,挣扎一阵,嘴中呜鸣,眼泪顺着流了下来。
私入军营、涉嫌下药、谋害将军,每一条拎出来都不够她死的,无人敢怜惜她。
裴闻璟做了个手势,示意让她开口,士兵上前,也不懂什么怜香惜玉,一把扯下她嘴里的布,应是塞得深,一得了空气她就用力干呕起来。
“将军、将军饶命……”
听起来的声音已经没有最初的婉转娇嫩,彪形汉子在旁边冷哼一声:“从实招来,你受何人指使?”
“我不知道,将军、求将军饶了我……呜呜……”片时她也说不出什么,一个劲地求饶,嘴中囫囵只有“饶命”二字。
淌不完的眼泪与尖声,裴闻璟看得皱眉,全然没有面对月媞时那般怜意。
她害怕得丢了魂,后面再问,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只能将人带下去继续审。
裴闻璟回到帐中,几份卷贴摆在桌上,赫然是今日上朝有官员所提之事——分割兵权。
作者有话要说:改了一点点,给女子加了个姓“陈氏”
——2023年10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