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亚特昏迷了。
他感觉到疼,非常疼,那种疼是他活了二十年都没有感受过的,疼痛的神经牵动心脏,让他断断续续地发出呻\吟,快溺死在这种痛苦里。
但他没那么容易死。
身为罗兰家族的少爷,怀亚特的身上带有敏锐的定位保护系统,早在温泠揍他第一拳时,激素的异常就自动触发了报警,隶书属于罗兰家的特别警务小队已经出动。
但他们晚了一步。
等悬浮车停留在巷子口,温泠已经离开了这里。
他们只看到了一地的保镖尸体,以及头发凌乱地蜷缩在地上、被折磨到快破碎的怀亚特。
这……谁干的?
卫兵们面面相觑。
怀亚特全身淤伤,意识不清,口中一直模糊地叫着什么,被转移到治疗舱之前他还在剧烈颤抖,这种异常反应让负责照顾少爷的管家杜克感到不妙,一边吩咐人去调查前因后果,一边请来了海荒城最好的医生。
治疗诊断流程繁琐且全面,一个小时后,治疗室外,一身白大褂的司叙气质冷峻洁净,慢条斯理地摘下橡胶手套,淡淡说:“怀亚特身上都是皮外伤,并不严重,但有一点,他的腺体被人咬了。”
有个牙印。
司叙看到时也顿了一下,他治疗经验丰富,什么样的病人都见过,第一次看见Alpha被人这么咬的。
凶狠、粗暴、充满恶意的一口。
谁干的?
至少不像同性恋干的。
除此之外还有脸上清晰的巴掌印……为了照顾那骄纵少爷可怜的自尊心,司叙并没有主动提及。
这种带有强烈个人风格的做事方式无比眼熟,司叙被光反射的镜片下,眼神微微加深。
杜克:“……啊?”
身为大家族的管家,杜克经受过严格的礼仪培训,“啊?”完这一声才自觉失态,微微欠身致歉,平复完心情,才低声询问:“请问司医生,被咬腺体这种情况……严重吗?”
“从伤情角度看,并不严重。”司叙微笑着,清冽的声线透着冷静和理性:“不过我想,怀亚特需要一定的心理干预,毕竟对一个alpha来说,被咬应该不是自愿的。”
这都不是自不自愿的问题。
这是奇耻大辱。
杜克顿时感觉手掌心冒汗,他必须快点查出这是谁做的,少爷遇见这么恶劣的事,简直是骇人听闻、见所未见,照顾少爷失职的责任他担不起,万一事后家主那边知道了发怒……
他正惶恐不安地想着,就在这时,调查完监控的卫兵快步走过来,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杜克的脸色变了又变。
“竟然是……”
他倒吸一口气,发出惊骇莫名的语气,但意识到司叙还在场,这种事不适合对外透露,又连忙止住了后半截话。
根据调查附近街道的监控显示,最后和少爷一起进入巷子的人是温泠。
温泠。
温家的长女。
监控里的她,甚至完全不做外表上的遮掩,极具辨识度的外表在监控下的画面显得深刻而清晰,谁也顶替不了。
在公司殖民主义盛行的今天,公司掌控大量垄断的科技、产业、财富,并配备精良的武装部队,与政府早已分割不开,上到控制官员选举,下到通过产业将民众的命脉控制在手中,说是地下皇帝也不为过。
而中心城的温家无疑是其中之一。
和主要从事于政界的罗兰家族不同,所谓的“温家”,是联邦最顶级的财阀家族温氏,温氏财团旗下掌控的公司涵盖了商政两界,与联邦军方更是息息相关,每年联邦大量的财政收入和高昂的军费都来自于温家,联邦最大的芯片生产和军火供应更是缺不了温家。
温家家族结构庞大,每代家族成员主要从商,这几年才开始慢慢从政,这代温家的老家主温若华已经有九十岁,在人均年龄120的现在也不算太老,不过据说罹患了某种罕见疾病一直住院,目前温家的主要掌舵人是温泠的母亲温鸣玉和叔叔温思任。
温思任有一女三子,可惜只有一个儿子分化成了Alpha,且表现平平;温鸣玉有一对Alpha儿女,长子温从璟年轻优秀,次女温泠更是出类拔萃,从小就是个天才。
她的风头压过了所有同辈人,十几岁就开始学着处理财团事务。
如果不是因为“生病”,温泠也不会这么快就被边缘化,从频繁出现在联邦新闻上的天才继承人变得被人遗忘。
现在温家到底放弃了这个女儿没有,谁又清楚?虽然海荒城不在温家主要势力范围,但这中间还有太多利益需要考虑。
而且她不是在疗养院里关着吗?
杜克忍不住看了司叙一眼——如果没记错的话,司医生平时也在疗养院做事。
杜克想问他这事,但想了想还是先忍住,这件事很严重,远超过他自己能处理的范畴,他必须立刻上报家主,再决定怎么做。
他点开终端,正要上报,房间里突然传来青年失控怒吼的声音——
“滚!!我都说了全都给我滚,别碰我!都是聋子吗!”
少爷醒了。
杜克连忙推开门进去。
几个负责照顾少爷的佣人正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怀亚特虚弱地蜷缩在柔软的床上,后颈腺体的地方贴着纱布,手背还在输液,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原本打理精致的头发到现在都是凌乱的。
他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精神一直浑浑噩噩。
脸上的巴掌印消除了,疼痛的触感却仿佛还残留着,怀亚特只要闭上眼睛,就总觉得温泠站在他的面前俯视着他,下一秒就要扇他巴掌或者揪他的头发。
他用被子蒙着自己,但黑暗也无法让他摆脱那种耻辱和疼痛。
谁靠近他,他都如同应激一样大吼大叫。
杜克小心翼翼地靠近,“少爷,您还好吗?这次您受了委屈,我马上汇报家主,相信之后家主一定会为您讨回公道……”
怀亚特猛地一颤,死死攥着被单,骨节用力到泛白,哑声说:“不要……不要说出去,不许告诉任何人!也不许告诉我爸妈,就当这事没有发生过……”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人知道他被咬了,温泠拍了照片,一旦被知道……他会沦为家族、整个上流圈子……不,是所有人的笑柄。
温泠是个疯子,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她一定做得出来!
杜克顿了顿,有些惊讶,没想到一向骄纵跋扈的少爷会说这种的话,不确定道:“少爷,对方这样袭击您,难道不该付出惨痛的代价吗?”
怀亚特眼尾因为愤怒而洇红充血,死死咬紧牙根,眼神凶狠地盯着杜克:“我说了不许声张!谁要是敢说出去,我饶不了他,你要是敢乱说,你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杜克立刻低头:“是。”
司叙静静伫立在一边,类比于周围人的兵荒马乱,他这一身松弛又笔挺的气质显得过于格格不入,像是冷静淡漠的旁观者。
他们态度微妙,行凶者的身份似乎极度敏感。
司叙微微垂眼,眼中快速闪过什么,他察觉到了不同寻常,方才杜克看着他的表情欲言又止,很显然是想说什么却忍住了。
走出治疗室,杜克又拉着与司叙客气地攀谈,看似是询问少爷的身体状况,实际言语间在反复暗示他保守怀亚特遇袭的秘密,司叙从容接话:“这是当然,医生有义务为患者的个人隐私保密。”
杜克松了口气,明白司叙是个识相的聪明人,低声笑着说:“感谢您在百忙之中亲自过来走一趟,实在是麻烦您了,您是现在是要回疗养院,还是回基地,我让人送你过去……”
不难听出,杜克的话里带着些许试探。
司叙不动声色,“我打算回家。”
杜克笑了笑,继续问道:“那……少爷的后续治疗……”
司叙颔首,“放心,怀亚特少爷的父亲曾对我有过关照,我会亲自负责怀亚特的治疗。”
杜克立刻点头道谢,亲自送司叙走出别墅大门,就在这时,天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杜克贴心地将雨伞递给他,命令卫兵送他离开。
司叙转身的瞬间,神情快速变幻了一下,锐利的目光垂落,扫向手腕上的智脑。
——刚刚他发送的讯息,现在得到了回复。
……
【司医生,我刚刚派人去查看过了,温泠小姐还老老实实待在疗养院,不过今天下午,她身边的乔管家外出了一趟。】
【我刚刚查看了监控,没有看出什么蹊跷,但有一个情况比较异常,今天有几个巡逻的警卫下午失踪了,刚刚回来说受到了袭击。】
回话的人是负责疗养院守卫的莫桑中尉。
司叙眸色瞬间变冷。
果然有异常。
以温泠的本事,想要避开摄像头并不是难事,她身边的乔言成一定听她的话,今天他正好有事不在,她就溜出去了。
联想到前几天她抑制剂被偷的事、以及杜克的异常反应,司叙不难断定,温泠很有可能去冲着怀亚特去了。
而他发给温泠的讯息至今没被回复。
司叙:【你是不是偷溜出去了?】
他的这个病人性格傲慢、脾气极差,已读不回是常态。
但今天的她,行为实在是太不听话、过于乖张了。
司叙神情冷冽,回到家后不久,再次坐上悬浮车,往疗养院的方向行驶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