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穿马甲ing

走出邓州二十余里,木秋还是没想明白,事情怎会如此发展?

她不明微明的反复无常,也不懂,微明为何会临时起意,放她离开,还送给她一道通用的符传凭证。

毕竟,当时他的态度,看起来并没有成人之美的意思。

他分明也不是这种人。

指尖摩挲银牌刻字,木秋仍旧心神恍惚,如在梦中。

为什么呢?

只是因为她模棱两可的回答吗?

——“你之前,在我看不到的时候,一直以这个状态存在着吗?”

那时,低姿态地示弱过后,微明从反常的状态脱离出来,下马牵绳,送她出了城门。

而后,他又毫无预兆地,反手按住她命门,冷静地威胁道,“回答我,但不要说谎。”

“你知道,我看得出来。”

他确实看得出来。

他仿佛无所不知,又好像自带三百六十度监控。

她不过是犹豫了一会儿,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也不清楚能否说出系统的事情。

刚准备再次求助渣系统,就被微明捕捉到异常。

“是有人在帮你吗?”

微明问,仰头看着她,目光平静到让她害怕,“不能说吗?”

台阶给到脚下,她头皮发麻,却无法拒绝。

“不好说,而且我说了你也听不到,你可以把它当成,神迹。”

于是,她艰难点头,她遵从本心,撒了个善意的谎言。

“我一直存在,像我这样的,还有好多呢,可惜没法为你引见。”

“神迹么?”微明茫然片刻,而后呈现出一种,堪称讥讽、不屑,又悲伤绝望,且异常愤怒的表情。

复杂到难以言喻,并极具冲击力。

有一瞬间,她都觉得,自己似乎说错话了,无意中重伤了眼前人。

她张口结舌,词句未曾组织完善,微明就拿出符券银牌,告诉她,这种符券全夏通用,不必担心驿站不接收,不过只能单次使用,到京城前要记得,在城东驿或都亭驿归还官方。

“我可以送给你,还能在你离开后,帮你遮掩,不过你要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微明说,仍是她无法拒绝的报酬,她当然只好答应,应言尽言。

“你为什么一定要去京城找他?”男子问。

“你知道我要找谁?”

她当时惊讶极了,“这也能算出来?”慌张失措,肯定很像个傻瓜。

“那不重要,你去找他做什么?”

他又问,分明超过一个问题了!

“我要去找的人是我师兄,大夏国师楼鹤川。好久没见了,我预测到他喜欢上一个不可能的女子,做了些错事,于是决定去京城看看真假,并阻止他。”

但她仍旧选择诚实以告,甚至回答得有些过分详细了。

这可能是因为,仰头凝视她的人,眼睛湿漉漉的,看起来,实在太可怜了。

……

“是因为有想要再次相见的人,所以,从一开始,就愿意相信我的谎言,最后,听我要到京城寻心上人,才会放我离开吗?”

木秋自言自语道,手中银牌长五寸,宽一寸半,刻着“敕走马银牌”五字,制作精良,一看就并非凡品。

一个没在小说里拥有姓名的人,怎会有这种好东西?

木秋不解,微明身上满是谜团,对于她这种好奇心泛滥且短暂的人而言,无异于在她萌点上玩蹦床。

很难让她不在意啊!

[我劝你不要在无关人员身上浪费感情,他早晚都要死。]

关键时刻总不在线的系统,总算出现了,态度却一如既往,强硬且恶劣。

“哦,您老回魂了啊?”

木秋把银牌揣进怀里,将包裹系得更紧些,轻夹马腹,驱使懈怠的马儿加速。

她有些不满,“我每次有危险的时候,你都不在,这么放心我吗?”

[换血剧情不到,你不会死。这是小说世界,每个人都有固定的命运。]

“听起来真让人难受。”

[没必要,只要你完成任务,就能规避原著结局,在这里自由地生活下去。按照合约,我还会满足你一个可实现的请求。好好做任务吧,你和他们不一样。]

“那……谢谢?”

木秋扬唇轻笑。

这是小说的世界,再鲜活的人物,也不过是几段文字而已。

她告诉自己,心里说不出是何种滋味。

[我计算过了,最快的路线只需五个日夜。]

系统继续说,高维空间的生命体,可能没有多余的情感,或者并不在乎低维空间生命的情绪,哪怕她是它名义上的宿主。

[你行到前方水驿,执符券换乘船,过丹水支流,一路直达青云驿,不用在武关转陆驿,继续走水驿,到商州,再换旱路,一路不停,过了蓝田,便可到京城。]

[中途最好不要浪费时间,女主已经在借着预测洪灾一事,谋划成为男二的计名弟子了。而距离,女主男二的首次碰面,只有七天。]

“知道了,系·扒皮·统。”

木秋笑眯眯应下,聪明地没有追问它最初那句话的意思,即使她很想知道,微明为什么要死,何时会死,是怎么死的。

但那些,原应与她无关,也于她无益。

***

丹水,一艘船身涂红漆,画彩纹的座船出发了。

这是一艘装饰精致的长程驿船,将会溯流而上,直到武关驿才会换乘返航。

木秋虽不晕船,但被系统催着一刻不停的赶路,还是有些头晕脑胀。

上船后,她婉拒了不认识的官员的邀请,提着行李包裹,在仆僮的引导下,到房间休息。

按系统的计算,陆道日行最快不过百余里,还要考虑风雨的影响,而水道则奇速,即使是逆流而上,在平缓的河段,也可日行一两百里。

坐驿站官船,她还能躺着休息,岂不美哉?

脱了外袍,简单梳洗过后,木秋将包裹贴墙放到床里,歪头就睡。

梦里什么也没有出现,只有大片的、安静的黑暗。

她实在太累了,寄生其中,睡得很沉。

无论是商队中连日的猜忌紧张,还是出城后毫无喘息之机的赶路,对她而言,都是巨大的消耗。

等她一觉醒来,送午饭的仆僮已经在门外等了半刻钟了。

“郎君,午膳好了,您若是不吃,我给您放回厨房热着。”

仆僮又敲了两下门。

“放那吧,我等会儿吃。”

木秋挣扎着爬起来,下了床才发现自己只穿着中衣。

她回手,在背后的包裹里乱抓一气,摸索替换的深蓝色外袍。

很轻易就找出另一件外衣,抽出来时却像成团打结了,卡在包裹开口处,怎么也抽不动。

木秋正困得烦着呢,提着衣服一角,直接往外一抖一拽。

只听啪嗒一声,手上的劲儿是松了,衣服抽出来了。

可,滚到地上的是什么玩意儿?

黄铜色的,半指宽的……手镯?腕带?中间居然还夹着只支黄铜钢笔?

不对!古代哪有钢笔?

这分明是那晚微明给她看的袖镖!

为什么会在她包裹里?

木秋愣在原地,行李是微明连同符卷银牌一起递给她的。

他说商队出发前,他装东西,包裹不小心掉地上散开了,就帮她重新包了一层布。

难道是那时候不小心落进去的?

可他威胁她的时候,不是还戴着袖镖吗?

——“经此一别,微明同你,怕是再无相见之时。”

将符卷银牌和包裹交到她手上时,微明笑容和煦,充满奇异的温情和期待。

“那便祝你,此去京城,一路平安,得偿所愿。”他这样,拱手送别她。

是在那时候,把袖镖塞进包裹里的吗?

……为什么呢?

他不是说,他并不长于武学,保命伤人,都是靠出其不意的袖镖吗?

为什么要把武器送给她——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系统,你在吗?”

“我想知道微明死亡的时间和地点,他到底是怎么死的?”木秋蹲下身,问。

电子音没有回答她。

外面等待的仆僮却再次提醒她,该吃饭了。

“郎君,您好了吗?食盒给您放门口了,奴先退下了,稍后再来收拾。”

“好,麻烦了。”

手指摩挲冷硬光滑的暗器,木秋答道,声音里充满了漂浮的不确定性。

***

过了宽阔平坦的河段,驿船的行驶速度明显慢下来了。

今年秋季雨水多,较往年而言,通船更为方便,但丹江中上游河道石滩较多,峡谷与宽谷常交替出现,为避免发生撞船事故,此处的船只渡江时以平稳为主,往往交错前行,大船间相隔百余米,小船行走在两侧。

驿船在最前方开路,风格稳妥,速度倒没落下太多。

木秋立在船头侧边处吹风,扶着栏杆,百无聊赖地环顾四周。

另外几位乘船的官员,聚在一块,讨论些政治话题,嘴里说得都是她听不懂的名字。

冷风吹面,水波粼粼。

木秋拢了拢披风,移开视线,瞧见后面商船的船头上,站着几个头包布巾的书生,赋诗唱词,颇为快意。

旁边的小船则寂寥许多,船夫撑着船,渐渐偏离航线,应是要到前面集镇的码头下船了。

听着他们平仄相合的诗句,木秋惬意之余,忽感阵阵茫然。

自从从包裹里翻出微明的袖镖,她经常会想起系统说的话。

——不要在无关人员身上浪费感情,他早晚都要死。

她偶尔会感到难以呼吸,隐约担心微明的死亡,会巧合得,与自己有关。

烂俗的小说不都是这样写的吗?

想要帮忙的主角,介入炮灰的命运,却将他们更快地推向死亡。

她也曾试图求助系统,但在和任务无关的事情上,系统一向不近人情,不愿意提供任何帮助。

问就是能量不够,应该用在刀刃上。

“什么才算刀刃呢?”

木秋低声自问,还有半天,就要到武关了。

她要继续坐船到商州,但商队的人,到了武关就能汇入驿道,希望他们能平安到京城。

正想着,平静的江面变故陡生,有人用方言惊恐地大喊。

“囊个夯货!!!甭调头啦!快往回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