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发现这片野草的倒伏方向不对,就顺着倒下的方向往里走,走到尽头,发现一个奇怪的脚印。”
易朗在前面带路,领着温昭和苏隐往里面走。
走了一半,苏隐突然停了下来,她身后的毫锥连忙止步。
“太爷!”苏隐急急叫人,“这里有血迹!”
这一小块是野生的芭茅,芭茅叶子犹如利剑,边缘锐利,若是不小心,很容易被割伤。
应当是有人仓促之下,拨开杂草时,被芭茅草割伤,所以留下血迹。
温昭快步走上前,正要伸手去拿那片叶子,就被苏隐伸手拦下。
“太爷没戴手套,还是让我来吧。”苏隐盯着那几片叶子看了片刻,小心翼翼地折断,“等到了光亮处,再仔细瞧瞧。”
草甸子里杂草丛生,有的野草长得比人还高,几片垂落的芭茅叶子,随风晃动。
温昭抬起手臂,横在她的面前,挡住晃动的芭茅,免得叶子割伤她。
苏隐抬眸就看到温昭的手臂,神色自然地笑了笑,“谢谢太爷体恤。”
温昭收回手,袖子拂动,挥开周边的杂草,光亮了一瞬,苏隐再次皱眉,“咦?”
苏隐按压身后的杂草,让日光彻底照进来,她稍稍屈膝,盯着下方的茅草,定定地看了几息。
“太爷,这里还有东西。”苏隐仰头,眼睛明亮,“好像是布条。”
毫锥已然上前半步,将他们身后的野草尽数往下按,光线更加明亮。
温昭弯腰,拿出身上的巾帕,隔着帕子,取下那几缕细细的布条。
寻常粗布,温昭瞧不出个所以然,用帕子包好,递给毫锥。
“回城后,拿给布庄里的掌柜,让他们瞧瞧,看看能不能辨认出是哪里产的粗布。”
毫锥妥善地收好布包,温昭垂眸,在心中暗赞一声,这位女仵作委实心细如发。
这般细小的血迹和布条,她都能发现。
苏隐察觉到温昭的目光,但她现在已经能平常心对待,她装作没有察觉,举起折下的茅草,放在鼻前,轻轻嗅了嗅。
她皱紧眉头,看向温昭,正色道:“太爷,是人的血迹。”
苏隐抽出帕子,小心放好这几根茅草叶。
温昭点了点头,“如此看来,这些血迹,有可能是凶手留下的。”
三人又在周边仔细地看了圈,没有更多的发现,这才抬脚走向易朗。
易朗停在草甸子边上,身后就是东浮河,他指着草堆下方,“太爷,就是这两个脚印。”
温昭屈膝蹲下,半干的湿泥上,有一前一后两个脚印。
“之前这里都是河水,晴了小半月,这里就变成了淤泥,半干半湿,所以才留下了脚印。”苏隐同样在脚印边蹲下。
温昭皱了皱眉,指着两只脚印,“你觉不觉得,这两只脚印有些不对?”
苏隐闻言,垂头细瞧,看了好一会,很是赞同地点头,“一只深一只浅,而且……”
苏隐的语气有些迟疑,她挪了挪身子,拨开挡光的杂草,又定定地瞧了片刻,猛地抬起头来。
“太爷,他是跛脚,而且还没穿鞋!”
温昭扬起唇角,站起身来,朝身边的易朗道:“从发现尸体的地方,到这个位置的所有草甸河岸,全部搜一遍,要找到他丢失的鞋。”
“太爷。”苏隐顿了顿,指向他身后的河水,声音细弱,“他的鞋,会不会被河水冲走了……”
温昭还没说话,旁边的易朗就斩钉截铁道:“不会。”
“这几天没下雨,水量不大也不急。”易朗指着他脚下的鞋,“我们就走了这小段路,鞋底就沾满了泥,满是泥的鞋子,就算掉在水里,也不会冲得太远。”
温昭和苏隐齐齐低头,两人的鞋子果然沾满了泥。
苏隐撇了撇嘴角,很是心痛,这是张婶给她做的新鞋,今晨去见师父,她特意拿出来穿,早知道她就穿双旧鞋了。
温昭扫见她的嘴角,下意识看了眼苏隐的鞋,即便糊满了泥,也能隐约看见细腻的针脚。
似乎是亲友做的鞋,难怪她心疼成这副模样。
温昭莞尔,轻咳一声,“几个人去找鞋,再让其他人去附近问问,今晨有没有瞧见光脚的人。”
“他是跛脚,而且还没有穿鞋。”温昭抿唇,“他应当是附近村子的人,先让人去周边排查,寻找坡脚的左撇子男人。”
易朗转身,忙不迭地去安排人手。
温昭仰头,环顾四周,隐约可以看见不远处的荀捕头,他微微眯眼,转身走向河边,“我们沿着河岸走回去。”
苏隐看向脚下的淤泥,踟蹰不前,过了片刻才抬脚跟上。
脏都脏了,等回去再洗刷干净。
温昭边走,边低头看向周边的淤泥,然而,许是临近河水,他们没有发现新的脚印。
回到最开始的地方,小姑娘的尸身已经被草席盖住,只露出发白发皱的脚底心。
苏隐站在尸身边的空地处,微微皱眉,抬头想要问人,然而,她身边就只有温昭和毫锥。
“太爷。”苏隐犹豫片刻,还是出声唤人,“您刚才说,李大东躺在这里?”
温昭闻声回头,看了眼苏隐所在的地方,点了点头,抬手指向她,又往草甸子的方向指了指。
“头在你脚边的位置,身子在淤泥处,脚在草甸子里。”
苏隐看看脚边,又看了眼女尸,眉头皱得简直能夹死蚊子。
“两尺,最多三尺,这也忒近了!”相当于女尸的身边,就是李大东这个活人了。
“李大东好端端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苏隐疑惑不解,“他那般虎背熊腰,寻常人应当搬不动他。”
李大东平日要杀猪卖猪肉,身上的力气大得很,抬手一巴掌,都能把人扇晕过去。
而且李大东身材魁梧,无论他是清醒还是失去知觉,等闲人都搬不动他。
“太奇怪了。”苏隐低声喃喃。
但是她很肯定,李大东不是真凶。
易朗和杨村长正手拿镰刀,带着众人割草。
草甸子太大,杂草丛生,难以搜寻,说不定还藏有蛇,野草还未枯黄,草甸子两端还有村子,无法用火烧,众人一合计,索性全割了。
日头渐高,清晨的凉意渐渐散去,气温升高。
苏隐摸向袖口,想拿帕子擦擦汗,找了好一会才想起,她的帕子正包着沾血的茅草,苏隐无法,只好用袖子擦了擦额头。
温昭看了眼远处的易朗,唤来荀捕头。
“让人将尸身搬去车上,运回县衙,你在这里看着,找到疑凶留下的鞋,让易朗去周边排查。”
“她一个小姑娘,身无分文,无法走远,她应当不是外地人。”
温昭抬头,想了片刻,“让宋雨风拿着死者的画像,去附近的村子,查清死者的身份。”
荀捕头一一记下,自去安排。
温昭回首,看着苏隐,“至于苏仵作,便随我一同回城吧,李大东还在县衙的牢里关着。”
苏隐正有此意,连连点头,快速收拾好她的木箱子,挎在肩上。
苏隐和温昭走出草甸子,林成顶着一团杂草就跑了过来,“太爷,要回城了吗?我护送太爷回城?”
苏隐轻笑出声,温昭会武功,就算他不会,他身边还有毫锥,哪里需要林成护送。
林成扯这话,明显就是不想留在草甸子这边。
温昭眼睛一转,严肃正经道:“确实要回城,等荀捕头将尸身搬上车,你就驾车回去吧。”
“啊?!”林成傻眼,面色发白,支支吾吾,“太、太爷,要不,还是让毫锥大哥驾车吧。”
林成年岁小,长得又是圆脸圆眼睛,平时吊儿郎当的,大家伙看见他,都会逗他两句。
温昭忍住笑意,林成见状,便以为太爷说的是真话,并非玩笑。
那边,荀捕头已经将尸身搬进车里,走上前来,“太爷,都收拾好了。”
温昭颔首,走向马车边,苏隐等人连忙跟上。
温昭撩起车帘,车底铺上草席,尸身上也盖有草席,他转身朝苏隐伸手,“箱子拿来。”
苏隐愣了一瞬,赶忙将箱子递过去,温昭转手就把箱子放在了车门边。
温昭放下车帘,看向毫锥,“可以慢些,减少颠簸,不要损坏尸身。”
“属下明白。”毫锥扯动缰绳,身子一转,稳稳地坐在马车上,他偏头看向林成,弯了弯嘴角,“可要随我坐车?”
林成后退几步,甚至往苏隐的身后躲了躲,嘿嘿笑了两声。
“毫锥大哥驾车,我护送太爷回城。”
温昭转身往县城走,苏隐紧随其后,林成看了看毫锥,连忙跟上苏隐。
毫锥扯动缰绳,轻轻抽了一马鞭,马儿哒哒往前走,慢慢地跟在他们身后。
林成走了两步,又快速跑回草甸边,抓了一把割下的杂草,跑回苏隐身边,“帮我拿着。”
苏隐看他一眼,将杂草接了过来。
林成手指翩飞,几下功夫,这把杂草就变成一顶简易的草帽。
“给。”林成转手递给身旁的苏隐,“日头渐渐晒了,戴上这个,可以少晒些。”
苏隐挑了下眉,接过草帽,戴在头上,阳光顿时不那么刺眼,“多谢。”
林成微微扬起下巴,“出来前,魏大哥让我好生照顾你,我既然答应了他,自然要做到。”